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君涵雅在聽見謝連城的聲音時,突然全身顫抖起來。


  可等謝連城一身疲倦地走入大廳中時,她反而全身都放鬆下來,對著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可以算得上甜蜜的笑容。


  然後殷勤地迎了上去,接過謝連城的外套,替他鬆開似乎勒得他難受的領帶,溫柔說道:“你回來了。”


  價格昂貴的手工西裝已經看不出一點原本的貴族味道,皺皺巴巴仿佛經曆過什麽浩劫。


  謝連城並不是一個太注重外表的男人,可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俊美高大,穿什麽衣服都非常好看。更何況謝家勢大,身為謝家獨子的謝連城,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耳濡目染下,穿著品味自然不可能太差。


  像這樣一身疲憊的,衣服皺得讓君涵雅都忍不住皺眉頭的模樣,恐怕在他生命中,還是第一次出現。


  君涵雅並沒有讓謝連城看到她皺起的眉頭,她仍然溫溫柔柔地笑著,就好像一個最溫柔的妻子,在丈夫工作累了一天回到家後,細心熨帖的替他接過衣服,放好洗澡水。然後在他洗澡的時候,將親手做的已經涼了的粥重新熱上。


  這一切,平靜地看不出一點點波瀾。


  如同千千萬萬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般,琴瑟和諧,溫馨寧靜。


  等君涵雅終於坐回客廳中那柔軟寬敞的沙發上時,才終於覺得連自己的臉都笑得有些僵硬起來。


  謝連城,在消失了整整二十七天後,終於再次踏入了這個家,可卻連一點要對她這個妻子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君涵雅怔怔瞧著放在潔白茶幾上描著青色花紋的粥碗發呆,熱氣嫋嫋升起,讓一切都變得不太真實起來。


  如果不是手邊就是謝連城那件皺皺巴巴的西服,她都不敢相信,謝連城竟然真的回來了。


  在謝連城突然失去消息的前幾天,君涵雅就像瘋了一般,動用了所有她能夠動用的一切關係,幫她尋找謝連城。


  可是最後得到的消息,也僅僅隻是查到了謝連城已經不在T市。


  謝家雖然稱不上隻手遮天,但也離那不遠。謝家現在的掌門不想讓人查到的事情,君涵雅即使再拚命十倍,一樣查不到絲毫。


  五天,君涵雅整整瘦了一圈。


  謝連城雖然不愛她,可是自從他們結婚之後,卻從未有過這樣徹夜不歸,卻不給她留任何口信的時候。


  君涵雅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謝連城去了哪裏,去……見了什麽人。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夠讓永遠溫文爾雅,如同紳士般冷靜鎮定的謝連城露出瘋狂的一麵來。


  第五天,謝連城的秘書打電話到家裏,讓君涵雅莫要擔心,總裁一切安好。


  秘書公式般的近乎機械化的傳話,讓君涵雅在掛了電話後突然冷得發抖。


  自己擔心得徹夜不眠,半夜稍微一有動靜就以為是謝連城回來,匆匆爬起來去查看的舉動……還真的就像瘋子一樣。


  整整二十七天,謝連城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給她。


  她隻是不斷從他的秘書那裏聽到消息:總裁很好,總裁很好,總裁很……


  君涵雅覺得自己的神經,終於在重新聽見謝連城本人的聲音那瞬間,如同繃緊的弦一般,徹底斷了。


  她伸出一隻素白如玉般的手,輕輕攪了攪還冒著熱氣的粥。


  謝連城最喜歡的蝦仁粥,她熬得很濃很稠,瑩白的米粒和蝦仁搭配在一起,說不出的可愛。任何一個看了這碗粥的人,都能看出熬粥人的用心。


  可是謝連城,似乎永遠不明白。


  就像謝連城,永遠不記得,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他隻需要記得另一個人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就足夠了。


  君涵雅花了整整兩年時間,終於明白了,謝連城的生命裏,從來都不曾有她。即使他們,如此親密地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謝連城洗完了澡,似乎又有了精神。


