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返程護送
禾木的眼神間露出殷殷的期待。
“這…”
五少年都互相望著彼此，各自目露猶豫，神情間則更是躊躇不定。
“可是…禾姑娘，請恕在下直言。”
呂白撫頷說道，“這並非是是否拖後腿的問題。你的功夫到底如何，這我們畢竟也仍未得見。隻是你年紀尚小，此事…還是妥善些處理吧，再說，你偷跑出來，你師父與師姐一定也正擔心著…可別讓他們著急了。”
王伊寧也道：“是啊，禾木小姐，我送你回林木居吧！”說罷，王伊寧還橫擔起自己的九尺鐵槊來。
那被徹底染紅的槊尖上、血跡已幹得差不多了，但仍可嗅到明顯的刺鼻腥味。
“我！我…”
而禾木顯是有些急了。
看起來，適才中的這一回埋伏、上百頭山魈的出洞包圍，似乎都沒將她嚇怕。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這樣危險之地作出此番種種舉動…真不知該說是愚蠢，還是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呢。
眾人在叢林邊交談著，數丈之外，山魈峰前的瀑布則是仍在‘嘩嘩——’衝響著。
那水簾從峰頂飛流直下，匯入那碧綠裏伴著些許赤紫的湖水中。
“伊寧你一個人沒問題嗎？是否需要我們一起？”
“沒問題！此等小事，就不必麻煩大家了。”
“是啊呂哥！相信伊寧吧，人家現在可是有皇上親自指導過了，嘿嘿…”
“好，那就拜托你了，我們先回營地，靜候佳音。”
“好！”
隨後，呂白便與一旁的武浩、勞仁關、安雅一道，四人轉身往他們趕來時的東邊方向，便直接動身出發了。
而此刻，王伊寧則看向禾木，咧嘴微笑著道：“我們走吧，禾木小姐。”
“…噢。”
雖然神情間稍稍有些失望，但她禾木此時卻是也沒辦法了…就憑她一個小姑娘，要如何拗得過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們呢？
隻得是撇著嘴、極不情願的答應了。
隨即，禾木跟上了王伊寧的身後，二人開始向西折返了。
……
鴆毒林外圍，山魈峰以西的叢林裏。
盡管是深更半夜，然萬裏無雲的晴朗星空中，那明亮的月光灑下在這枝葉稀疏的林地間，將這往回折返的通路、照得還是無比清澈的。
綿軟青嫩的草甸上，王伊寧正將長槊橫擔在肩而走著，神態極是悠閑、一邊還吹著口哨。
而他身後的禾木小姐則是板著臉，默默地跟著他。
二人沿著記憶裏返回林木居的原路，正向西而行。
興許是因為不熟，或是禾木此時心情不悅，或是其它原因，王伊寧與禾木在這一趟路途上，乃是各走各的、一路無話。
夜半的鴆毒林，是一份包在喧鬧外表下的靜謐。
山魈們雖已是各回了洞府，然各式樣的雀鳥、蟬蟲、蜥蜴與青蛙們，卻是一刻也靜不下來。
在二人這裏，又是沒有半句話語，隻聞王伊寧的陣陣口哨聲。
直到在林中漫步了約有半裏路後，禾木這才開口：
“…喂。”
“嗯？”
王伊寧應聲轉頭，看向禾木小姐去。
“我剛才…聽到他們叫你‘伊寧’，你…你又是用的這麽長的長槍，若是我沒猜錯的話…”禾木顯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你應該是姓王吧？”
“是啊…”
王伊寧轉回頭去、輕歎一聲笑道，“我的事…令兄沒有同小姐說過嗎？”
禾木道：“他哪會同我說…那天離開了卓昆驛，他可是一個字也不想告訴我，送我到師父那後，我們就再沒見過了。我、我當時是真不知道他為何那麽關注你啊，可是見了你之後，那家夥，卻又跑得比誰都快…啊，不過現在我知道了。”
“嗬嗬…誰知道呢。”
