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兄妹相認

  馬懷真這邊剛一聲下令,不到半秒功夫,冰原上,立刻集結出一隊精兵出來,由岑子塵等各家長老帶著,奔赴那道空間裂縫。


  事到如今,目睹了這魔域裏麵的慘像,一大幫修士不論如何是怎麽也坐不住了。他們在後方留守,眼睜睜看著前方喬晚他們幾個送死?


  去……去支援喬晚他們,把喬晚他們給接回來!

  剛下定決心,拋出法器,直奔那道空間裂縫。


  還沒逼近那道大口子,一千多個精兵卻在眨眼之間被天幕上那道裂縫“彈”了回來!!!


  人群中有人一聲驚呼,“撐不住了!天幕合上了!”


  岑子塵往後踉蹌了一步,麵色極其難看地朝著天上看去。


  馬懷真一愣,麵沉如水,二話不說,抬手在輪椅上一拍,發出一道氣勁直奔天穹。


  氣勁在沒入裂縫的刹那間,照樣被“彈”了出來,反落在冰原上,砸出個大坑。


  馬懷真定睛一看,旋即臉色煞白。


  公孫冰姿驚愕間,與其他修士一塊兒,紛紛拋出法器砸向了那道裂縫,伴隨著十多道燦光,這些法器無一例外的都被彈了出來。


  來不清琢磨這是怎麽回事,就看見周衍汗津津皺著眉,沉聲道:“眾人,快撐不住了。”


  這幾千個劍修擴開這道裂縫,撐了整整三個晝夜,到現在個個汗如雨下,流出的汗,立刻被冰原上的風凍成了冰。


  看上去宛如裹了一層又一層冰皮的糖葫蘆,渾身上下直打擺子,再也撐不住了。


  “是……始元。”齊非道看著這一幕,失神喃喃自語。


  他想起來了。


  男人在臨死前,抬起手,比了個手勢,隨著一道流光閃過天際,這道空間裂縫被他——


  伸手掐滅了。


  “能重新打開嗎?”馬懷真孫迅速恢複了鎮靜,問。


  其中一個劍修保持著握劍的姿勢,苦笑,“能倒是能,但至少得歇個一天等靈氣恢複了,才能重新擴開。”


  馬懷真不說話了,目光盯著麵前這幾千個冰霜滿身的劍修,沉默了半晌,這才開口,“麻煩諸位兄弟再多撐撐……”


  周衍點頭:“知道。”


  他們進不去,事到如今,隻能指望喬晚他們自己在天幕合上之前主動撤出。


  這邊兒,謝行止他們就收到了來自北境的一條信息。


  “空間裂縫撐不住了,速歸,急急急。”


  而謝行止他們幾個正處在尋找喬晚的路上,收到這訊息之後,謝行止握緊了玉簡,抬眼看了眼枯草間的喬晚。


  方淩青輕聲:“怎……怎麽辦?”要上去嗎?

  剛剛他們也目睹了全程……想到那位妙法尊者臨死前的動作,方淩青心中忍不住一凜,又忍不住疑惑。


  喬晚與尊者究竟是……什麽關係?

  裴春爭死死地盯著那方向,不言不語。


  楚桐徵沉吟:“要不勸勸?”


  “不用。”陸辟寒直接打斷了眾人的談話,看著喬晚,咳嗽了一聲,“她準備好了。”


  喬晚顯然也收到了這條訊息,她整理好了思緒,平靜地將妙法的屍身收入了儲物袋裏,按住聞斯行諸,飛快地衝了上去。


  “走罷。”


  他與陸辭仙,與這位喬晚的接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等到喬晚走到跟前,謝行止猶豫了一瞬,“節哀順變。”


  喬晚愣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


  蕭博揚不大放心皺著眉輕輕搗了她一下:“喬晚,你沒事兒吧?”