  君涵雅裝裱起笑容,將粥碗送到了他的麵前,柔聲道:“趁熱喝吧。”


  謝連城在沙發上坐下來的時候,君涵雅便自然而然接過他手裏的浴巾,替他輕柔地擦幹頭發。


  他身上熟悉的清爽的味道充斥著她的鼻腔,君涵雅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但是她很快就克製住自己情緒的變化,重新掛起淡淡的微笑,溫柔地替謝連城擦幹了頭發,然後笑著對他說道:“早點休息吧。”


  謝連城全身放鬆地靠在沙發上,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君涵雅的手,低低地說了句:“謝謝。”


  他的聲音十分好聽,低沉迷人,充滿著男性低調的誘惑,如同暗夜裏盛開的罌粟花,引誘著別人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他似乎有什麽想要對君涵雅說,有些躊躇地張了張嘴,卻又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


  君涵雅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笑得十分溫柔,但終究還是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道:“肯定累了吧,早點去休息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謝連城點點頭,伸手揉了揉眉頭,他確實累了,這麽多天的奔波和擔心,終於在回到這個屬於自己的溫暖的小家時,徹底得到了放鬆。


  他對君涵雅點了點頭,再次伸手揉了揉額頭,站起身朝二樓走去。


  他並沒有回頭朝君涵雅多看一眼,或許他隻要當時肯回過頭,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可是他就那樣邁著修長有力的腿,一步步走上了二樓。


  也一步步走出了君涵雅的生命。


  謝連城第二天醒來時,君涵雅已經不在家裏。


  這雖然並不是太常見的事,但是他也並沒太在意。畢竟君涵雅有自己的事要做,更何況昨晚的她雖然一直在笑著,但是眼中的擔心卻是逃不過謝連城的眼睛的。


  他知道她還是非常擔心他,非常在意他,所以在離開家將近一個月後,終於回到溫暖的家中醒來的第一個早晨,謝連城雖然非常希望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的妻子,可是沒有看見,也隻是有些小小的失望而已。


  他在屋裏轉了一圈,看見君涵雅留在保溫箱裏的粥和蝦餃,便拿了出來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下去。


  君涵雅親手做的飯菜那熟悉的味道讓他覺得從心底暖到了四肢。


  心滿意足地吃過了早飯,謝連城原本的計劃其實是今天什麽都不做,就抱著君涵雅在家裏膩一整天,告訴她自己是多麽想她,告訴她沒有她親手做的飯菜的每一天,自己過得多麽難熬和不習慣。


  可是君涵雅卻一早便出門了。


  打她的電話,始終隻有機械的聲音在告訴自己:“您撥打的用戶忙,請在嘀一聲後留言。”


  謝連城想了想,終於在第三次聽到這個聲音後,在“嘀”一聲後留言告訴君涵雅:“涵雅,晚上在外麵吃飯吧,我訂位置。”


  然後他便換了衣服去了公司。


  雖然有父親看著,也有能幹的特助,而且即使人不在公司,他也並沒有斷了和公司之間的聯係。但是畢竟一個月沒有來,還是有很多需要他當麵處理的事情需要他去一趟。


  既然君涵雅都不在家,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那麽他便利用這一天去將事情處理完好了。


  帶著一點愉快的心情處理完了該處理的事情,謝連城打電話去自己常去的餐廳定了最好的位置。本來想問問君涵雅想吃什麽,可是電話打過去,卻依然是用戶忙。


  他隻能自己做主了。


  想起來,他似乎並不了解君涵雅喜歡吃什麽,不過沒關係,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去了解。


  想了想,謝連城離開公司親自去花店定了一束花。


  美麗的太陽鳥環繞著幾隻百合和香檳玫瑰,顯得優雅而迷人,就好像君涵雅這個人一樣。


  獨自一人吃過午飯,謝連城又開車去了珠寶店,挑了一條別致的手鏈和一對耳環。雖然不是最貴的,但在他看來,卻十分適合君涵雅。


  一直到晚上六點,君涵雅的電話仍然打不通,謝連城終於有點擔心起來。


  他在家裏轉了幾圈,終究還是坐不住了,又出門取了車開車去了君涵雅工作的地方。


  可是當他向一樓導引小姐詢問關於君涵雅是否下班了時,對方卻十分驚訝地看著他,問道:“先生,請問您是君小姐的什麽人?”


