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境內外
“辭兒……”
她在迷霧裏不斷順著呼喚自己的聲音尋找秋野的身影。
“爹爹?!”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了,折了又折,返了又返,兜兜轉轉。
內心由一開始的焦急轉變為煩躁:“爹爹,你到底在哪?!”
哎,她也是個有脾氣的小狐狸,次次都隻聞其聲不見其父,莫不是在利用她的擔憂來戲弄她?
是夢神幹的,還是魘神幹的?她慍怒地挑了挑眉,掃視縹緲地四周。
沉滯了片刻後傳來一陣抽抽搭搭的哭聲:“嚶嚶嚶,辭兒好凶,嚶嚶嚶,辭兒是不喜歡為父了麽?吾好傷心……”
原來,爹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還能精準回應,這是爹爹本爹嗎?如此一來是不是意味著他一切安好啊?!
溪辭先是一陣大喜,但無奈擔憂勝喜:“爹爹,你在哪?”
“吾也不知這是何處……這洞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爹爹,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既然不知道身在何處,那就從事件入手。
“吾也不知,吾隻不過是想去與那關你禁閉的老頭理論一番,才剛路過那大殿便出不去了,那血陣凶殘得很,用上百的生靈作為祭品……對了,你義父如何了?”秋野委屈巴巴的說到一半,才想起鳳陽上神。
一想到那日,鳳陽用鳳凰真身拚死護住自己才免受那血陣的虐殺,內心愧疚陣陣。
也是他將那殘餘的鳳凰神力注入自己體內,有鳳凰之力護體,自己才能安然無恙的被囚禁在這洞獄內。
想要給溪辭托夢,還隻能碰運氣,等她意識薄弱時才能托些殘夢。
隻不過這次溪辭是因為完全昏厥才能如此順暢的在夢裏相會。
“正受那涅槃之苦,還需些時日……”義父此情形隻能等,而爹爹雖說已然確認安好,但也隻是暫時的。
如果能知道始作俑者是誰便能分析出爹爹的大概方位,現時依舊是無解之局,無力感油然而生。
聽到溪辭的回答,他心裏的石頭算是落下了一半。
“辭兒,你可是遇到難纏之事了?”秋野隱隱覺得溪辭的語氣有些不對,而且此次能如此順暢地在夢中相會,讓他心有疑慮。
聞言,溪辭抿了抿嘴,回想方才發生的事,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
見溪辭不想說,他也沒有繼續追問,想來突然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她也需要些時間消化這些變故罷。
“爹爹,你可認識那凶手?”靜默片刻後,她突然問道。
“吾亦不知……那廝似魔似神,包裹得比那粽子還嚴實,想來能與其抗衡的,那就隻能是神族的……”秋野分析到這裏,他突然停頓了一會兒,隨後語氣嚴肅道:“辭兒,操縱如此毒辣的血祭法陣之人必然是衝著天界而來的,你……”
溪辭還未聽完秋野的話,隻覺周圍莫名地縹緲了許多,聲音遠得完全聽不清他最後囑托了個啥。
她焦急地往聲音漸遠的方向追趕,然而不禁沒追上,自己還越離越遠……
溪辭猛然睜開眼,坐了起來,喘著氣,仿佛她方才真的下床奔跑過一般,低頭一看,手裏還緊緊的攥那張帕子。
“仙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桃花立馬飛過來抱住了她,捏著她的肩膀劇烈地晃動起來。
“嘔唔!”肚子空空的她被晃得一陣反胃,對著桃花幹嘔了起來。
桃花連忙停手,擔憂地拍了拍她的背,道:“仙子,你怎麽了?難道是……有喜了?”
“是啊,被你搖出喜來了。”溪辭好氣又好笑地回答道。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睡了多久?”
“十日有餘,我還以為仙子再也醒不過來了呢……天君交代我定要盡心守著你,直至你化作枯骨入那六道輪回!” 桃花抹了抹泛紅的雙眼,略帶哭腔的說道。
“辛苦你了。”溪辭略帶歉意的摸了摸她的頭,沒想到天族還挺有情有義的,不似爹爹他們說得那般齷蹉。
“不辛苦噠,堇禾上神每日都有來照看你,然後讓我去歇息一會兒再繼續!”桃花笑盈盈地說道,但她並沒有告訴溪辭堇禾上神叮囑她不要將自己來過這裏的事說出去。
“堇禾上神?”溪辭微微蹙眉,自己與她並不算熟識,她為何對自己如此上心?
