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市集鬧事
走到一間破舊的草屋前時，子夏兀的停下腳步。那個曾經在上麵磕掉一顆牙齒的石墩，總是費盡全力都搬不動的石墨……
“爹……娘……”子夏喃喃自語，不由自主的朝房子裏麵走去。棉嬢想叫住他，可是他完全沒有聽見，棉嬢無奈的跟上去。
房子裏早已破爛不堪。
就在子夏離開後，子夏娘親思念成疾，日日夜夜喚著兒子的名字，其父無奈，隻好帶著她離開。誰知道在前一天晚上，子夏娘竟然跳河自盡。子夏爹守著他娘的屍體三天三夜。一直念叨著“命中注定”，又向他娘親說著“對不住”。最終與她娘一同自盡……
子夏猛地收回手，再也不敢使出法術。破舊的靈位是鄉親為他們所立。在子夏收回手時掉在地上，原本已快腐爛的木頭摔成兩端。
子夏緩緩跪了下來，失聲痛哭：“爹，娘……孩兒回來了！孩兒真的回來了！”
“子夏！”棉嬢慌張的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我不是一個好兒子……我對不起娘親……”
“人死不能複生，子夏，你既已修仙，應當將生死看的透徹些，人生匆匆，早晚是一了解。你又何必自責？”棉嬢沒有感受過骨肉親情，她不了解這些情感，隻能用神尊往常的話來安慰。
子夏無力的跌坐在地上，記憶回到了十幾年前，離開的那一晚，爹爹坐在麵前的椅子上，一臉的沉重，他說道：“子夏，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爹知道這對你也許並不公平，然而你需相，冥冥中自有注定。”
一雙手慢慢抱住了子夏。熟悉的香氣越來越近，子夏微愣，任這雙手慢慢將自己箍緊。
“芙兒……”子夏顫聲喊道，華芙覺得他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又將頭靠了過去。
“子夏，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怎好總是掉著眼淚呢，仲嬸嬸現在一定很開心，你也別難過了，好不好。”
子夏看著華芙，突然伸臂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芙兒……芙兒……”子夏從來都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即使是當初前往涼宮，也是遵從了父命，可是人間匆匆數十年，在落霞山那樣的仙境卻難以察覺，子夏其實也很想仲嬸嬸吧……
剛才，華芙也回到了原來與姑姑所住的小茅屋，可是，小茅屋早已不見，隻有一片空地，她那時才反應過來，那些都是姑姑的幻術。她走了，把華芙扔在了涼宮，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承受了所有的壓力與痛苦，卻仍舊不忘讓她好好活下去。
子夏現在的心情……應該和當初自己的心情很相像吧……
與涼宮不同，人間已是仲夏之時，晚間，有著無數的蟲鳴鳥叫。子夏抱著華芙一同坐在屋外的石墩上，一言不發的看著天上的星星。
“涼宮裏的星星，隻怕也及不上這裏的萬分之一吧。”子夏愣愣的看著天，突然開口。華芙沒有動，也仔細的看著星星，道：“涼宮的宮殿，也比不上姑姑造的茅屋的萬分之一，那裏太冷了……”
子夏似乎有所觸動，將華芙抱的更緊……
“曾經，我想快些長大。這樣，我便是家中的男子漢，可以為爹娘分擔許多，門口那座石墨，小時候，我最大的願望便是能推動它，可是那時候我真的很沒用……現在……”
“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華芙望著那片天空，兀自說道。子夏定定的看著華芙，目光越發的深邃。一直以來，子夏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好像從沒有個正經，可是，當他認真的看著華芙時，華芙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直直的看著子夏。
周圍的溫度仿佛一瞬間升高許多。
子夏慢慢靠了過去，華芙身上淡淡的香味也越來越清晰。
心快要跳出來了！華芙覺得臉上越來越燙，四肢都不受控製的僵住。不知道該躲還是該怎麽樣。
鼻尖觸碰的一瞬間，子夏如夢初醒，快速的拉開了距離，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話：“對……對不起……”
華芙也回過神來，剛才那一瞬間，她確實感覺到子夏和平時的不一樣，可是，她心裏也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或許，情情愛愛的事情她真的太懵懂，可是，她知道子夏沒有惡意。
兩人沉默了很久，華芙臉上的笑意與平日裏的相比，多了一絲認真與嚴肅。她看著子夏，一字一句：“子夏……雖然嬸嬸和伯父不在了，你也不能放棄自己，姑姑離開的時候，我也曾經很難過，可是後來我知道，她是有難處的，因為愛我，所以她才離開，那我為什麽不能因為愛她而尊重她所做的決定呢？嬸嬸和伯父一定是像姑姑愛我一樣愛你，他們一定有難言之隱才會送走你，而你也是因為你的難處回不到這裏，不要再難過了，你還有芙兒的！就算所有人丟下你，我也不會！我曾經被姑姑丟下，我知道那種難過……”