  “還行。”喬晚眉眼沉靜,“不管有沒有事,先撤出去再說。”


  她不希望她個人的情緒影響到隊友,不希望,阿爹和前輩的犧牲白費。


  一行人趕緊去和剩餘的殘部回合,潦草地點了一遍人。


  死在了魔域的倒好辦。


  但那些生死未知的……


  喬晚握緊了拳,深吸了一口氣,“走罷。”


  他們沒時間再去找那些失蹤的隊友了,當務之急,是先把活人傳送出去。


  外麵的接應進不來,原定的撤離計劃作廢,一行人隻能把殘存的飛行法器湊合在一起,擠一擠,勉強站在一塊兒,直奔天際那道裂縫。


  晚霞就倒映在眼前,灑落在人身上,那火紅色的天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經曆過剛剛這麽一番死裏逃生,直麵始元帝尊的威壓,如今終於能回到北境,就連謝行止與陸辟寒也忍不住麵露點兒輕鬆之色。


  天穹中倒映出這些年輕的修士,一身血,衣衫襤褸,麵色疲倦的容貌。


  馬懷真不自覺驅動輪椅往前了一步,臉上微露喜色。


  就在飛行法器即將穿越空間裂縫,他已沉聲吩咐其他人準備去接的刹那間。


  異變再生!!

  喬晚等人隻感覺到身下的飛行法器恍若撞到了一堵僵硬的牆壁,轟隆一聲,晃動不止。


  喬晚驚得扶了一下船沿,抬眼看去。


  “怎麽回事?!”四周立刻響起一迭聲的怒吼。


  “穿不過去!飛行法器穿不過去!!”


  飛舟穿不過空間裂縫,那道空間裂縫正在慢慢合攏!


  情急之下,眾人再度調轉船身,用力地開了過去!


  轟隆——


  船頭再度撞向了天幕,由於慣性,差點兒沒收住,翻了個跟頭栽下來!


  喬晚,蕭博揚幾個被摔到了一起,撞得頭昏眼花,四仰八叉。


  隔著一道天幕,瞥見這一幕,馬懷真都快氣瘋了,率先發出一道氣勁,直衝裂縫,企圖把這空間裂縫給硬生生砸開。


  岑子塵幾個趕緊照葫蘆畫瓢跟上!


  而在魔域內,穩住身形之後,喬晚等人也立刻配合。


  兩邊人馬,同心協力,努力想把天際這道裂縫給砸開。


  幾千,幾萬道光砸在裂縫上,卻又被砰砰砰,彈了回去!!

  天際上的空間裂縫,毫發無損,暮色天空中裂開的這道口子,宛如老天爺猙獰的笑。


  飛舟上的修士,茫然了一瞬,臉上生的喜悅迅速褪去,抹了把臉上的血,扶著船沿,愣愣地問,“我們……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馬懷真身形一晃,咬牙,手鐲傳訊:“別亂說,我們這邊兒正想辦法把大家接出來。”


  又一次調轉飛舟嚐試,這一次,飛舟沒那麽幸運,撞得太猛,船翻了。


  喬晚幾個狼狽地從飛舟上,下餃子一般地砰砰砰掉了下來。


  臨落地前,匆忙地在半空中調轉了身形。


  眾人茫然地對視了一眼,盯著手鐲上的訊息,發了會兒呆。


  一顆喜悅的心沉入了穀底,心裏其實都明白了過來,他們很有可能出不去了。


  偏偏就在這時,前麵突然又傳來了些動靜。


  轟隆,轟隆的動靜宛如雷鳴。


  地麵上那厚厚的一層沙礫被震得一跳一跳,蹦了起來。


  “等等——”楚桐徵麵色一變,抬起手,“你們聽,這是什麽?”


  蕭博揚一怔,抬眼看去。


  這一看不打緊,一聲“我操”立即蹦了出來!!


  隻見遠處赤色的大漠與天際融為了一線。


  而在這地平線上,無數魔獸正在浩浩蕩蕩地朝著這邊兒開了過來!!獸潮綿延成一線,宛如海上的風浪,遠遠地看上去倒不覺得恐怖,等到迫近人身前時,才猛然驚覺足足有百丈高!!

  在場的都是和魔域這些魔獸打了好幾年交道的,紛紛變了臉色!!


  “是獸潮!!”


  “兄弟們,快撤!!”


  “飛舟呢?眾人上飛舟!”


  隨著這些獸潮的迫近,地麵搖晃,沙丘倒塌,前方的獸潮裹挾著沙塵暴襲來,儼然是一副末世之景!

