第六百七十七章 在醫院過年
風,輕柔地吹拂著錢小沫的長發。
立春後的風,也變得格外不同了,少了冷冽多了份輕柔。
錢小沫坐在站台的長木椅子上,雙腿伸直,雙手拎著小包搭在腿上,身子微微後仰著輕抬著下頜,嘴裏還時不時哼著小調,懶洋洋地眯著眼睛曬著太陽。
山路上的公交站修得十分簡單,隻有一個鐵質的站牌,久經風霜又年久失修,留下了歲月斑駁的鏽跡。站牌後麵是一條大約有三米長的長木椅子,供人候車用的。木椅雖然也殘破不堪,但偶爾還有人坐,所以還挺幹淨的。
錢小沫輕哼著童謠,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哼,也不知道其實這是小時候錢小湘教她的。
小時候,每當錢小沫哭鬧的時候,錢小湘都會哼這首小調來哄錢小沫,而錢小沫偏偏真的隻要聽著錢小湘哼這首曲子就不哭不鬧了,乖乖的一笑,明媚如春光。
這些記憶,錢小沫如今完全記不得了。
隻是今天陽光好,歲月靜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哼出了這首童謠。
錢小沫倏爾睜開了眼睛,陽光刺眼,她趕緊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一圈一圈光斑隨著她眨眼而一眨一眨的。錢小沫適應了片刻,目光才有緩緩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一串鏈子露在衣袖外,隱約可見一個十字架的吊墜。
這是昨天錢小沫在教會捐款的時候,教會送她的,兩串手鏈。
她自己戴了一串,還有一串剛剛她戴在了錢小湘的手腕上。
雖然她並不知道錢小湘的病因,也不知道等待錢小湘的又是什麽,錢小沫還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些事情。現在的她,沒有了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和六神無主,因為錢小沫知道,錢家現在需要她,她必須時刻保持冷靜。
既然再多的擔心也不能喚醒錢小湘,那麽她便讓自己稍稍放鬆,隻有活著的清醒的人,才能思考出解決難題的方法,隻是時間問題。而錢小沫現在正在做的,就是努力放鬆,不去擔憂未來,隻活在當下,將病因交給專業醫生,她隻需要好好照顧錢爸錢媽和錢小湘,好好照顧雷銘和李彬。
錢小沫相信事在人為,盡最大的努力去做,無論是怎樣的結果,都不會讓人失望。
錢小沫愛撫著手鏈上的十字架,自言自語道:“姐姐,你一定要撐住!有這麽多人關心你,尤其是爸媽,你是個孝敬聽話的孩子,所以你肯定不會讓爸爸媽媽失望的,對不對?姐姐,相信我,我一定會想出辦法救你的!”
一定!
錢小沫握緊了十字架,暗暗在心裏發著誓。
風吹過來,路邊的野草在搖曳,好像在點頭似的。
一聲呼嘯打破了郊外的寧靜,錢小沫尋著聲音抬起頭來的時候,銀色的跑車正好停在她的麵前。錢小沫急忙走過去,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扭頭看向雷銘,淺笑道:“謝謝。其實我坐公交車就可以,你這樣跑來浪費了你的時間啊!”
“我會讓你彌補的。”
雷銘說得意味深長,落在錢小沫的心裏卻是另一番滋味。
彌補?一個女人能彌補一個男人什麽呢?
錢小沫立刻紅了臉,抿著嘴望向車窗外。
雷銘並未再多說,車子掉頭,沿著來時的路揚長而去。
一路上兩個人都陷入沉默中,雖然錢小沫一直安慰自己一定要習慣這種氣氛,但是她還是做不到。雷銘的沉默,總是讓她害怕又擔憂。一路上錢小沫都時不時用餘光打量著雷銘,仔細地看著他的臉色,隻有以此來判斷他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了。
一個多小時後,跑車停在了醫院。
雷銘和錢小沫一起下了車,可雷銘卻朝醫院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待會來找你。”
雷銘隻隨口說了一句,走向了私人病房樓。
錢小沫惦記著香媽,也沒追上去,依舊直走進了醫院的大廳。
香媽的病房裏隻住著三個病人,香媽在最裏麵靠窗。
錢小沫陪她閑聊著,香媽正躺得發悶,見錢小沫來了立刻喜上眉梢。
“醫生說你什麽時候能出院了嗎?”
“上回我女兒去問過了,要大年後才能出院,出了院還要靜養一陣子,你說我這怎麽坐得住啊?”香媽直直搖頭歎氣,“我是勞碌命啊,平時做什麽都做慣了,這一下子讓我什麽都不做躺這麽久,我都覺得到時候我骨頭關節都要生鏽了!”
“也是香媽該享清福的時候了。”
香媽抿著嘴直擺手,“我還年輕呢,還不想退休啊!難不成,是少爺要辭退我?”
“沒有的事,香媽。”錢小沫急忙解釋,“雷銘今天也來醫院了,他隔會就上來看望你。其實他隻是關心你什麽時候出院痊愈,怎麽會辭退你呢?”
香媽點了點頭,這才安心了。
“大年後出院,我這把老骨頭,隻有在醫院過年了。”
錢小沫拿起香媽床頭櫃上的蘋果,一麵削著皮,一麵說道:“過年不一定要在家裏,對於我們來說,長輩在哪裏,就在哪裏過年。”
“那你是要回療養院過年了?”
錢小沫的手一頓,是啊,錢爸錢媽不喜歡雷銘去療養院,她又該在哪裏過年了?
