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夜雨
黑袍子也冷笑:“陸道友少年英傑, 曾在論法會上勝過了謝行止,以一己之力帶領其他三教精英從鬼市死裏逃生, 我們兄弟幾個修為低微, 自然不敢輕忽,道友遠道而來, 總要讓道友看到我們的誠意才是。”
所謂的誠意, 就是更加凶猛的反撲!!
長街上風雨大作, 而讀書人有一口浩然正氣。
陸辭仙動作很快, 飛快地將手裏的鏽劍往後一別, 倒退了幾步, 一偏頭的功夫, 隻見一柄長刀貼著耳畔擦過, 陸辭仙麵色依舊沉靜,淡淡道:“蒙頭遮麵,我看不到所謂的誠意。”
在這激戰之中, 黑袍人還能逮住空隙回複他一句:“好說。”
隻見少年淩空而起, 穩穩扣住其中一把描梅花紋的桐油傘,借著氣勁盤旋而上,執傘穩穩地踩在了另一柄傘麵上。
黑袍子皮笑肉不笑的抬手運氣, 氣勁靈力牽引著這數十把桐油傘,
刹那間,半空上的桐油傘“砰砰砰”,幾聲急促的響聲,紛紛合攏, 傘尖化作奪命利器,一把把穿過雨幕,旋轉著破空而來。
少年高舉著這把梅花傘不疾不徐,借風裏身形翻轉騰挪,揚起一片晶瑩的水花。
電光耀耀之間,照亮了水流急促的青石板路,反射出黝黑微亮的路麵,少年身形飄忽,步法幽微難測,赤手空拳翻越穿梭在十多柄傘下。
這十多隻黑的,白的,青的,黃的,紅的傘,飛旋間掀起一陣銳能摧折肌骨的疾風,猶如一朵朵淒豔的,滿含殺氣的花。
少年乘著手中的桐油傘,反手讚出一掌,這一股衝天浩然正氣,在天公憤怒的霹靂之下,充塞滄溟。一掌劈開沉沉的長夜,長街上的傘麵,竟然淪為了落英繽紛的陪襯,緩緩從半空中飄落。
戰鬥一打響,蕭三郎和其他昆山弟子,立刻退出到幾丈之外,生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
如今都忍不住抬頭看向懸浮在半空中的那一柄柄傘,和手握黃色桐油傘,足踏夜風,穩穩地站在風中的少年。
但這些人的目標隻有一個,陸辭仙,或者說陸辭仙手裏的劍,根本無暇留意他們這幾人,這才讓他們有了機會旁觀這場戰鬥。
十多個人圍攻這一個,竟然也沒拿下來?!聽說陸辭仙是體修,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蕭三郎看在眼裏,捂著自己身上這還在往下滴血的傷口,隻覺得心裏一沉,後腦勺一凜。
這麽多人圍攻他一人,竟然也沒見紅,可見陸辭仙這修體已經修到了什麽地步。
至於其他幾個昆山弟子,已經徹底看懵了,愣了半秒,之後突然手忙腳亂地意識到。
這是在昆山門口打架啊!!特麽得找問世堂暗部過來!!
“這是陸辭仙?”某個女修磕磕絆絆的問。
“不知道,得先找問世堂。”另一個昆山弟子回答,匆匆忙忙地翻出了手上的玉簡。
雖說沒見過“陸辭仙”,但用腳想想也知道陸辭仙這是被算計了!還是在昆山門口圍堵,必須得找問世堂!昆山送的帖子請的客人,在昆山門口圍堵,這把整個昆山的顏麵都往哪兒擱?!
“主謀不是你們,”反手扼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將這人推了出去,陸辭仙眉眼沉靜地問:“你們背後,肯定還有其他人指使,是誰?”
黑袍子沒答話,額上已經冒出了點兒冷汗。
這陸辭仙,比他們,比“那個大人”想象得還要難纏一點兒。
而陸辭仙心裏也說不上有多輕鬆,人太多,他看上去雖然遊刃有餘,但實際上大半是虛張聲勢,隻能躲,不能反攻,這些人目的是衝著聞斯行諸去的,投鼠忌器,生怕會擊碎了他懷裏的劍,下手自然有所顧忌。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
少年抬頭看了眼幽暗的天際。
隻能寄希望於“她”了。
*
“有人在定九街上械鬥?”
袁六震驚地看了眼手上的玉簡。
暗部弟子:“老六,去不去?”
還沒等袁六回答,另一道低沉的,帶著點兒笑意的磁性的嗓音頓時橫插了進來。
袁六扭頭一看,嘴角忍不住一抽,八尺男兒硬是有點兒冒冷汗:“堂主。”
馬懷真窩在輪椅上,掀著唇角微笑:“去,怎麽不去?昆山門口打架?這是把我們昆山的臉麵擱地上踩啊。”
“喬晚呢?順便叫上她。”
照陸辟寒前腳所說的,喬晚她不樂意待在玉清峰,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借公事把她給調出來。
暗部弟子心裏也是一個哆嗦,趕緊低頭去聯係喬晚和其他巡夜弟子。
半分鍾之後,暗部弟子瞪大了眼:“堂……堂主……喬晚聯係不上?”
*
“黑袍子”驚疑不定間,目光一掃,正好瞥見了正手忙腳亂放訊息的昆山弟子,眼神頓時染上了點兒凶悍的狠意,揚手又招來一把桐油傘,傘尖朝著那昆山弟子胸口直射而去。
“拿來!”