子夏忽然緊緊抱住華芙，華芙覺得埋著他的臉的肩膀熱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悶悶地說：“我隻有你了。”
“不會的，你還有桑言，挽歌，還有師父，大家都會關心你……”
華芙聽到子夏輕輕地歎息，脖頸後，是他淡淡的聲音：“你這個笨蛋……”
這一夜，子夏抱著華芙看了很久的星星，華芙告訴子夏當初搬家的事情，告訴他自己三百年來與姑姑相依為命的日子，子夏也告訴華芙從前與爹爹上山打獵的事情，娘親為他煮湯圓的事情……最後，子夏突然提起與華芙的定情信物，華芙這才想起那半塊玉佩在多年前就已經給了另一個人，隻能支支吾吾說放在涼宮未帶出來。子夏笑著刮刮她的鼻子：“丟了便是丟了，我又不會責罵你……隻要你還在！”
原本是為了來尋找清毓，卻意外地先抵達了他們曾經的家。曾經住過的村莊。天色已晚，原本是要在這裏休息一晚。可是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讓人觸景生情，忍不住回憶那些過往。
子夏雖然在笑，可是華芙仍然能看出他神色中的哀傷，她知道這時候說什麽，子夏都會笑著點頭表示接受，可是轉過身，便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給自己，若是到了現在，他們還不明白有些事情隻能自己來承受，那委實是活了這麽久了。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寸步不離的陪著他，不讓他有獨自難過的機會。
沒多久，華芙在子夏的懷中睡著，子夏看著她，笑了。抱著她進了屋子裏，放在床榻上，使了術將房間變得暖和些，這才走出屋外，對著在一旁蹣跚了許久的棉嬢道了一聲：“出來吧……”
子夏冷冷的看著棉嬢，道：“其實，你才是與芙兒最為親密的人，可是你為什麽要那樣做，你可知若是讓她迷失在那裏麵，她的性命堪憂！”
“不會的！我不會害阿芙的，她隻會流落到異空之中，神尊會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讓她開始新的生活……我，我也會一直陪著她！”
子夏愣住了：“神尊？這是神尊的意思？為什麽！他不是芙兒的師父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子夏頓了頓，又反應過來：“所以神尊一早就知道阿芙擔心大師兄，偷偷下山！？你們串通！？”
子夏步步緊逼，棉嬢慌亂了片刻，反而沉靜下來，定定道：“我也不想傷害阿芙，可是……可是我必須這麽做……子夏，你不會明白的，就算你知道了也於事無補！算我求你，就當做不知道……也不要向阿芙提起！”
棉嬢不願意多說，子夏的目光卻一點點的暗沉下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會是神尊的安排。他們想把華芙送到什麽地方？
良久，子夏沉沉道：“我不會讓你們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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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氣有些陰沉沉的。
華芙一覺醒來，看著自己身上披著的狐裘，不由得一笑。棉嬢與子夏早已經起來，坐在桌前一齊撐著腦袋望著她：“嘖嘖，你這般睡姿，就差在你身上貼張字，上頭就寫……生人勿近。”
華芙一記眼刀，瀟灑的一把揮掉身上的蓋件，蹦到桌前，桌上早已盛放了一碗清粥再加一些小菜，華芙頗為嫌棄道：“怎麽就吃這個！在涼宮好歹還能加一個小蔥油餅的！”
“吃吃吃！你就曉得吃！神尊說了，你就是人間煙火味兒太重，所以在涼宮呆一輩子你也隻能是個凡人，你難道不覺得慚愧麽！”子夏大義凜然的指責她，然後開始狼吞虎咽桌上的人間煙火。
華芙不想與他做無謂之爭，心中還是記掛著正事的。
“出去打聽到什麽了麽？師兄真的在這裏麽？”華芙邊吃邊問。子夏微微一愣，道：“師兄現在是凡人之身，哪是那麽容易找到的。”
華芙想想覺得甚是有理，三人一致決議，先進城！
市集中很是熱鬧，人來人往，因著與雲越出山來過人間，三人之中，反倒是多年未回過人間的子夏和從未到過人間的棉嬢顯得更加興奮，一時間竟忘記自己的初衷。
華芙突然有些懊悔，總以為，來到人間便能很快找到師兄，可是現在才發現，尋一個人簡直就如大海撈針，絕非易事。
早知道就應該借一些尋人的寶貝再出來，現在若是不能找到清毓，呆在人間隻會是耽誤時間，華芙越來越不敢想象回到涼宮會是什麽光景，若是自己受罰也就認了，可是還要帶上子夏和棉嬢，看著身邊對一切事物都無比好奇一如當初的自己的子夏和棉嬢，華芙心中隱隱浮起一絲不安。
清毓來到人間是入了輪回的，如此，樣貌是否已經改變？他們還能否在第一眼就認出來？華芙的腦子裏不斷浮現出清毓的樣子，他溫柔的將自己抱起的樣子，他微微一笑的樣子，他寬容的樣子，他被自己捉弄不慍不火的樣子……
“芙兒，小心！”耳邊突然傳來子夏的大喊聲，華芙隻覺得天旋地轉，回過神來，自己已在一個陌生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