“嗯嗯,她還特意囑咐我,每日都要準備好膳食,說狐狸最喜吃雞鼠兔魚,擔心你哪天突然醒過來肚子餓……啊,剛燉好的雞湯,我這就去盛一碗熱乎的湯給你,等我哈!”說著,桃花自顧自的往外邊跑去,留下一臉狐疑的溪辭。
她撓了撓頭,將手中的帕子收好,正準備下床稍稍走動走動舒展筋骨,便看見一個淡紫色的身影往自己的方向徐徐而來,是堇禾上神。
“溪辭?!”堇禾上神看到蘇醒的溪辭頓時眉頭微微舒展,卻又刻意地斂了斂。
溪辭下床給堇禾上神作揖道:“堇禾上神。”
“看到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她迎上前,扶著溪辭坐回床上,她不經意流露的熟絡讓自己有些抵觸。
“這段時間承蒙上神的照拂,小仙已無大礙。”溪辭依舊恭敬的說道,但心裏對此上神依舊心生疑慮,因為她似乎對狐很了解,身為帝後卻對僅有一麵之緣的小小妖仙如此入微,甚是奇怪。
堇禾上神欲言又止地望著與自己十分生分地溪辭,嘴角勾起一抹無奈。
溪辭穿著單薄的裏衣,她撚了撚被子,很自然地與上神保持了一些距離。
這時,桃花端著一大碗雞湯滿麵春風地走進來,看到床邊的堇禾上神,開心道:“堇禾上神!”
堇禾上神對著她微微點了點頭,桃花將那碗雞湯端到溪辭麵前時,堇禾上神試探性地問道:“需要我喂你嗎?”
“不必了。”溪辭連忙從桃花手裏接過那碗雞湯,頭也不抬地喝起來,雞骨頭也都嚼碎了咽下。
桃花發現堇禾上神一直盯著溪辭看,以為她也想喝,便恭敬道:“桃花給上神也盛一碗吧!”
“不必了。”堇禾擺擺手道,她並不是想喝,隻是想多看看她,畢竟她與她不可能相認。
溪辭一飲而盡將碗還給了桃花後,突然想起了自己暈倒前那巨鳥的屍體還在不斷傳送出魑魅魍魎,不知現在如何了,她有些擔憂的開口道:“對了,那巨鳥如何了?”
桃花看了看堇禾上神,正色道:“那巨鳥據說名為酸與,妖界異獸,原被封印在景山之南的大澤之中,不知被誰放了出來,現已被戰神封印,一切安好,仙子不必掛念。”
沒想到那日身負重傷的戰神還能將此詭異妖獸封印,看來戰神不是誰都能當的。
她想起那日為自己犧牲的武神,眸光暗了暗,嘴角噙著一絲苦澀,她初來九重天便欠了一條命,甚是愧疚。
“那日你助戰神有功,天君囑咐待你醒來有賞。”見溪辭垂著頭,堇禾上神便特意說了件與她息息相關的好事。
有賞?能賞些什麽呢?
修為靈力嗎?
還是可以讓那犧牲的武神重生?
重生!
她猛然抬頭問道:“我何時可以去見天君?”
堇禾上神想了想,莞爾:“你若想,現在就可以。”
溪辭麻溜地下了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堇禾上神看到又好此處都破了,眉眼間流露出不易察覺的心疼。
她抬手變出了一套準備了好久的淡墨色素紗衫,走到溪辭麵前道:“既然要去見天君,定不能失了禮數,你穿這個去吧。”
溪辭看了看自己破了好幾處的玄色錦衣,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堇禾上神手中的衣服,道:“多謝上神!”
她穿上堇禾上神贈予的衣衫,桃花看著她讚不絕口。
溪辭為武係仙,平日衣著裝扮偏向男兒風,雖美卻缺少了些女子該有的嬌柔,堇禾上神贈予的衣衫為正統的女兒裝,溪辭穿著它不僅素雅大方,且溫婉可人。
堇禾滿意地看著她,拿起梳子給她簡單地梳理了一番,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與溪辭,麵露欣慰之色。
一旁的桃花,隱隱覺得溪辭與上神眉宇間略有幾分相似,或許長得美的人都很相似罷,不是花卻比花美,著實羨慕。
為了不被眾神察覺自己所做之事,堇禾上神先行一步到達大殿,並未與溪辭同行。
大殿之上,溪辭自動過濾掉周圍的私語聲,對著天君作揖道:“萬靈堂溪辭,拜見天君。”
“溪辭仙子,你的身體如何?”知曉她才剛醒便來見自己,天君不由得關心地問道。
“小仙的身體已無大礙,天君費心了。”溪辭正色回應道。
聞言,天君欣慰地點了點頭,莞爾道:“溪辭仙子,此次天界遭遇妖獸酸與的突襲,你助戰神有功,可有什麽想要的獎賞?”