捧著玉簡的昆山師妹登時睜大了眼,木木地愣住了。
這柄桐油傘速度極快,眼看這昆山弟子即將被洞穿之際,蕭三郎心裏暗叫了一聲不好,下意識地拔劍邁出一步,擋在了小姑娘前麵。
鏘!!
蕭三郎心驚肉跳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那柄紅麵的桐油傘,傘尖正距離自己咽喉不過寸遠的距離。
而陸辭仙不知道什麽時候及時趕了過來,一腳踩在了這把紅傘上,“摁”死了這傘繼續往前的動作。
少年側目:“走。”一個翻身,又從紅傘下翻下,抬腳一踹傘柄。
隻聽見“砰”和“刷”兩聲短暫急促的響聲,紅傘飛旋之中撐開傘麵,蕩破了急勁的風雨聲,橫掃一片追擊過來的幾個黑袍子。
蕭三郎看得呆了,但也深知這個時候不是說話的時候,立即護著身後的昆山小姑娘往後退了幾步。
身後傳來了姑娘驚訝好奇的驚呼:“這……這就是陸辭仙?!”
“陸……陸道友你不用怕!”其中一個昆山弟子高呼:“我們已經通知問世堂了!!”
陸辭仙瞥了這昆山弟子一眼,心裏一沉。
這事兒牽扯到了問世堂,麵前這些人非但不會放過他,估計這些昆山弟子和這個蕭家的,都要一並中槍。
果然,話音剛落,就能察覺到麵前這些黑袍子氣息頓時就變了,為首的怒喝:“攔住他們!!”
這下誰都走不掉了,陸辭仙轉身看了一眼王如意和這一眾昆山弟子。
這一眾昆山弟子也察覺出來了點兒不對勁,麵色紛紛一變,下意識地看向了麵前這少年——陸辭仙。
少年沉聲道:“走。”
剛出鬼市,鮮少看見“殺人奪寶”這種“人間疾苦”的王如意諸懵懵懂懂地問:“去哪兒?”
“先衝出去。”陸辭仙的回答十分幹淨利落:“和問世堂的會和。”
黑袍子:“攔住他!!”
話音剛落,手下立刻分出了隊形,悍然迎上,將陸辭仙和蕭三郎等人牢牢困在了包圍圈之中!
陸辭仙麵色依舊沉靜。
蕭三郎沒吭聲,忍不住多看了瓢潑夜雨中的少年一眼。
跟在蕭煥身邊時間長了,心知自家少主是個好客養士的“小孟嚐”,之前也不是沒幫著蕭煥拉攏些青年才俊,如今一看陸辭仙,蕭三郎心裏微微一動,下意識脫口而出:“陸道友,我是蕭家少主蕭煥身邊侍從,我家少主就在這定九街上,倘若你信得過,我這就帶你們去找少主求援。”
本來想著蕭煥這名聲,說出去總能有點兒影響力吧。
沒想到陸辭仙臉上神情還是沒多大變化,隻說了一句:“你們先走,我斷後。”
這兩三句的功夫,包圍圈已經漸漸合攏。
蕭三郎有點兒摸不準陸辭仙是怎麽想的。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姑且就當作是同意了,當下也不敢再耽擱,趕緊帶著一幫昆山弟子和不平書院的弟子,衝出了包圍圈,一路狂奔。
雖說在這等了兩個時辰都沒等到自家少主,但他知道蕭煥在哪兒。
蕭煥隻會在一個地方,那就是“定九街”上的聚寶閣,穆姑娘生辰將近,自家少主十有八九就是去替穆姑娘挑選生日禮物去的。
黑袍子當即令下:“追!”眼前卻突然一花,定睛一看,少年握著那柄桐油傘,微微一笑:“你們的對手,是我。”
這一笑,冷冽低沉,聽不出多少喜怒。
不知道為什麽,黑袍子心生俱意,突然就有點兒膽寒,不過這緊要關頭,也無暇多想,隻能硬著頭皮,冷下臉來,迅速手下的分成了兩隊。
“老二,老四你們去追他們。”
“老三和我留在這兒對付陸辭仙。”
黑袍子目光灼灼地看著麵前這少年,他還不信,他“火傘禦靈”四人中的老大華彥明,和老三張冰燦,還拿不下麵前這一個陸辭仙了!
*
聚寶閣二樓。
夜雨下得尤為急促。
麵前的夥計,心驚膽戰地看著麵前這位“貴客”,舌根一陣發麻。
全聚寶閣最名貴的東西都擱這兒了,這都在這兒挑了兩個多時辰,到底行不行倒是給個準話啊。
從這“貴客”進門開始,到現在,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硬是興致不減,挑得興致勃勃的。
麵前的青年烏發金環,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怎麽看,怎麽都是個不好得罪的主。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青年還是沒給個準信,夥計終於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這位道友,本店最好的首飾都在這兒了,您看……”
話音未落,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巨響,臨街的幾扇窗子被人淩空震碎,四分五裂。
這動靜,驚得夥計和蕭煥齊齊抬眼看去。
窗外嘩啦啦的夜雨中,突然鑽出來了道熟悉的人影。
蕭三郎一個翻身,跪倒在地,“少主!”
身後還跟著一串“尾巴”。
目光落在一臉狼狽的蕭三郎身上,蕭煥抬頭看了眼蕭三郎身後這一片光景,將手裏的鳳簪擱下,忍不住苦笑:“三郎啊,你真是會給我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