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怎麽?”瞥見蕭修文麵如死灰的模樣, 梅康平笑道,“不願意?”


  那女“侍從”或者說, 女魔修, 特別上道兒地把橫在蕭修文脖頸前的利劍,往裏麵壓了壓。


  蕭修文瞪大了眼, “魔物爾敢?!”


  劍刃立時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條紅豔豔的血線。蕭修文麵色微變, 不自覺地昂了昂脖頸, 避了一避。


  “敢, 怎麽不敢。”


  話音剛落, 半空中一團魔氣馬上就鑽進了蕭修文肚子裏。


  蕭修文這下終於慌了神, 一邊趕緊調動靈力壓製, 一邊瞪眼怒喝, “你對我做了什麽?!”


  “無恥魔物!”


  魔氣順著四肢百骸一路遊走,隻見蕭修文肢節忽然一鼓一癟,一轉眼拔高, 一轉眼又像被什麽東西給擠扁了。


  幾次下來, 就已經痛得大汗淋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四肢就像被什麽線給扯住,雙膝一彎, 朝著喬晚的方向, 跪了下來。


  砰——


  第一個。


  蕭修文目眥欲裂。


  砰——


  第二個


  蕭修文額頭青筋暴起


  砰——


  第三個。


  當著昆山數萬弟子的麵,蕭修文,代表了修真界氣焰正盛的蕭家的蕭修文,朝著喬晚磕了正正好三個響頭。


  一個也不多, 一個也不少。


  磕完,那女魔修就反手將利劍刺入了蕭修文丹田。


  梅康平這才轉過身,又朝向了行刑台上一幹人。


  在座修士如臨大敵,無不擰緊了眉,紛紛祭出法器。


  馬懷真瞥了一眼被魔焰護身的喬晚,再看了一眼梅康平,不僅眼皮在跳,心裏也突突直跳。


  那不過是魔氛所幻化出來的幻象,梅康平為人謹慎,絕對不可能孤軍深入昆山,本體還在相隔萬裏之遙的魔域。


  這回借了蕭家的勢,想來另有圖謀。


  但僅僅就這一個幻象,就使得整個處刑台上下全神戒備。


  梅康平:“請諸位放心,今日我來此,倒不是為了開戰,隻是接回魔域失蹤多年的血脈。”


  “今日魔域非但不會與貴派開戰,”梅康平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周衍,“倒還要多謝貴派多年撫育之恩。”


  梅康平話音剛落,在座的全都轉向了喬晚。


  魔域失蹤的血脈?

  喬晚她……是魔?!而且,是魔域的帝姬?!


  靠!山門混入了一個純魔,竟然沒一人發現。


  這還是周衍的徒弟。


  周衍是昆山玉清峰化神期的長老。


  連這都沒能發現,這意味著什麽?

  在座的,不止周衍變了臉色,尤其是那地位高一點的弟子,紛紛都變了臉色。


  前腳落了蕭家的麵子,後腳又把周衍昆山的臉麵扯下來,丟在了地上踩。


  這梅康平,果然就像傳聞中那樣小心眼。


  這還沒完。


  梅康平目光一掃,落在了穆笑笑身上,忽然頓了一下。


  這魔修,對七情六欲的那點感知,一向比其他修士敏銳不少。


  對上那人的目光,穆笑笑莫名生出了點兒畏懼的心理,勾住了周衍的衣角。


  梅康平眼一瞥,看了眼穆笑笑緊勾著周衍衣角的小拇指,眼裏精光一閃,哼哼地笑了一聲。


  “本以為玉清真人是個冷心冷清的性子,讓我們這帝姬吃了不少苦,現在一看,這還得看對什麽人。”


  “玉清真人和你這小徒弟,看起來關係倒好得很。不像師徒,倒像是夫妻。”


  “還是罔顧倫常的情人?”


  周衍麵色遽變!


  梅康平那漫不經心的一眼,看得他心裏發冷。


  處刑台上下,一片嘩然,雖然沒人相信梅康平說的話,但隻要是個人,都沒忍住往這師徒倆的方向看了一眼。


  穆笑笑慌忙鬆了手,俏臉煞白。


  梅康平這人說話喜歡說一半留一半,半分真半分假,讓人去猜。


  至於,猜得多,猜不多,這可全都不關他的事了。


  男人點到即止,幹幹淨利落地將疑惑和猜忌全留給了別人。


  眼見喬晚一直沒什麽動靜,薛雲嘲低聲,“帝姬,請。”


  喬晚看了眼麵前的車駕。


  “喬晚。”馬懷真突然出聲,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她,“你真要去那邊?”


  “那邊兒對你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我看你心裏不至於沒那個譜。”


  喬晚沒吭聲,在眾人注目之中,坐上了那繁複華美的車駕。


  繡著淡金梅花紋的車簾一落下,擋住了車裏的光景。


  就在這一瞬間,滔天魔焰一卷。


  藍澄澄的天像是被什麽利爪,劃開了一條漆黑的裂縫。


  顒和犀渠護衛車駕連同黑霧一道兒躍上了半空。


  喬晚坐在車裏,目不轉睛地看著天空中那道裂縫。


  那漆黑的裂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穿過這道裂縫,就是魔域。


  車駕飛躍過層巒疊嶂的山峰,漸漸駛入雲霄。


  喬晚往下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了人群中青年一雙琉璃般幹淨的眼,那雙眼裏盛滿了擔憂。


  就在即將躍入這裂縫的那一刹那。


  喬晚突然動了!