  謝連城聽見這樣的話心裏就不太高興,但想到自己確實從未送過君涵雅上班,也從未出現在這裏過,對方不認識自己,會對自己有所防備也是正常的,便耐著性子解釋:“我是她的丈夫。”


  導引小姐似乎更加驚訝了,聲音中都透出一些不信任和懷疑來:“可是先生,既然您是君小姐的丈夫,怎麽會不知道,她在一周前,已經辭職了呢?”


  謝連城突然覺得腦袋裏一片空白。


  君涵雅辭職了?


  她怎麽沒告訴自己?

  她既然已經辭職了,今天又去了哪裏?


  他猛然轉身大步走出門去,不顧身後導引小姐的竊竊私語,一邊朝自己車子走去,一邊掏出手機再次撥打君涵雅的電話。


  仍然是用戶忙。


  謝連城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心驚。他掛斷了電話,打斷了那個機械化的女聲的喋喋不休,撥通了君明風的電話。


  對方倒是十分客氣,可是當他問道君涵雅的下落時,君明風的聲音明顯變得嘲諷起來:“舍妹是你夫人,結婚後就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謝大少怎麽會找我要起人來了?”


  謝連城知道,君明風肯定知道君涵雅的下落,否則他不會這樣不慌不忙,聽說自己妹妹失蹤,也一點擔心的意思也沒有。


  可是他絕不會告訴自己。


  再打連恩的電話,那個女人也是一副“你的老婆我怎麽知道”的悠閑態度。


  謝連城收起電話的時候,突然覺得天地無比廣闊,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正在逐漸從他指尖消失。


  等他終於決定不要再自己嚇自己,而是先回家看看,說不定真是自己杞人憂天,君涵雅已經回家了也說不定時,賀鑫的電話卻打來了:“總裁,有份據說是夫人送到公司的文件,需要您親自簽收。”


  謝連城其實已經有了預感,但是當他驅車趕回公司,看到那份已經有君涵雅親筆簽名的離婚協議書時,還是覺得手腳一陣冰冷。


  他想要抓住君涵雅,想要緊緊抱住她,親吻她的嘴唇,然後質問她:“為什麽要送來這樣的東西?!”


  可是他卻隻能靜靜看著那份躺在寬闊的辦公桌上的白紙黑字。


  過了許久,才嘶啞著聲音低聲問道:“賀鑫,她為什麽會走?”


  賀鑫沒有立刻接話。


  謝連城抬頭看向自己這個最能幹的特助,再次問道:“她為什麽會這麽做?”


  這一次,賀鑫終於開口了,他毫不畏懼地看向謝連城,靜靜說道:“總裁今天一直找不到夫人,是怎樣的心情?”


  謝連城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自己,但是卻沒有接話,隻是冷冰冰看著自己這個此時此刻顯得有些陌生的特助。


  賀鑫卻突然笑了笑,道:“君小姐卻有足足五天,完全沒有總裁的一點消息。”他的眼睛躲在鏡片後麵,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光,但是聲音卻十分清晰:“總裁每天記得和公司聯係,記得給老總裁報平安,記得公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為什麽卻不記得給君小姐打一個電話呢?”


