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沼前夜聊
“如何，小子們？”
馭鱷尊者笑著問道，“你們可以慢慢考慮，老夫我反正就坐在這。”
他的話語是難倒了五位少年，令他們此刻是猶豫萬分…
這些話理解起來雖是不難，但卻是既簡單、又矛盾——‘一段時日’會是多久呢？如何算是‘抓夠了’？怎樣令他‘心情好’呢？
且最重要的是…
若是連大內精英百人隊都折在了這林子裏頭，他們又該如何相信，區區他馭鱷尊者一個人、就足能保他們安然無恙呢？
他們又是否能信得過他，的確會保護他們呢？
五少年隨即聚到空地的另一旁去、細聲討論了許久，最終，便由與這周師傅有過一次照麵的王伊寧走出上前來、恭敬地作揖開了口道：“周師傅。”
“噢，討論完了麽？”
盤膝席地而坐的馭鱷尊者爽朗笑答。
王伊寧道：“是的，周師傅，我們已經決定。接下來的時日，就仰仗您了。”
馭鱷尊者大笑道：“哈哈…好、好，那就此說好了！”這個體型胖大的中年男子笑罷，隨即從草甸上站起。
“既如此，那咱們可以開始紮營了。小的們，行動吧？”
在拍了拍沾在大褂上的一些碎草、塵末後，馭鱷尊者便望向了五少年、笑著示意道。
“好！”
依著馭鱷尊者的意思，少年們這便行動了起來。
……
紮營這種活，自是由最壯實的勞仁關與王伊寧二人動手了；
兩個少年壯漢一直忙活到天色漸黑的傍晚，這蛇蠍沼前的六人營地、才終於是完工落成了——
此刻，中央的篝火堆正‘劈啪’燃響著，一個中年大叔、四個少年男孩與一位少女，六人正盤膝圍聚、坐在了火堆旁，一邊聊天一邊吃著幹糧，一番景象可說是其樂融融。
伴隨著他們陣陣話語聲的，還有那些幹糧烤餅，四溢彌漫開去的香味。
“哈哈，周大俠帶的幹糧，果然不一般。比咱們在京城買的、還有沿路采買的那些，可好吃多了。”
勞仁關邊笑誇著、邊大口嚼動著烤餅，吃得極是興奮。
一旁的安雅看向他，不由笑著道：“阿達，你就不要一邊吃一邊說話啦…”
勞仁關笑道：“沒辦法，太好吃了。”
“想吃的話，還有很多呢。”
馭鱷尊者笑道，“雖沒帶在身上、但也絕對夠你們吃的，都放在林木居呢，隨時可以傳移過來…不過，這些也無非是些普通的封城麵餅而已啦，我看你們幾個、應該是想家了吧？”
“哈哈哈…”
“哈哈…”
聽到周大俠如此說，流州來的呂白、勞仁關與安雅三人，是皆不約而同的笑了。
眾人正歡笑著間，馭鱷尊者忽爾看向了呂白。
“對了，小呂。”
“周大俠？”
馭鱷尊者邊笑著邊問說道，“恕老夫…鬥膽一問啊，這鴆毒林…可是數不盡有多少人埋骨於此，實在凶險無比。不知你們幾個武功平平的小子，是怎會想到…要來闖林的呢？”
一旁的王伊寧這時插話道：“不瞞您說，周師傅。這還得說到一件皇上交給我的差事呢。”
說罷轉身，王伊寧從衣內取出了自己的欽差令牌、遞給了周師傅。
“喔…”
馭鱷尊者接過令牌，將其握在手中認真觀察、反複打量著。
同時，王伊寧也解釋著道：“周師傅既知六年前白蟒山上之事，那我也不瞞著說了；當年，皇上在看過比武後，曾欲招我出山、隨他進宮。但我因為一些緣由不得不回絕了，那時皇上便給我留了些賞賜。直到六年後、我才終於得以出山，於是我便趕赴京城、找到皇上，想為他老人家做些什麽、回報一下他，便領了聖旨、做了欽差，拿到了件差事要替他老人家辦。”
“原來如此。”
馭鱷尊者應著、便將令牌交還給了王伊寧，隨後說道：“黑翳陛下罹患頑疾，向江湖征召珍稀藥材，此事我已有耳聞了。可…若這差事是那老家夥吩咐你們幾個小子來闖鴆毒林、替他找藥的話，那他可說是病昏頭了。”
“哈哈，周大俠可別這麽說。”
呂白頓時笑道，“其實闖林一事，乃是我們自己決定的。皇上給伊寧頒的聖旨隻是提了需要的兩種藥材，然其中有一種，還不知要從何處采得。便告訴了我們、這鴆毒林裏可能會有，而後是我們便自己做了決定、要來闖一闖的。此地的凶險，我們當然也是知道的。”
“噢…”
馭鱷尊者應著、繼續問道，“他還差哪種藥呢？”
