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九禽毒泊
位於鴆毒林的正東北位置，是一片縱橫皆有百丈、乃至將近半裏寬闊的，比那毒沼大上了百倍的‘毒湖’。紫黑色的毒水深不見底，不僅常有霧氣飄出，且湖麵上還時不時在冒泡。
隻有湖中央一座五丈方圓的小島，是整座毒湖上唯一安全之處。
作為五毒堂的禁區，這裏的四周被十餘丈高的橡木柵牆圍住，隱秘且安全的保護了起來。
若是平日，此地還會有五毒堂弟子輪番看守。
但在今日，看守已由李蒼榮下令、讓唐宜給撤走了。
此時，毒湖中央的小島上，隻聞嗡嗡聲響起後，兩道烏黑色光球旋轉著、凝聚成漩渦，並隨後有兩道人影走了出來，落在了島上。
正是當朝聖上‘黑翳泉’、與那五毒祖師‘李蒼榮’！
“哇，你這家夥。”
見到四周環境，黑翳泉一落地即冷嗤了聲，“你鴆毒林裏，難道沒有別的寬闊地方了？就挑這裏受死？”
“是你說，要見識我全力施為的。”
李蒼榮答道，“我手上最猛的毒獸們，平時都住在這湖中，來到這裏，我不必施展傳移之術便能馭動它們出來。”
“好吧，好吧，算是個理由。”
黑翳泉遂無奈搖頭，嘖嘖輕歎，“那麽…開始吧？都叫出來吧。”
“…這麽急的嗎，皇帝陛下？”
李蒼榮卻是拒絕，“在我們的大戰開始前，我可是還有許多話要說的。”
“哦？”
黑翳泉隨即背起手、看向他嗤笑著道，“怎麽，是還有什麽遺言嗎？”
“嗬嗬，你想如何理解都行。”
李蒼榮坦然的笑罷，隨即，便見他深呼吸了一道後，便開口說道：
“…黑翳泉，自我出道成名起，我就一直想與你交手。隻可惜，我們之間，隔著許多桎梏。你貴為九五至尊，我一介法外之身。與你交手的話，我若是敗了，我便是落獄受審、身敗名裂。即便我能勝，嗬嗬，使毒功、使馭獸術的我，又始終為‘江湖正道’所不容，最終…無論我的武功能有多高強，也注定隻能與這留名千古的機會擦肩而過。”
黑翳泉安靜的聽著，沒有打斷他。
“你這一生，打遍天下無敵手，未曾有過一場敗績…”
李蒼榮繼續道，“許多年前，你曾以一人擊敗段宗胤與秦正武聯手，世人皆以為你們是至交，他二人又看在你是皇帝，才‘讓’你獲勝。可我以為，你完全是憑實力取勝的。在我看來，從來沒有什麽‘天下武胤泉’！”
“在這個天下…在這五十多年間，無論是武功，是權力，還是名譽，站在一切之頂點的，從來就隻有你黑翳泉一人！”
說到這裏，李蒼榮已伸手指向了黑翳泉。
而黑翳泉則盤著手看向他，臉上是一邊頰角微揚、看似勝券在握的歪嘴之笑。
……
與此同時，往西南的數十裏之外。
在茂密的樹叢當中，忽聞嗡地一聲，一道丈餘之高的金光之柱顯現，隨後，一道高七尺九，頭束發帶、係高馬尾，披盔戴甲、手持七尺白蠟木杆紅纓槍，有著一雙攝人心魄的金色豎瞳的少年身影跳了出來——
王伊寧！
金光柱正巧將他送到了茂密的林葉裏、一株大樹的樹冠中，藏身於其間，除非是內力深厚之人，否則已是絕無可能發現他王伊寧了。
隨著金光嘩地一聲消散後，王伊寧輕巧的蹲伏於其中一條樹枝上，撥開葉叢、觀察著這周圍環境。
“呃…這裏…”
一見到眼前景象，王伊寧登時感到了一陣無奈，“該說是巧合呢，還是琅王爺故意的呢…”
原來，他來到的正是位於五毒堂正南，整座林寨的大門處！
清晰且明亮的日照下，蟬蟲雀鳥在鳴叫著。
青竹與木樁架起了近十丈高大的寨門，黑墨題明了木匾上的三個大字：五毒堂。
堂門兩邊，是兩排高八丈的、由削尖的木樁組成的轅刺圍牆，一直延伸開去。
門下正有四名身穿青衣、腰配彎刀及飛刀袋，長得白嫩美豔的少女正在來回踱著步子，看守著這座大門。
她們麵前，則正是停靠有幾艘小舟的河岸與渡口，其中，長槳與纜繩也皆整齊的擺放在木舟內。