  他又笑了笑,道:“老總裁打電話給我的那天,我給立刻給君小姐打了電話。本來以為,她肯定已經知道總裁的消息了。可是君小姐卻在電話那邊哭出了聲音。”


  賀鑫朝謝連城走近了幾步,明明比謝連城要稍微矮一些的身高,卻顯得從來沒有過的具有壓迫感。


  他隻是謝家王國的一個特助,能夠做的事情並不多,每天給君涵雅打電話報一個平安,已經是他能做,也是他願意做的全部。


  賀鑫看著蒼白著臉色不敢置信的謝連城,淡淡說道:“如果我是君小姐,大概也會這樣做的。”


  謝連城躺在病床上翻著書。


  雖然是在醫院,但是因為是單人高級病房,所以並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也沒有醫院常有的那種味道。


  別人送來的花,被君涵雅放在了病房套間的外間,她說現在的謝連城,最好離花粉這些遠一些比較好。


  護士來準備紮針的時候,君涵雅好像比他還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護士的手,讓謝連城都覺得她有些過了,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想要提醒她注意。


  可是君涵雅卻壓根沒把他的提醒當回事。


  等護士給他輸上液走了,君涵雅就搬了張凳子放他病床旁邊,微笑著對他說道:“要吃水果嗎?”


  謝連城搖了搖頭,將目光又轉會到了書的上麵,不打算繼續理會君涵雅了。


  他們之前其實冷戰得有些厲害,他還記得在進醫院前最後一次見到君涵雅時,她眼中那種讓他無法直視的,絕望的灰色光芒。


  謝連城後來便斷了和那個女星的來往。


  其實也是他厭倦了,隻是有一樣的臉,骨子裏卻完全不同,讓他反而覺得更加厭惡。


  最初的新鮮感過去,那女人偽裝的外殼逐漸剝下,便連那張臉,都沒有多少曼曼的影子。


  謝連城是真的,對她失去了興趣。


  可是沒想到當時對他那麽失望,被他傷得那麽重的君涵雅,在聽說他受傷之後,竟然第一個趕到了醫院,臉上也再看不到冷戰或是生氣的痕跡,又像是那個賢惠的小妻子般,圍在他身邊端茶送水,噓寒問暖。


  讓謝連城心中,無端地生出一些焦躁的感覺。


  他伸手將床頭櫃上的無邊框眼鏡取過來戴上。


  雖然他並不是那麽需要眼鏡,但是特別疲倦的時候,有一副眼鏡的效果似乎確實要好些。


  此時他卻並不是因為疲倦,而是因為不想泄露自己略微有些焦躁的心情而已。


  君涵雅得不到謝連城的回應,雖然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實在遇到過太多次了,她反而沒了太大的感覺,隻是聳了聳肩,便自己拿過一個蘋果,慢慢削皮,切成塊,然後放在一個盤子裏遞給謝連城,道:“吃一點吧。”


  謝連城搖了搖頭,目光始終定在書上,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


  君涵雅也不多話,站起身確定了一下輸液管裏液體的通暢,便又坐回了原地,也從床頭櫃下取出一本書,攤開放在床上認真看了起來。


  謝連城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突然想起當初君涵雅還在身邊的時候,坐在他身邊安靜削蘋果,然後看書的溫柔表情,也記得她不動聲色間慢慢滲透入他生活裏的關懷,甚至唇齒間都還殘留著,她親手熬的蝦仁粥溫香軟滑的味道……


  他伸手探向床頭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君涵雅總會放上一些方便他取用的東西。


  可是床頭櫃上卻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謝連瑜推門進來的時候,她哥哥的上半身幾乎都要探到了地上。


  她連忙幾步走上前扶起謝連城,問道:“哥,你要什麽叫我一聲就是了,怎麽自己去拿。”


  話說出口,她才發現謝連城臉上不同尋常的紅暈。


  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謝連瑜吐了吐舌頭,有些擔憂地伸手去按床頭的呼叫器。


  誰知道手才剛抬起來,便被謝連城伸手握住了。


  “涵雅。”她聽見她燒得好像有些糊塗的哥哥輕聲呢喃著她那個早已離開的嫂子的名字,然後聽見他嘟囔著,帶著一點小孩子撒嬌般的語氣繼續說道:“你怎麽不來陪著我?我很難受,想吃你熬的蝦仁粥……


