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風滾草
這……這怎麽回事？！
崇德書院弟子茫然無措間, 齊非道就已經一手提著一個，給丟到了白珊湖和孟滄浪的身後。
門板巨劍一橫, 平地上突然乍起了一陣旋渦, 披帛緊隨其後，繞著那旋渦, 兩者如同滄浪海波牢牢護住了十步之內的崇德弟子。
崇德弟子麵麵相覷。
齊非道：“還愣著幹什麽？”帶頭就坐了下來。
十多個崇德弟子這才如夢初醒, 紛紛端正了身板, 跽坐了下來, 少年少女們嗓音清朗, 詩詞聲琅琅。
讀書人有浩然正氣, 不畏邪祟。
*
另一邊, 喬晚不太敢上前察看方淩青的情況, 畢竟不是醫修，這個時候反倒不好輕舉妄動，隻能先提防留意著四周。
好在方淩青在地上翻滾了一會兒之後, 慘叫聲終於漸漸地弱了下去, 但全身上下的皮膚幾乎已經龜裂成了鱗片，鱗片邊緣還在滲著血，看上去尤為恐怖, 喬晚立刻奔上前, 一手抵著他後背，一手運使靈力。
“我來給你止血。”
青年那一張俊秀的臉上也全是鱗片紋路，密恐地有點兒猙獰和嚇人。
都成這個樣了，青年也還算硬氣, 靈力匯入體內，總算紓解了不少痛楚，方淩青深吸了一口氣，憔悴地問。
“這怎麽回事？有發現了沒？”
喬晚麵色凝重地擱下手：“還沒。”
喬晚幫方淩青“療傷”的時候，負責守衛的蕭綏攥緊了刀柄，看了過來。
臉色蒼白，眼神閃爍，幾乎看都不敢看方淩青一眼：“先離開這兒。”
不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破地方反正他是待不下去了。
用自己完好的那隻手扶起了方淩青，喬晚問：“方道友，你覺得這是試煉內容嗎？”
試煉內容？
想到這兒，方淩青就忍不住開噴了，“這要是試煉內容，合著是為了團滅修真界新一代子弟？”
這要不是試煉內容，那就是這秘境裏麵肯定出了什麽差錯，之前各宗門派人進去探查的時候沒找出來的差錯。
蕭綏翻出手裏的玉牌，看了一眼，麵無表情地抬頭：“玉簡沒用了。”
玉簡失效，這簡直就是正常操作了。
沒事兒，小場麵。
方淩青這回連噴的心情都沒有了。
蕭綏接著說：“但東南西北這四個方向，分別都設有傳送法陣，隻要找到傳送法陣，就能回去報信。順便……”看了眼一身密恐鱗片紋的方淩青，蕭綏皺眉，“順便還能給方道友療傷。”
喬晚忍不住多看了身邊陰沉沉的青年一眼。
三個心懷鬼胎的好朋友，在被綁上一根繩子之後，反倒關係緩和親密了不少。
不過這個時候，她也沒興致多去探究這位少爺身上發生了什麽。
小號陸辭仙也和不平書院失散，一邊指揮著小號往北邊趕，喬晚一邊祈求，但願從這兒到北邊傳送陣的一路上不會再出現意外了。
這兒的地形似乎真是仿造了現實世界中各種地形，往前走了一截路之後，植被漸漸稀疏，竟然有了點兒沙漠化的樣子。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利的“救命！！！”
喬晚心裏一沉，暗叫了一聲不好，把方淩青往蕭綏懷裏一塞，幾乎立刻飛奔而上！剛邁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給一把拽住了，蕭綏震驚地看著她：“你瘋了？！你不要命了？！”
“這秘境裏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呢？你就這麽上去？”
喬晚冷靜地答：“有人在喊救命。”
蕭綏盯著她看了一眼，看起來有點兒暴躁，那目光既震驚又像在看一個什麽不可理喻的智障：“那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就為了不認識的陌生人，在這什麽都沒搞清楚的情況下，你就去救人？這要是騙局呢？”
“就像妖獸會裝成人的聲音來誘捕人。”
養尊處優的蕭家小少爺，確實是不能理解去救人這回事兒的。
蕭綏這個回答，喬晚並不驚訝，也不生氣。
雖說剛剛緩和了不少，但她和蕭綏畢竟不是同路人。
道不同，不相為謀。
平靜地拿開了蕭綏的手，喬晚麵無表情：“我總得去看看。不去，我會後悔。”
不去，她會良心不安，就僅此而已。
這是她的道。穿越了這幾十年，她盡量保持自己不被這環境所同化，喬晚心裏歎了口氣，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其實很害怕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像蕭綏這種，對其他人生死也見怪不怪的人，所以，她必須得去。
拿開蕭綏的手，喬晚轉身直接去了。
蕭綏愣在了原地，突然，手臂也被人給推了一把。
“方道友？”
方淩青虛弱地說：“我也去看看。”
蕭綏是徹底懵了，暴躁地盯著方淩青看了半天：“喬晚送死就算了？你也去送死？”
方淩青喘了口粗氣：“君子嘛，更何況，我們仨現在綁在一塊兒，你覺得喬晚要是沒了，我倆還能活下去嗎？”