而門內，由青竹搭成、有數丈之高的樓屋，更是一座皆一座的密麻排列著、蔓延開去，一望而無際…
“嗬，半年了，還是這個樣子。”
王伊寧心想著、暗自嗤笑道，隨即，注意起了門前的四名女守衛，“距離如此之近，她們不僅沒有感知到，甚至都不曾聽到傳移之術與樹葉撥弄的聲音，看來，不是什麽厲害的家夥。”
此處，王伊寧所蹲伏著的大樹正位於小河對岸，與五毒堂大門的直線距離，也僅僅就二十來丈而已。
“既然你們自己如此鬆懈戒備…嗬嗬，那便怨不得我了。”
王伊寧隨即繼續蹲伏下身，以昔日打獵時的本能攀附在樹枝上後、攥緊長槍，銳利的眼神盯準了其中一名女子後，體內開始運起內功來…
“蛇功，飛影式！”
嗖地一聲，便見他快若潛伏在樹中、發現了獵物的毒蛇般，直接衝了出去！
……
“你為何要進來殺我，我明白。”
李蒼榮說道，“但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何還要先派那幫大內侍衛，派那幾個小毛頭來，以你的性子，應該明知他們是必死於此的。”
黑翳泉應道：“你受死之前，就隻想知道這些？”
“嗬，我的後事皆已安排完畢了。”
李蒼榮坦開雙臂，神情間是笑得十分釋然，“對於李氏家族與五毒堂，我也沒什麽牽掛了。我與你一樣，這一生就隻醉心於武功。所以…在你所謂的‘讓我受死’之前，我也就隻惦記著這些事了。”
“哎，不愧是你啊，李蒼榮。”
黑翳泉不禁長歎一聲、嗤笑著答道，“這麽平白的問題你也想不明白，難怪即便你功力有此境界，李氏與五毒堂，也皆不推舉你當族長或是堂主。從這一點上看，你與朕可是還差了遠的。”
李蒼榮神色頓轉平靜：“…有話直說。”
“哈，這還不明擺著嗎？”
黑翳泉笑答道，“王氏、武笑酒、呂千鈞，你是一個也惹不起的。他們幾個若是出了事…嗬！可能都不必朕禦駕親征了。除此外，想必你也明白，王氏子弟的‘蛇鱗’不僅能免受毒性，其在承受毒傷的時候，是能將之轉化作自己功力的。朕以此來鍛煉王氏千年一出的天才，算是賣了個大麵子給王氏，何樂而不為？”
“這…”
李蒼榮聽著，不禁眉頭微蹙起來，“那大內侍衛呢？還有許闡是，他皈依佛門二十餘年、過得如此寧靜，為何要扯上他來？”
“他可是陰四龍之一呀，你忘了嗎？”
黑翳泉繼續笑答，“你們四個家夥，幾十年的通緝可是從未撤銷。朕也是看你們知道選擇了退隱，自己懂事，才留你們不殺。哈，不過也算是有一些私心，就想等等看你們這群家夥，再修煉一些年頭，能否達到足夠我一戰的本事的。不過現在看來…至少許闡是，是肯定沒有了。”
“至於大內侍衛們嘛…”
黑翳泉撫頷思慮了片刻、便繼續歪嘴笑起答道，“若是沒有他們、沒有那麽多人提前死在這的話，你覺得朕能用什麽理由，派小王他們進來，與你產生衝突、到磨煉、到結仇，再到殺意呢？朕今日該用什麽光明正大的理由…進來殺一位退隱二十餘年、不問世事的老人呢？”
“你這家夥…”
李蒼榮眉頭愈發怒蹙，“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原來，你一直就不是個老糊塗、隻知練武的蠢皇帝，一旦要做什麽，你都早有準備！這麽說，你重病也是假，一開始，便也隻是想設法令那王家小子，與焦燁產生衝突，最後你順手除掉焦氏嗎？再給自己提升功力，延年益壽嗎？”
“這個算對一半。”
黑翳泉應道，“畢竟你應該也收到消息了，焦氏可不是朕除的，是皇長子琿兒除的。”
“難道不是你指使？”
李蒼榮繼續追問，“結合你對我鴆毒林行事的風格來看，他做出除火龍宮及焦氏之事，很明顯該是你指使的。”
“嗬！你這就推理得很奇怪了。”
黑翳泉搖頭嗤笑道，“若是朕指使，那朕為何要削他王爵、廢他武功、放逐他回黑翳島，再終生禁足呢？”
“這…”