  謝連瑜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她伸手將自家哥哥扶正,柔聲說道:“哥,你當初那麽不喜歡嫂子,對她那樣冷漠,所以她已經走了,也再不會給你熬粥了。”


  謝連瑜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可是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讓君涵雅終於崩潰,終於決定放棄這段她如此珍而重之的婚姻的事情。記得她的哥哥做出的看似雲淡風輕, 其實無比殘忍的事情。


  謝連城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病了難受的緣故,他放開了謝連瑜的手,將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深深藏進了被子裏。


  謝連瑜伸手抹掉臉上的眼淚,按下呼叫器,平靜地說道:“麻煩醫生來看看,我哥哥好像燒得有些厲害。”


  君涵雅在發現那個別致的,精致的水晶天鵝胸針,和與之配套的項鏈之後,之前心中的難受好像輕了一些。


  再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而且她也確定,曼曼的生日是在下半年,最近也沒有特別的節日,所以這樣的禮物,隻可能是謝連城準備給她的吧。


  君涵雅的臉上漾起一抹紅暈。


  雖然之前確實很生氣,也很失望,但是謝連城肯為了哄她開心,花這些心思,她就覺得一切又都可以忍耐了。


  小心翼翼關上櫃子門,就當從來沒有發現過家裏有這樣一個東西的存在。君涵雅在下樓的時候,唇角都還有一抹小小的甜蜜的笑容,以致文墨豪在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她已經被謝連城氣瘋了。


  可是君涵雅卻並沒有收到那對精致的水晶天鵝。


  她的生日,是花店小弟送到她手上的,漂亮的,大捧的鮮花。是賀鑫送來的,昂貴的水晶手鏈。


  手鏈很美,也很別致,精巧的百合花枝的形狀,優雅地別在她皓白如玉的手腕上,非常適合她。


  與之配套的,是整塊水晶雕出來的百合花項鏈,也非常美麗。


  君涵雅很禮貌地對賀鑫說了聲謝謝,然後神色自如地戴上了那套飾品,淺笑盈盈地對他說道:“我很喜歡,你費心了。”


  賀鑫一向沉穩的,沒什麽表情變化的臉上,卻多了一絲尷尬。


  他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推了推眼鏡,道:“這是總裁送給夫人的禮物,希望您喜歡。”


  君涵雅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依然十分客氣,對賀鑫笑道:“你怎麽想到,選擇百合?”


  她當然知道,隻怕謝連城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送給她的是什麽禮物,全都是賀鑫一手包辦。


  她早應該想到,能夠讓謝連城費心挑選禮物的,隻有那一個人。


  沒隔多久,徐家小姐出現某個名流宴會的裝扮經驗全場。穿著一身紫色抹胸禮服的她固然美麗不可方物,可是她脖子上那條紫水晶的天鵝項鏈,以及胸前那隻美麗得抹殺了無數菲林的胸針,讓這朵嬌豔的玫瑰,添色不少。


  君涵雅卻隻是沒什麽表情地合上了手裏的雜誌,這樣的事情,實在已經讓她,連傷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連城幾乎有些討好地將手裏的禮物遞給了君涵雅。


  淡粉色的盒子裏,裝著一條淡粉色的珍珠項鏈,珠圓玉潤,柔和優雅,非常適合君涵雅,他幾乎跑遍了全城的珠寶店,甚至還專門飛去了巴黎一趟,才親手買下了這條項鏈,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君涵雅。


  君涵雅打開盒蓋時,眼中那一瞬間的驚豔讓謝連城心中也變得有些飄飄然起來。好像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報,那種從心底深處滲出的甜蜜,讓他總算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僅僅為了心上人的一個笑靨,就會竭盡全力去挑選一份禮物。


  因為君涵雅眼中那一霎那的光芒,已經讓他覺得,可以用全世界去換取。


  可是君涵雅卻隻是客氣地接了過來,對他笑得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微微偏頭,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謝連城聽的,柔聲笑道:“賀鑫還是那麽能幹,每次挑的禮物總是讓人一見了便忍不住喜歡。”


  她抬起清澈的雙眼看向謝連城,笑著再說了一次:“我很喜歡,謝謝。”


  謝連城有一瞬間,心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君涵雅明明隻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好像一隻有力的手一樣,一瞬間擰住了他的心髒,讓他接下來那句“我替你戴上吧”怎麽都無法再說出口。


  他想大聲告訴她:這是我替你選的。是我跑遍了T市,甚至專門飛了一次巴黎才選中的禮物。不是賀鑫!