王伊寧嗤笑一聲道，“見到你們的時候，我都才剛離開白蟒山不過幾天而已，在此之前，我根本就沒見過你們兄妹，所以，你們那天的舉止行為、尤其是你哥哥，著實是令人覺著奇怪呢。”
禾木神色間是若有所思狀，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她才接著開口道：“奇怪嗎？”
王伊寧道：“喔，不奇怪嗎？”
禾木微笑道：“你…也許就是因為你以前的那件事，在江湖上傳出了名聲唄。我…我哥哥他也許是挺在意這個。”
“名聲…能有什麽名聲？”
王伊寧無奈歎道，“再說，就當年那事，說白了就是倆小孩打架…就算傳出了名聲，可我打的是秦家少爺、又不是你哥哥，跟他有何關係呢？”
禾木道：“這…當然有了。”
王伊寧疑惑轉頭、看向禾木道：“什麽關係？”
“這…”
禾木道，“看來，你果真是十幾年不出山呢。‘名聲’這玩意，你好像還沒想明白的樣子。”
王伊寧更疑惑了：“啊？”
禾木思慮了陣、隨即答道：“怎麽說呢？就是…一個人，一個習武之人。當他真心誠意的付出了努力去練武，見證了自己的成長、自己身體的變化之後…這個時候，他就會開始需要一些東西，來覺著…來對得起自己的努力。對於某些人而言，這個東西便是名聲。”
“若是想為了名聲，首先這個武者，他就需要在足夠的觀眾麵前、證明他的實力。如何證明呢？無非是擊敗另一個成名武者了。相對的，要證明那另一位武者之名聲與實力的，也隻有他們的這場決鬥。兩人如此一戰之後，高下立判，成王敗寇，‘名聲’這玩意、便就此改變了。”
“於是就會有許多武者，他們或是為了證明自己，或是為了打出名聲，而去挑戰那些成名的武者。盡管那些成名者，可能素未謀麵、跟他們毫無恩怨，甚至根本不認識他們。然而就因為‘名聲’這玩意，那些鋒利的刀劍，就殺到了脖子前邊。就讓他們從成名後，相反地，進入了一種困擾。”
“這…”
聽著這番解釋，王伊寧著實有些驚歎…
禾木小姐一個小姑娘，是如何理解得如此通透、徹底的？
許是因為確如她所說、自己久居深山，‘名聲’這事距他乃是非常遙遠罷。致使他自己從小到大，可都從未想過這類事。
然而稍稍細想一下，她的這番話，說的卻也不無道理。
就好像是自己年複一年、在山中狩獵長大時，自己全部的獵藝，都是從零開始的、逐漸增長的。然而當在重複的練習中、覺著自己的獵藝增進之時，若是隻有自己覺著，或是爹覺著，卻是怎麽想、都覺著有些不夠。
隻有憑著真本事，帶上弓箭器具、去將那獵物打來了，才足以證明。
六年前，在萬眾矚目之下，九歲的他王伊寧展露出了幾乎前無古人的‘軟骨奇絕’、擊敗連勝六場的秦家少爺，這，便為他創造了屬於他的名聲。當晚，那位秦家少爺就找上門來、為數年之後約戰。
盡管沒有見到他，但王伊寧可以想象，倘若遇上了，隻怕是免不了要打一場…
想到這，王伊寧轉回頭去、不由也漸漸想明白了。
山上遠離名聲的生活，他過的是無比清淨…而下了山以後，有些許多怪事，就仿佛是一股腦湧上來了一般。
此刻，王伊寧隻此兩個月，瞬間是又憶起了諸多近事。
從之前他們兄妹在卓昆驛的異常舉止，到宮中那晚琅公子醉後的那番話，還有呂大哥適才樹下的問詢等等…
“而關於我哥哥…”
禾木也思慮了陣、遂接著說道，“…作為同齡人，他可能就很在意像你這樣的，打出了名聲的對手，而在心底記掛著、能有朝一日向你挑戰吧…但客棧畢竟不是決鬥的地方，而且你們人比較多，加上那晚我們還要趕路，所以才沒有停留、而是急著走了。”
王伊寧點點頭：“嗯，明白了。”
禾木也應聲道：“嗯。”
隨後，二人繼續漫著步，卻是也沒再開口講過話了。興許是因為講夠了、無需再講，或是該說的皆已說完，或是其它原因…
王伊寧與禾木一前一後走著，繼續一路無話。
……
此後未過多久，僅僅片刻——
隨著樹叢間的木葉響起‘窸窣’的翻動聲，在此靜謐之下，一下便驚動了處在安靜中的王伊寧與禾木，二人當即都抬頭、看向那聲源處去。