  然而眾人手忙腳亂地剛爬上飛舟,還沒來得及往上起,船壁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外麵頂。


  喬晚心裏一沉,扒在船沿上看了一眼。


  是會飛的那種魔獸。


  這些魔獸率先殺到,簇擁著頂著半空中這艘小船,像是打算把它咬下來。


  蒼茫的赤色天穹中,這飛船宛如一葉孤零零的小舟,漂浮在旋渦上,被旋渦推得直打轉。


  船身不堪重負,“咯嘣”一聲,裂開了一道道細紋,終於四分五裂,開了。


  喬晚,蕭博揚,方淩青幾個再度七葷八素地摔倒了一起。


  吐出一口沙子,眾人捂著腦袋,艱難地爬了起來,看著不遠處的怪潮,神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算了,我今天可算明白了。”


  “合著老天爺非要我們交代在這兒了。”


  “這算什麽?”


  “跑不掉了。”楚桐徵苦笑,伸手從懷裏摸出了那傳訊手鐲,纖纖玉指飛動,迅速打下了幾個字。


  “不用來援了,堂主,我們出不去了。”


  來不及了。


  離怪潮逼近還有一點時間。


  喬晚愣愣地回頭看去,無垠的大漠上,幾百個修士,有男有女,大家衣裳襤褸,站得很近,挨擠在一起。


  當中,有人三三兩兩地坐了下來,有人對著傳訊玉鐲,在發消息,有的什麽都不做,隻是看著那怪潮發呆。


  大家已經很累了,平靜坦然地注視著那獸潮。


  有人問:“你們看,這像不像在看海?”


  立刻又有人笑道:“是挺像的,說起來,我還沒看過海呢,當初沒被分到南線戰場,謝道友,你說海是什麽樣子的?”


  在這死亡之前,謝行止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個堪稱溫和柔軟的笑意,抿唇,又鬆開,“和這差不多。”


  然後也拔出玄鐵重劍,放在膝蓋上,席地坐了下來。


  人臨到死了,難免會想很多,在這情況下,便不由自主地談論起人生中那些事了。


  “我還沒告白呢……”


  “我爹娘肯定恨死我了。”


  謝行止聽著,沉默了片刻,從道袍上扯下一塊布,動手把劍柄和自己的手纏在一塊兒。


  “我還沒找到我妹子。”


  謝行止找妹子這事兒,在場眾人都是聽說過一二的。


  “我聽說謝道友之前為了找妹子,在被人坑了一把,扒光了?”


  提到這令人屈辱的往事,謝行止準確地叫住了那個名字:“陸婉。”


  喬晚一個哆嗦。


  “陸婉?”有人立刻反應了過來,“喬道友你之前是不是叫過這個來著?”


  謝行止怔住了。


  陸辟寒微微側目。


  在這兩位孤魂野鬼的注視下,喬晚內心一陣草泥馬狂奔而過,十分體貼有禮地迅速行了個標準的禮。


  “抱歉,謝道友,陸婉就是……我……”


  呃,反正快死了也沒什麽好瞞著的了。


  謝行止緊緊擰著眉,錯愕地注視著她,就是沒想到,喬晚就是陸辭仙,陸辭仙就是陸婉,三個身份,都坑了他一臉血。


  喬晚:……


  孤劍謝行止愛憎分明,嫉惡如仇,雖說愛記仇了點兒,誅邪錄上還記著對方的名字,但現在這個情況再計較這些已經沒有了意義。


  於是,謝行止默了。


  氣氛稍微有些尷尬,有機靈點兒的,立刻轉移了話題,苦中作樂地笑道:“謝道友你說說看唄?這麽多人在這兒,說不定有聽說過你妹子消息的呢?”


  謝行止纏手的動作,頓了頓,淡淡地說:“我不記得了。”


  他皺眉,“我隻記得,我姓喬,本名喬棗兒,曾經住在東尚國永澤府。”


  當時赤鬆道人就是在那兒收他為徒。


  喬晚愣了半秒,如遭雷擊。


  喬棗兒。


  東尚國永澤府。


  那個淚灑黃土的便宜大哥。


  “晚兒!你等大哥!大哥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一直在找妹子的謝行止。


  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測旋即浮出水麵。


  喬晚再度猛然站起身,麵色僵硬。


  “謝……謝道友。”


  謝行止抬起眼,擰眉,“陸……喬道友?”


  話音剛落,腦子裏突然如電般掠過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喬晚,喬……晚?


  喬晚緊緊地盯著他:“武天縣大寧村。”


  於是,這風姿高徹的青年立刻怔愣在原地,晃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你……”


  “啊,我想我可能是的。”喬晚張張嘴,扯出一抹一樣僵硬的笑,“你妹。”


  臨死前認親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你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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