  可是他卻說不出口。


  他怎麽能忘記,在君涵雅還是謝太太的那兩年裏,自己甚至從來不知道自己送給她的禮物是什麽。


  甚至,連她的生日都不記得!

  謝連城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自作自受。


  也終於知道了,那種君涵雅曾經經曆過的,被自己愛著的那個人不信任和被忽視地愛著時的難過。


  隻是這麽一次,他就痛得再不想要有第二次。


  可是在那兩年裏,君涵雅究竟經曆過多少次這樣的難受?

  他已經不敢想下去了。


  更加不敢去想,這樣的難受,是不是會消磨幹淨,她對自己所有的愛戀和期待。


  文墨豪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


  君涵雅失去了她和謝連城的小孩,他應該高興才是,這樣他們之間的羈絆,在無形中就會又少了許多。


  而且推君涵雅,害她摔跤的女人,還是謝連城的前情人。他們兩個之間,好不容易有點緩和的關係,隻怕又會因為這件事,重新變得冰冷起來吧。


  隻是看著君涵雅蒼白的睡顏,文墨豪卻覺得心疼得很。


  他逐漸有些懷疑,自己現在這樣一步一步的動作,是不是太慢了一些。


  他想要早一點,將君涵雅從謝連城那裏搶過來,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也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但他卻更清楚,如果動作太快,反而更會傷到君涵雅。


  其實現在這樣,反而是最好的。


  文墨豪有些彷徨地伸手握住了君涵雅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將它放到被子裏。


  他的動作雖然十分小心,君涵雅的眼皮還是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掙開了文墨豪的手,緩緩將它們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裏麵,曾經孕育著一個生命,一個就算全世界都不期待,卻承載著她滿滿的期待和愛戀的生命。


  “孩子,沒了吧。”君涵雅張了張口,還是低啞地問了出口。


  “嗯。”文墨豪看著君涵雅一臉的平靜,突然覺得有點害怕。


  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讓他有種,這個躺在自己麵前的女子,就要消失在空氣中的錯覺。


  他伸手摸了摸君涵雅的頭發,柔聲安慰道:“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君涵雅輕輕“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從頭到尾,她都十分平靜,可是在她閉上眼睛的瞬間,兩滴晶瑩的淚珠,還是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在了醫院幹淨潔白的棉質枕套上麵,留下兩個微深的痕跡。


  文墨豪陪著她,直到確定君涵雅再次沉沉睡去,才站起來走到了病房外麵。


  他很少抽煙,何況這是在醫院,裏麵還躺著他最愛的女人。可是心中的焦躁,卻讓他想要依靠煙草來麻痹。


  走廊的盡頭,有個專供人們吸煙的小地方。


  此時已是深夜,醫院的人本就不多,這裏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讓人有些心驚。


  文墨豪無聲地揚了揚唇角,掏出電話看了片刻,終於按下那一組熟悉的號碼。


  “喂,是墨豪嗎?”謝連城略有些疲倦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


  “是我。”文墨豪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平靜,就好像是兩個老朋友閑話家常一樣,沒有什麽感情起伏。


  “她……怎樣了?”謝連城有些猶豫地問道。


  “你是問孫夢瑤還是涵雅?”