  她咬牙,猛地一撩裙擺,從車駕裏撲了出來!


  現在她沒什麽不能豁出去的了。


  誰都沒想到喬晚竟然從車裏跳了出來!


  薛雲嘲麵色遽變,忙飛身去抓,但這車駕半邊都已經陷入了裂縫裏,一撲撲了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抹粉色的身影猛地從高空中墜落!


  梅康平麵色也變了。


  眨眼之間,精彩紛呈。


  剛剛那掌握全局,嘚瑟得不行的騷包模樣,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男人握緊了折扇,險些爆出一句髒話來!


  但這同時,那空間裂縫已經開始彌合。


  來不及了。


  車駕連同黑霧一起消失在了天際。


  這一幕,在場眾人看了個一清二楚,眼裏全都倒映出那抹急劇墜落的粉色身影!

  場麵頓時急轉直下!


  筋脈皆斷,修為被廢,境界跌落和凡人無疑。


  可能比凡人還淒慘點兒,凡人受的傷還沒她這麽嚴重的。


  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來,喬晚必死無疑!


  風聲呼呼倒灌入耳。


  喬晚緊抿著唇,目光中透出股堅毅出來。


  她不去魔域,哪兒也不去。


  狂風撲麵,挾裹著少女猛地砸向了百丈淵崖!

  “喬晚!!!”


  那抹身影消失在了雲霧繚繞的山峰之下。


  整個處刑台再一次地安靜了下來。


  陸辟寒握緊了拳,麵色鐵青,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馬懷真死死地握緊了輪椅,好半天都沒能吐出一個字。


  半晌,行刑台下才有人出聲。


  “喬……喬晚是死了嗎?”


  所有人剛剛都看了個一清二楚。


  就連修士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都不一定還能活,更何況喬晚。


  她根本沒生還的可能。


  這次,魔域、昆山和蕭家,誰也沒討著好。


  主要是,誰都沒想到,沒想到喬晚竟然這麽有骨氣,放著魔域帝姬的身份不要,寧肯從這兒跳下去摔死,也不肯跟著梅康平回魔域。


  以一種近乎決絕和慘烈的方式,狠狠打了三方的臉,宣告了自己是喬晚,也隻是喬晚。


  除了喬晚,誰也不是。


  是啊。


  誰能想到呢。


  裴春爭愣了一愣,抿起唇,禦劍直衝山下!


  這在場數萬人,誰都沒想到。


  喬晚能做到這個地步。


  喬晚她……跳下去了?

  周衍不可置信地看著腳下那百丈懸崖。


  “師父。”耳畔傳來了穆笑笑猶疑的呼喊。


  周衍喉口幹澀,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山下。


  除了繚繞的霧氣外,什麽也看不清。


  那抹粉色的裙角就這麽消失了在眾人眼前。


  周衍如遭雷亟,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一把扶住了椅子,彎下腰。


  白發如水般傾落而下,男人抖得像個篩糠,那高潔清冷的劍仙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整個人像蒼老了幾百歲。


  他……


  他沒想到喬晚會死。


  穆笑笑麵露擔憂,又是著急又是害怕,“師……師父。”


  這個時候,沒人相信喬晚還能活下來,掉下去唯有粉身碎骨這一個結局。


  處刑台上台下都靜默了。


  馬懷真:“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派人下去!”


  但就在太虛峰另一側的絕壁之外。


  淵崖峽穀之中,少女眼角龍鱗之契猛地一亮,數條白龍虛影裹著她衝天而起!


  下一秒,一條白龍晃過,眨眼之間就隱匿在了雲霧之中。


  “小……小妹!在下接住你了!”耳畔傳來甘南結結巴巴,震驚喜悅又心有餘悸的聲音。


  喬晚躺在白龍身上,想到自己剛剛跳下來那勇敢勁兒,也有點兒後怕。


  嘴巴被風吹得張都張不開,一張嘴也是喝了一肚子的風。


  她心上好像被什麽人給擰了一把,有點兒泛酸,但同時,心底又忍不住冒出了些喜悅和釋然。


  喬晚也忍不住笑,笑得越來越大聲。


  你看,她不用留在昆山,也不用去魔域。


  操他媽的,誰也別想看扁了她。


  喬晚咧著嘴惡狠狠地笑了笑。


  甘南一個哆嗦,龍身一歪,猶猶豫豫地想。


  喬……喬小妹她是不是傷心過度,失去了理智……他他……他要怎麽安慰她才好。


  喬晚趴在龍背上,看了眼雲霧下的山河。


  她就知道,甘南肯定會接住她。


  剛剛在車上對上青年目光的那一刹那,喬晚就做好準備了。


  她不靠梅康平,也不靠周衍。


  但朋友不一樣,朋友能托付生死。


  她和甘南這條小廢物龍可是上對天下對地,拜了把子的。


  白龍擺尾,衝破雲層,猶如衝破了無形的樊籠和枷鎖,扶搖直上雲霄,逐日而行。


  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


  從今往後,這條問道路上,她會一點一點地,慢慢地,重新往上爬。


  沒過一天,全修真界都知道了。


  昆山、魔域和蕭家,都被一個姑娘打了臉。


  而那個叫喬晚的姑娘,一劍捅死了蕭家的蕭宗源,斷了和玉清真人的師徒之情,舍了魔域帝姬的尊貴,從天上一躍而下,跳下了太虛峰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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