王伊寧答道：“唔…貌似說是一種通體赤紅、一年隻結一果的奇異靈桃，據說是生長之處會有靈獸麒麟世代聚居守護，好像是叫做‘火麒麟桃’吧。”
“火麒麟桃？”
馭鱷尊者頓時皺了眉。
“是呀。”
“是的。”
眾少年們皆點頭應著，誰知周師傅這時卻搖了搖頭、輕歎一聲說道：“那你們可來錯地方咯！”
“什麽？！——”
“啊？”
少年們的反應一致、此時紛紛是驚詫萬分，其中尤以王伊寧的反應最是誇張。
隻見他眉頭深蹙、瞪大著眼問道：
“周師傅，您、您這話是何意？”
望著一張張疑惑萬分的少年臉孔，馭鱷尊者登時是輕歎了一聲。隻見他飲下了杯擺在手邊的燒酒後，便開始解釋道：
“先別說這火麒麟桃我本來也知道…光是這鴆毒林，我為了捕獸，也早已轉了個遍、熟得不能再熟了！不然我怎敢說，‘保你們安然無恙’呢？老夫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百裏鴆毒林裏無論哪一處、無論哪一棵樹，都是絕對沒有你們要找的這種桃的！——”
“呃…”
少年們彼此望著，一時間是不知所措。
在如此凶險之地、好不容易已趕了幾十裏路了，卻在這時候、得知是白走一趟，且還惹上了殺身之禍…
這換誰來，又能輕易接受呢？
此時，其餘四個少年的神情都十分難看，唯有呂白一人是撫著頷、眉頭深皺地沉思著。馭鱷尊者繼續說道：“而且，這護佑著火麒麟桃的所謂‘靈獸’麒麟，我也是了解的，這鴆毒林裏也絕對沒有。”
“這…”
隨後，安雅便開口問道：“那…周大俠可知道哪裏有這火麒麟桃嗎？”
聽到這樣一問，馭鱷尊者卻是笑著、神情不慌不忙，邊飲著酒、邊繼續輕鬆地應著說：“哈！那是當然了，怎麽說我也是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角色呢…”
這一刻，眾少年們的目光、自是無不皆投向他去，等著他往下說。
然而，馭鱷尊者一邊說著，一邊卻是笑容漸漸消失了，這變化卻又頓時令少年們感到了陣陣不安…
隨後，隻見他眉頭蹙起，語氣莊重嚴肅的說道：
“這真正的火麒麟桃…其實長在一個，比鴆毒林還要凶險的地方。我…並不建議你們前往。”
“這…”
少年們麵麵相覷著，再次無言以對。
眼下這一刻的情景，讓他們幾乎都同時聯想到了兩個月前，離開虎雷砦的那時——在向鍾大王與韓老家主告別、順便詢問起南麟劍之事的時候，兩位絕世高手也都露出了與此時的周大俠如出一轍的神情、並告誡少年們萬莫前往…
一如今日的周大俠一般！
“不僅地方凶險，而且…倘若碰上了麒麟，就憑你們幾個小子，也沒得打的。”馭鱷尊者繼續說道。
呂白疑惑問說：“可是…整個黑翳王朝的險地，就那麽幾個呀。周大俠，這比鴆毒林還凶險之地，還能是在哪呢？”
而馭鱷尊者卻是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了。
少年們互相望著，都看出來了：無論是出於什麽考慮，是為了少年們的安全、亦或是隱瞞著些什麽，周大俠此時皆是不想再提了。
那麽，也不得不換個話題來說了。
眾皆沉默著的營地前、劈啪燃響的火堆忽爾顯得是那麽突出，在安靜了好一陣後，聰敏的王伊寧最先看了過來、打破了這番沉寂，開口問道：
“周師傅。”
“嗯？”
馭鱷尊者也轉望了過來，“還有什麽想問的？”
王伊寧笑著道：“呃…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剛剛想起，您適才不是有說，您早已轉遍了這鴆毒林嗎？那…您可知道，這鴆毒林裏，中央的四十裏到底是什麽嗎？晚輩其實有懷疑，或許跟那幾位想殺我們的女獵戶有關…不過又不敢確定。前段時日為了找藥，還有大內精英百人都在這林子裏失蹤。還有四百年前、黑翳王朝開國的李國師，傳說也走入林中、自此銷聲匿跡，還有李國師的靈神尺，等等等等…這鴆毒林裏，還有很多秘密呢。周師傅您…可知道嗎？”