錢小沫心裏還在為過年煩悶猶豫的時候,香媽忽然輕喚了一聲“少爺”,錢小沫才感覺自己身後站著一個人。厚重的身影攀援上了錢小沫的後背,冰冷的氣息竟然比醫院還要令人渾身發冷,錢小沫知道是雷銘來了。
雷銘上前和香媽聊了幾句,香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沒過多久,一陣寒暄,雷銘就要走。
“現在時間不是還很早嗎?”錢小沫看了眼手表。
雷銘什麽話都沒說,擦過錢小沫肩頭的時候,隻說了句“愛走不走”。
香媽急忙向錢小沫擠眉弄眼,低語道:“少爺討厭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道。”
錢小沫恍然大悟,和香媽道別後急忙追上了雷銘。
“你既然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幹嘛還跟我一起跑來醫院啊?”
雷銘停下腳步,瞪著錢小沫翻了個白眼,他為什麽跟著她來,這麽簡單的答案都不知道嗎?雷銘搖了搖頭,快步進了電梯。錢小沫腳步匆忙地跟了進去,電梯停在一樓,兩個人從大廳走出來的時候,錢小沫回頭看了眼私人病房樓的方向,忽然明白了什麽。
“你是為了簡念和夏沁來的,對不對?”錢小沫滿心歡喜,以為自己肯定猜對了。
雷銘依舊不說話,腳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他如果不是為了和錢小沫在一起,他會沒事跑醫院?
明知道現在接近不了簡念和夏沁,他還會三天兩頭地跑來?
這個傻女人。
雷銘大步走向停車場,正要掏出車鑰匙的時候,看見一個女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在自己車前。雷銘停了下來,錢小沫追上來也看見了那個女人,好奇得看向雷銘,看雷銘蹙眉的樣子,兩人像是認識的。
雷銘什麽話都沒說,雙手插在褲兜裏大步走上去,麵色冷漠到了極致。
“喂!”
那女人冷不丁地被嚇得幾乎跳了起來,雙手抱著的一個紙箱子裏傳來了硬幣碰撞的叮叮聲。她縮緊身子轉過身來,後背緊緊地貼在雷銘的跑車上,臉色煞白。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雷銘後,她的臉上逐漸恢複了血色,莞爾一笑,大喊了一聲:“是你啊!”
雷銘依舊麵無表情地看著林菀白,什麽話都沒說。
林菀白正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錢小沫走進了她的視線,林菀白忍不住收回了話頭,將錢小沫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淺一笑,向錢小沫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林菀白,是雷銘的朋友。”
錢小沫詫異地看了眼雷銘,抿著嘴上前握了握林菀白的手。
“你好,我……叫錢小沫,是雷銘的……”
錢小沫遲疑了片刻,她算是雷銘的什麽呢?
名義上,他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承認的正式夫妻,因為錢小沫還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但是實際上,雷銘已經向她提出了離婚,而且錢小沫現在能在月間別墅住下,完全是因為雷銘需要一個保姆。
所以,她算是雷銘的什麽呢?
錢小沫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答。
而且,雷銘也沒出聲,錢小沫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說他才不會生氣。
林菀白很疑惑地看著錢小沫,等待著。
“你也是雷銘的朋友?”
“我……”
是朋友嗎?他們現在這種關係,算得上朋友嗎?
錢小沫很納悶,徹底被林菀白的這個問題問住了。
“你在這裏做什麽?”雷銘打斷了錢小沫的話。
林菀白看向雷銘,笑道:“今年過年我們誌願者會和這家醫院的病人們一起過,所以現在我們正在搞募捐活動。我的小夥伴們都去外麵募捐了,我就負責守在醫院裏募捐。我不是看見這輛跑車挺貴的嘛,所以想著車主要是能募捐一點錢的話,我們的節目就會更加精良啦,不能出院回家的病人們也會玩的更加開心啊!”
林菀白頓了頓,看了眼身後的跑車,又看向雷銘,歡呼道:“所以,這輛車是你的咯?”
雷銘沒有回答。
林菀白立刻上前搖晃著手裏的紙箱,“雷大老板,你行行好,捐我們幾個錢吧!我還可以給你門票,隻要是募捐了的人不管捐多少,都會得到我們的門票,到時候歡迎你來看我們的節目啊!我們還安排了抽獎環節,說不定雷大老板還能抽中什麽獎品,是不是很值?”
“拿去。”
雷銘從皮夾裏抽出了好幾張大紅鈔。
林菀白見狀急忙接過來塞進了紙箱裏,見他們要走,趕緊攔住了他們的路,改走煽情路線,講述這裏病人多不容易,過年隻能在冷冰冰的醫院裏是多麽淒涼。瞧她那手舞足蹈的架勢,隻差沒有一把二胡來演奏做她的背景音樂。
“雷大老板,你肯定也是來看朋友的吧?想想你的朋友,孤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想象一下,空氣裏的消毒水的味道,耳邊滴滴答答的儀器檢測聲……他的身上插滿了冰冷的管子,連呼吸都要依賴儀器……雷大老板,再多給一點吧!”
錢小沫望著雷銘,擔心林菀白惹雷銘生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誰料雷銘完全沒生氣,掏出支票夾,簽了張支票遞給林菀白。
“謝謝!謝謝你雷大老板!”林菀白幾乎蹦跳了起來。
雷銘始終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是為了公益,不是你。”
話音落地,雷銘示意錢小沫上車。
林菀白一直目送他們的車子離開,笑得眉飛色舞,始終揮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