  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想必已經傳到了謝連城耳中。雖然他並不在國內,但是謝家王國的一個小女星,竟然傷了謝太太,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敢瞞著謝家大公子。


  謝連城的聲音透出一絲不耐:“當然是君涵雅。”


  “哦。”文墨豪不緊不慢地應道:“受了點驚嚇,現在睡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想告訴謝連城,君涵雅懷孕流產的事,想必那個傻丫頭也還沒說,否則就算謝連城不重視,他父母也不會不聞不問才是。


  果然,謝連城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便又說道:“你打電話來,便是跟我說這些。”


  “嗬。”文墨豪輕笑了一聲,將右手中的煙放到嘴邊狠狠吸了一口,然後才繼續對電話那邊的謝連城說道:“隻是有些感慨,擁有的,不知道珍惜。懂得珍惜的,卻偏偏還沒有擁有。”


  謝連城沉默了片刻,問道:“你什麽意思?”


  文墨豪抬頭看向遠處。


  T市縱然繁華,卻也已陷入了沉睡中,一眼望去,燈光並不算多。


  他又吸了一口煙,然後看著那繚繞的煙霧在麵前散去,淡淡說道:“謝連城,你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所以大概永遠不會在意,你失去了什麽。”


  文墨豪說著,將手中香豔熄滅,扔進了垃圾桶中,然後一字一字地對謝連城清晰說道:“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涵雅從你身邊奪過來的。因為你根本就不配擁有她,也根本不配擁有她的愛。”


  他說完這句話,不等謝連城反應過來,就將電話關上了。


  然後轉身朝君涵雅的病房大步走去。


  這句話說出口,文墨豪隻覺得全身都輕鬆了起來。


  自己深愛著的人,就搶到身邊來好了,何必瞻前顧後想那麽多。謝連城就去繼續執著他的許如曼好了,君涵雅隻要有他文墨豪,便足夠了。


  謝連城站在走廊上,壓低了聲音對君涵雅的主治醫師皺眉道:“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太太怎麽會曾經有過流產記錄?”


  他的記憶中,和君涵雅同房的時候都少得很,而且流產那麽大的事情,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難道,是在這分開的三年中……


  謝連城搖了搖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趕出腦海去。他相信他的涵雅,絕不會和別人一起的。


  三十來歲的主管醫生皺了皺眉,看了謝連城一眼,又低頭麵無表情地翻著君涵雅的病曆,淡淡說道:“先生,三年半前,你太太確實曾經在我們醫院住院過。湊巧當時也是我在急診值班,還是我將你太太轉到了婦產科。我還記得當時很多記者堵在醫院門口,動靜挺大。是陪她來的另一位先生找人將記者打發走,否則我們醫院那幾天,恐怕都不得安寧了。”


  他伸手扶了扶眼鏡,又道:“你太太送來醫院的時候,裙子上麵都是血,後來我也問過婦產科的同事,她確實是孕十四周流產。”


  這件事讓他印象非常深刻,那時候他剛工作不久,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陣仗。後來從院長開始一路加壓下來,讓所有人閉嘴,就連那些圍在病房外的記者,後來也乖乖走了。


  雖然沒有多問,但是他也知道,陪著這位小姐來的男子,絕不是普通人。


  後來隱約聽到一些八卦傳聞,再在報紙上看到這位謝太太的臉,便可以確定,八卦中那位受害人,就是他的病人。


  但是這件事很快就又被壓了下去,年輕的醫生也沒當回事,畢竟豪門的生活,和他的生活實在差得太遠,並不是他關注的範圍。


  但是他卻記得了,那位謝太太溫柔的笑容,也記得當時產科的護士們,私底下為這位謝太太抱不平的一些隻言片語。


  想不到時隔三年半,他竟然又看到了這位君小姐。


  還有這位……自稱是她丈夫的男人。


  謝連城在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了那年半夜,文墨豪莫名其妙打給他的電話。


  他問他:是不是擁有太多,所以也就不在乎失去。


  當時謝連城隻是覺得奇怪而已,後來文墨豪對他下的戰書,雖然讓他有些在意,可是等他回到T市的時候,君涵雅卻又變成了最初那個溫柔體貼的小妻子,讓他便逐漸忘記了這件事。


  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他的妻子,就已經開始萌生離開他的念頭了吧。


  謝連城閉了閉眼睛,又問道:“那你還記得,當時我太太的反應嗎?”