這確實是個直擊心靈的問題。
握緊了自己這手上兩把刀，蕭綏果斷地沉默了。
他們倆確實是得抱著喬晚的大腿，才能走到傳送陣。
沉默了一瞬之後，蕭綏認輸：“走吧。”
沒好氣地冷冷道：“我扶你一起過去。”
結果才走了幾步呢，突然遠遠地就看見了喬晚的背影。
這麽快就回來了？蕭綏驚訝地剛想喊她。
少女手上拖著個血人，一邊兒撒丫子飛奔，一邊伸出一隻胳膊，一直在朝他們招手。
盯緊了她口型，一張一合的，好像在說……
下一秒，一股洪亮的大嗓門冷不防直接撞入了識海。
“跑！！快跑！！沒聽見嗎？！”
“跑！！”
其麵目之猙獰，其嗓音之嘶啞，震得蕭綏腦門一陣突突地疼，剛緩過神來之後，看見喬晚逐漸清晰的扭曲的臉，又看見追逐在喬晚身後的東西之後，蕭綏僵了，兩條腿像軟成了一灘爛泥。
木然地想。
完了，我可能要交代在這兒了。
這兒已經是沙漠了，沙子像霧一樣，被風卷著，粗糲地拍在人臉上，吹動著地上稀疏的枯草亂翻，像女人風中的長發。
風很大，草根都在往他們的方向吹，而追在喬晚身後的是一串風滾草，大風將風滾草吹得老高，“蹦蹦跳跳”地躥上了半空。
風滾草是種生活沙漠、礫質戈壁的一種常見的植物，當幹旱來臨的時候，會從土裏將根收起來，被風吹得四處亂滾。
但這哪裏是風滾草這麽簡單，這在地上滾動追逐的是類似於風滾草一般大的人頭，有男人，有女人，睜著眼，死不瞑目地在風中追逐著，偶爾被大風一卷，“蹦蹦跳跳”地躍上了半空。
蕭綏手也麻了，好像能聽見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
活這麽大，他還從來沒看過這麽詭異而恐怖的景象。
滿地的人頭被風吹得在地上四處亂滾。
喬晚終於衝了上來，一聲冷喝，反手一巴掌，喚回了蕭綏的神智。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跑？！！”
沙漠不能去！北邊……北邊全是這種“風滾草”！！
但就被耽誤了這麽一會兒，後麵那在地上滾著的一串人頭就已經追了上來。
喬晚猛回頭，心念電轉間，一腳把蕭綏踹進了旁邊這塊兒巨石後麵，另一隻手撈起方淩青，帶著手上拖回來的那個血人，一塊兒塞了過去。四個人勉勉強強擠在了這一塊兒石頭後麵。
“風滾草”在地上滾了幾圈，速度突然慢了下來，這些人頭在地上緩緩地滾動著，眼神似乎在逡巡。
擠在石頭後麵的喬晚、蕭綏和方淩青都沒敢出聲，四周安靜得好像隻能聽見心髒噗通噗通的響聲。
喬晚這才有時間去察看手裏拖著的血人的情況。
還行，還有氣，看打扮，應該是雲煙仙府的弟子。
方淩青慘白了一張臉：“我現在在想，這次同修會是不是各宗門長老商量好的了。”
“哪個不聽話的，學習差的弟子，就丟到這秘境裏麵來，趁機來個團滅。”
蕭綏怕得手腳僵硬，一聽腦坑青年這話，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惱火道：“閉嘴。”
語氣微微重了點兒，突然，一陣大風吹來，地上的人頭被風吹得彈動了一下，從幾丈遠之外一步落在了四人麵前。
蕭綏愣愣地抬起了頭，就看見在那顆人頭之上，半空之中，全是悠悠地漂浮著的男女人頭。
這些人頭看上去和活人都沒什麽差別，除了沒身子，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
跑已經跑不掉了，不論左右，還是上下，他們四周全都被這一顆顆漂浮著的人頭給包圍，男男女女死不瞑目的眼靜靜地看著他們。
喬晚當機立斷地拔出劍，蕭綏哆嗦著手，也拔出了刀。
“我說一二三。”喬晚扭頭問，“我們就一起砍，能做到嗎？”
蕭綏咽了口唾沫，嗓音沙啞地回答：“我盡量。”
一！
二！
三！
喬晚和蕭綏同時對看了一眼，劍光伴隨著刀光乍亮！
喬晚厲喝：“左！！”
反手斬下！腦漿鮮血飛濺！
“右！！”
“右邊兒！！”
本來還在抖著手的蕭綏，聽著喬晚冷喝聲，突然奇妙地也鎮定了不少，雖然喉嚨還是幹得澀人，但至少手沒這麽抖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手腕翻轉間，二刀流兩把刀交織出絢爛的刀光，和劍互有配合，劃開炫目的彩光！！
血肉飛濺的同時，蕭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喬晚。
少女半張臉都扣著張猙獰的白色骨甲，黑漆漆的眼裏溢出一線凜冽的寒光，馬尾微揚。
眼皮落了點兒溫熱的血，蕭綏看著近在咫尺的喬晚，心跳突然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剛剛被喬晚踹得那一腳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癢，原本幹澀得喉嚨好像……好像更渴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