李蒼榮登時便答不上來了。
“行了，別再往下問了，再問朕也沒耐心回答你了。”
黑翳泉旋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催促著李蒼榮道，“趕快叫你那些家夥出來吧，否則我就隻打你一個了。”
“…好吧。”
李蒼榮點頭應罷，隨即挽起袍袖、露出了枯瘦如柴的兩臂來。
隨後，便聞唰唰兩聲，一道青光與一道褐光從他兩袖間分別飛出，在他兩臂間遊竄了幾圈後，飛到了他張開的兩手中，並最後啪的一聲抓穩了住。
正分別是呂千鈞的‘青蓮劍’與許闡是的‘塢柳劍’！
“這兩個，你認識了。”
李蒼榮說道，“你也一直想要，我就不必介紹了。如何，你也亮出你的兵器來吧？”
嗡——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刺耳鳴聲響起，而後不知從黑翳泉身上的何處、憑空飛出了一把通體白玉打造的長劍，飛到了他的腳邊。
而後，黑翳泉站到劍上，看似是打算禦劍而飛。
“不拿出三節棍來麽？”
李蒼榮手持兩把劍、疑惑問道，“你們黑翳氏，不是最善使三節棍麽？”
“朕不打算與你廢話。”
黑翳泉再次咧開了歪嘴的笑容應道，“先空手試試，畢竟，你還不一定有這本事，能逼得朕拿出三節棍來呢。”
“嘁！”
李蒼榮十分不屑的冷嗤了聲，隨即，又見他閉上眼睛，雙唇緊抿起來…
隻此之間，黑翳泉已能感應到，他體內全部深厚的內力，皆已開始鼓蕩、湧動了起來…
而後，便見他一道仰頭朝天、猛睜開了凸出的雙眼，張著大嘴，看似是在朝天銳嘯，然而，卻聽不到任何他叫喊的聲音。
緊接著，隻見在此四周，尚在不斷冒泡與飄霧的湖麵、忽地即開始變得不平靜了，在他仍抬著頭間，伴隨著有如地龍翻身般的、持續不間斷的轟響聲中，整片百丈方圓的毒湖已是有如大海狂暴的波濤一般，頓時開始翻滾、騰湧起來…
而黑翳泉已站到劍上、淩空漂浮，故而未受任何影響，甚至是神色毫無變化。
嘩嘩嘩——
隨即，隻聞一道道轟鳴震天般的響聲，便見是一隻隻奇形怪狀的龐然大物，紛紛從紫黑色的、波濤洶湧的湖中躥出了上來！大者有近十餘丈之高，小者也近數丈，連綿不斷，最終，共是出來了蠍子、蟒蛇、蜈蚣、蟾蜍、犰狳、山魈、蜥蜴、蒼鷹以及蜘蛛九種！
品種繁多，色彩各異，亂花迷眼。
九隻毒獸的突然衝出、自然導致了湖麵的湖水被大範圍的衝擊，並紛紛朝著湖心島濺灑了過去，然而，二位高手卻是早已不約而同的，眨眼之間、已各自禦劍飛上了數十丈的高空來，未受一絲波及。
翼展開有十丈寬的巨大蒼鷹衝出湖麵後、直接飛到了李蒼榮身下，供他騎乘，使李蒼榮又將塢柳劍拿回了手中。
除此外，其它八隻毒獸則是都停留在了湖麵上，仰頭看向黑翳泉，等候命令。
在它們及李蒼榮的施法下，湖麵逐漸回歸平靜。
而李蒼榮這時也低下頭，看向了數丈外、踩在玉劍上的黑翳泉去。
“就這？”
黑翳泉叫道，“完了嗎，完了我便開始動手了。”
“開始吧！”
李蒼榮厲喝一聲，登時，便聞轟的一聲、足下巨鷹撲騰長翅，直接朝黑翳泉撲衝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的，湖麵上的八隻毒獸們，也紛紛開始攻擊：
蠍子躍上了蟾蜍背部，犰狳與蜥蜴躍上了最大的山魈背部，四隻毒獸一同朝著空中的黑翳泉猛跳上去，而另外三隻，蟒蛇與蜈蚣則是以身長的優勢，直接發起進攻，最後的蜘蛛，則是吐出一道蛛絲來…
霎時間，鋪天蓋地的密麻攻擊盡皆朝黑翳泉襲去！
然此刻，卻隻見黑翳泉是懸浮在半空不動，甚至在諸般攻擊近在咫尺之際，卻也仍然隻是嘴角輕揚、歪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