“哈哈…王小兄弟，你一次問這麽多，我卻也不好答呀。”馭鱷尊者撫動著胡茬子笑道，“不過…你算是問對人了。”
“噢？”
王伊寧頓時露出好奇的眼神，一旁的眾少年也隨即瞧了過來。
“嗯…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就慢慢講了，其實，從四百多年前起，在還沒有黑翳王朝的時候，那時就已經有許多的人們、為了躲避戰亂，紛紛進入這林子裏了。因為可以說那時，至少什麽花草之毒哇、鳥獸之毒哇，跟爭權奪利的人心之毒，都比不了。”
“不過還好呢，後來，我們的太祖皇帝‘黑翳台’掃清六合、結束亂世，建立了黑翳王朝，於是便又有許多人們走出來了。”
“然而，無論是為了討一個清淨安寧，亦或是有什麽其它理由。總還是有人願意留在林子裏的，而外邊也有人繼續進來生活…這些人們越來越往深處走，直到走至最中心，才就此定居了下來…這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就有你剛才提到的開國國師‘李博’。”
“不過說到留在林子裏的人，除李國師外，其實還有一位也挺出名的人物。便是當年建國之初，一位被一直通緝著、卻到死也未落網，數十年都令朝廷無可奈何的‘奇俠’——被稱作‘鬼羅怪盜’的‘唐古’唐大俠了！”
“傳說，那鬼羅怪盜唐古武功高強，且行走江湖數十年，都在不斷地懲奸除惡、行俠仗義，在民間積累了那是極高的名望。然而，是個人畢竟都會老。掙了再多的金銀財寶，臨了的時候也帶不走哇…據說那唐古老年時，便與李國師一樣、走進了鴆毒林裏，圖一個清淨。而他留下的財寶、武功之類，也隨著他一道，最終留在了鴆毒林裏…”
正聽故事聽得起勁的少年們聽到這，頓時是都興奮了起來。勞仁關直接是插了一句問說道：“那、那這麽說，這中心四十裏，便是那唐大俠的遺產咯？！”
武浩也一並問道：“李國師的靈柩，應該也在那吧？”
“唔…話雖如此，可也不全對，你們先聽我說完吧——”馭鱷尊者撫須繼續說道，“他們帶進林子裏來的，不止是財寶與武功。還有他們的家室，以及他們的追隨者等等…之後，聚居在此的一眾人們，為了獨享這份清淨，便定下了一道規矩，將這鴆毒林占為了己有。然而之後，他們卻逐漸變得十分排外，隻要遇到闖林之人，哪怕是隻走進來一丁點兒的路，他們就要殺過來…”
“不過，總有那麽一些‘武功高強’之人，能讓他們再是排外，卻也無可奈何的！你們眼前的老夫我，就是一個。嘿嘿…而且啊，這群人們還給自己取了一個響亮的名號，那便是…”
馭鱷尊者正欲繼續說著，隻見此時，‘嗖！’一道銀光從林中竄出、直朝他大帽上射來——
‘啪！’
反應敏捷的他一抬手、直接兩指‘啪！’給接了住：
原來是柄飛刀，上頭還插著枝雀羽。
這飛刀來得太突然，乃至令少年五人們都瞬間驚了一跳、沒一個反應過來。待得周大俠將之接住了，他們這才驚醒。
安雅轉望向了飛刀射來的方向，可即便有火光映照，她也仍是什麽都沒看到。
“又是你們，出來！”
“周大俠在這呢，你們也敢放肆嗎！”
另一旁的武浩與勞仁關則是站了起來，大聲的呼喊著。
眾人當中，唯獨是眼尖的王伊寧與呂白留意到了：那飛刀上插著的雀羽，與周大俠頭頂大冠上的雀羽是一模一樣的。
此時，馭鱷尊者的神情顯得是不慌不忙：“看吧…我就說，他們排外得很，嗬嗬。”
隻見他咧嘴笑道，顯是毫不在意。在將雀羽從飛刀上將取下後，馭鱷尊者笑道，“看呢，還是點名要找我的。不過仔細想來…也有段不短之時日不見了…既如此，我就再去會會他們好了，看看他們這次是要怎樣迎接老夫的！”
“那…你們幾個，就在此地稍候片刻吧！哈哈！——”
馭鱷尊者笑罷，便站起了身、隨手將飛刀扔掉到了一旁。
“那也隻得聽周大俠的了。”
“全憑周大俠安排！”
少年們紛紛點頭應著，而馭鱷尊者則是笑著，腳下一點，嗖地即躍起數丈之高、朝那飛刀射來之處衝了去，衝入了陰暗的茂密冠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