就在這時，那冠叢間傳來了一女子的話語聲：
“還挺會說的嘛，師妹！”
隻聽聲響，這與那飛刀女實在相似，王伊寧當機立斷便警惕地從肩上飛快拿下了鐵槊，對準了那茂密的樹叢。然話語間，卻聽出對方叫了聲‘師妹’，王伊寧頓時便明白了怎一回事，遂又放了下來。
而後，便見一人影從樹叢間鑽出，輕巧地落到了二人眼前的草地上。
隨著這人影站起身來，王伊寧也看清楚了：
這位‘師姐’生相雋麗，在月色下更是姣美動人；其穿著則與禾木小姐相似，都是赤衫，都配著把五尺鐵劍。隻是師姐看著年紀比他們要大一些，應是有二十左右了。
同時，在師姐的身旁，竟開始有一些砂石、沙粒開始浮現，而後翻動起來，與韓老家主的傳移之術如出一轍…但片刻後，隨著沙球‘砰！’地一聲炸開，憑空帶來的則是另外一人，是位穿著杏色長褂、戴著翡翠手環、頭戴雀羽大冠、留著圈碎胡子的胖大叔。
這位胖大叔才落地，便盤著手，神情嚴厲、一副準備好了要訓斥的模樣。
“…師姐，師父。”
禾木此時隻有低下了頭，愧不敢看向他們。
“怎麽樣，禾木？鴆毒林裏好玩吧？”胖大叔聲色嚴厲地喝問道，“讓我猜猜，你應該是遇上了什麽危險，然後碰巧被這位王小兄弟路過給搭救了，然後被人家送回來了，是吧？”
“噗…”
王伊寧登時也忍俊不禁、作揖應道，“您猜得沒錯。”
正在他持著槊、行著禮時，他手中那杆從槊尖到槊杆、被染紅了的一半，一下便讓對麵的二人給留意到了…
還有濺在他背心上的血漬，以及那明顯的刺鼻腥味等等…
師姐隻是眉頭稍稍皺了些，而那師父，卻是思慮起了種種可能、那股不安已經從心底流露到了麵上。
“無論你們是遇上了什麽…總之，我在此先謝過王小兄弟，救了我家這位麻煩丫頭了，還麻煩了您將她護送回來。”胖大叔說著便望向一旁的師姐去，二人隨即一道看向王伊寧來、而後一齊恭敬行了一揖。
“哪裏哪裏，舉手之勞罷了。”
王伊寧哪敢受此大禮，隻是才剛起身、便是又再躬身下去還了一禮。
胖大叔遂道：“實不相瞞，王小兄弟。誠如愛徒禾木適才所說一般，王小兄弟的名聲，在下早已久仰多年…在下姓周，單名一個藍字，流州封城人士，江湖人稱‘馭鱷尊者’，今日想交王小兄弟這個朋友，不知王小兄弟是否願意？”
“什麽？！”
王伊寧頓時驚訝住了。
首先是驚剛才與禾木小姐的對話、不知何時竟全被聽到了。
其次是驚自己那六年前‘倆小孩打架’的事，還真鬧騰到了這般、被人‘久仰大名’的地步…
馭鱷尊者疑問道：“王小兄弟？”
“這、這…當然可以了，周師傅。”
王伊寧則是笑著走上前去、主動與周師傅握了通手，“我…我姓王名伊寧，家住清州白蟒山，嘿嘿…”
握過手後，馭鱷尊者便順便介紹起了一旁的另一位弟子道：“這位是我座下弟子之一，渚州宮城人，熒夢。來，熒夢，認識一下這位，敢在世家武林會上當著‘千羽刀鷹’秦正武的麵、把他孫子揍一遍的，剛才又救了你這位麻煩師妹的，來自‘天下第一長兵家族’白蟒山王氏的絕世天才——王伊寧。”
“哪裏哪裏…周師傅您說得太誇張了，哈哈哈…”然麵對周師傅給自己加的諸般前綴，王伊寧隻有尷尬一笑。
“王小兄弟，久仰。”
熒夢隨即也走上了前，與王伊寧握了道手。
握過手罷、王伊寧遂再恭敬作揖向二人道，“那…既然人已經安全送到了，我的同伴們還在等著我回去，就…恕在下不奉陪了。”
“好，恕不遠送。”
“不送。”
二人招招手著，王伊寧遂提槊轉身，一跳起即是數丈之高——
眨眼之間，便消失不見。
而客套的部分結束，王伊寧也離開了後，周師傅與熒夢二人的目光這時才終於轉向到旁邊、那一直安靜低著頭的‘麻煩師妹’禾木身上。
然而禾木卻隻有緊張著，大字不敢吐一個、大氣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