溪辭神色有些猶豫地望著天君,遲遲沒有開口。
“仙子可是有什麽顧慮?”天君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問道。
“天君,武神炎霧因我而遭遇不測,小仙想知道那武神可還有希望重返天界?”溪辭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微微低著頭。
天君思索了片刻後,和煦道:“武神炎霧遭此劫難實屬天命,想要重返天界需經六道生死輪回再次飛升才可。”
天君的意思很明顯是告訴溪辭,武神需要重新投胎,經曆六道輪回生死後才有再次飛升的可能。
在天神眼裏能掛掉,說明能力也不過如此,過程不重要,掛掉的結果不可逆,劫難可助天神層層淘汰掉能力一般的神官,所以並不是成神便能高枕無憂。
知曉天君意思的溪辭沒有多言,僅是行了個禮後便匆匆退下了。
臨走前望了一眼堇禾上神,堇禾上神則是看向了別處,此舉使溪辭有些失望,她對自己的好原來隻是假象,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見溪辭似乎沒有如償如願,堇禾眼底掠過一絲遺憾,卻也隻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如當年秋野跑到天界尋自己時一樣膽怯,生怕被其拖累,所有的愧疚與自己的帝後之位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溪辭有些失望地回到了桃花苑,坐在門口發呆。
桃花迎了出來,見她有些失落,便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仙子?”
“桃花,如果你因故需重新飛升才能重返天庭,天界的神官都不幫你,你會作何感想?”她淡淡地問道。
“嗯……也許會有些失望吧,希望南鬥六星君能念念舊情,讓桃花少吃些苦……”桃花歪著頭說道。
“南鬥六星君?”溪辭聽到了一個耳熟的稱謂,卻又想不起對方是做什麽的。
“嗯,南鬥六星君掌管世間一切人、妖、靈、神、仙等生靈,每每有天神曆劫必然會去拜訪南鬥六星君,求輕虐,但由於六星君隻聽令於南極長生大帝玉清真王,所以交情一般的話基本無可能被特殊照拂。”桃花撅著嘴說道,可見她與南鬥六星君也沒啥特殊交情。
正當溪辭又陷入沉思時,一雙華麗的戰靴出現在她眼前,她順著靴子往上看,那人生得劍眉星目俊朗得很,正對著她莞爾一笑。
桃花立馬蹦了起來,紅著臉道:“南修殿下!”
溪辭微微蹙眉,睹了一眼滿臉嬌羞的桃花,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稱呼來人,之前聽武神及天兵們均稱他為戰神,桃花卻叫他南修殿下,莫不是連個稱呼還分男女?
溪辭暈乎乎地起身作揖道:“小仙見過南修殿下。”
“溪辭仙子,不必多禮。”南修伸出手輕扶起她。
回想起那日英氣逼人的她,再看看今日溫婉可人的她,戰神眼底閃過一絲驚豔,繼續道:“聽聞仙子初醒,我便來看望,順道感謝那日仙子的鼎力相助。”
戰神的道謝並沒有使她感到欣慰,她抿了抿嘴道:“沒什麽好謝的,我……犧牲了你們的一名武神……”
“天命不可逆,還請仙子不要放在心上。”戰神莞爾道。
“不知戰……南修殿下與那南鬥六星君交情如何?”她突然想到眼前人為天君之子,如此身份應該可以跟六星君討些好處。
“仙子有何事需尋那南鬥六星君?”
“殿下方才說天命不可逆,但那武神對我有救命之恩,倘若小仙隻是想向六星君了解武神入六道後的安排,不知是否方便?”溪辭作揖以示謙遜。
“仙子有如此好生之德,我又怎能拒絕呢?”
聞言,溪辭猛然抬頭,與他笑盈盈地目光對視上,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傲氣凜然的戰神比那慈眉善目地天君好說話多了。
“謝殿下!”
“那……走吧!”南修向她伸出了修長的大手,莞爾一笑,春風拂麵令人心醉。
頃刻間,溪辭終於明白這天界的女子為何各個都如此仰慕戰神。
原來這世間除了爹爹與義父,還有這等謙謙如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