  醫生皺了皺眉,搖頭道:“後來她便轉到了產科,住了沒多久,聽說便出院了。”


  謝連城點了點頭,轉身打開門,走回了病房中。


  高級病房是個小套間,外麵提供了專門會客用的小廳。謝連城便在那裏麵的沙發上緩緩坐下,他隻知道自己現在不敢去麵對君涵雅。


  他的妻子被他的情人推倒流產,可他卻陪著別的女人在國外度假,甚至從來也不曾知道,自己差點就有了個孩子。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和孫夢瑤鬼混過,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因為曼曼的一個電話就去了國外,而將這一切留給涵雅獨自麵對,或許,他現在已經有一個,會蹦蹦跳跳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叫他“爸爸”的寶貝了……


  謝連城不知道自己在外麵坐了多久,直到聽到裏麵那件房中傳來手機的鈴聲,他才連忙站起來朝房中走去。


  還沒推開門,就聽見君涵雅溫柔的,甚至帶著一點笑意的聲音:“好,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那種微微有點撒嬌的聲音,是他從來不曾聽到過的。謝連城心中微微有些嫉妒,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


  文墨豪嗎?還是藍卓?

  他停下了腳步,雖然不是刻意想要偷聽,可是君涵雅這樣的聲音,卻讓他心動不已。


  “不知道,應該已經走了吧,畢竟他的事情那麽多,曼曼又在國內。”


  “好好,我就躺在床上乖乖等你來。你路上也要小心,我還不餓。”


  謝連城推開門的時候,君涵雅正好帶著笑容掛上了電話。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謝連城:“你怎麽……”


  剩下的話並沒有說出口,謝連城一步步走到她的床旁,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她溫暖柔軟的手掌中,在床邊跪了下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沉痛,君涵雅一時之間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然後她便聽見謝連城痛苦低啞的聲音從自己手掌中傳來:“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差點有個孩子。”


  謝連城分明感覺到,君涵雅的手在聽見這句話的同時,輕輕一僵。然後便聽見她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


  謝連城抬頭看著君涵雅,仍然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涵雅,你恨我嗎?”


  君涵雅輕輕歎了口氣,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到了現在,再說愛恨又有什麽意思呢,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傷害也已經造成了,過去終究不可能重新來過。


  她不想看著謝連城的眼睛,會痛苦會因為她而傷心的謝連城不是她認識的謝連城。


  君涵雅將目光投向了窗外,淡淡說道:“都過去了,我也已經忘記,那時候自己是不是恨你了。”


  其實怎麽可能會忘記,那種充滿了甜蜜的期待一夕之間全部失去的痛苦,又豈是時間便能帶走的。


  而且最讓她難受的,還不是孩子的失去,而是直到她出院,謝連城都未曾去看過她一眼。


  那時候的她,好歹還是謝太太,而她肚子裏的,是謝連城的孩子。


  那種一點都不在意的態度,才是讓她傷得最重,重到終於將對謝連城的所有期待幾乎全部摧毀的東西。


  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君涵雅隻知道,她已經再也不想經曆一次那樣的痛苦了。


  所以她又轉過頭,對謝連城笑了笑,道:“而且你並不知道的,不是嗎?”


  “涵雅……”謝連城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看著君涵雅的眼睛,低低問道:“如果那時候我知道了,回來了,你會不會……”他頓了頓,有些艱澀地繼續說了下去:“會不會繼續留在我的身邊?”


  “我也不知道。”君涵雅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些,這樣的問題,在她下定決心要放棄謝連城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想過。


  她微微偏了偏頭,認真想了一會兒才說道:“當時大概真的很痛苦,但是後來想起來,覺得挺幸運的。”


  “幸運?”謝連城不敢置信地看著君涵雅,不相信這樣一個詞,竟然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的。


  “嗯。”君涵雅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不被期待的小孩即使生下來,也會一點都不幸福吧。所以他還沒來得及來到這個世界,沒來及被這個世間的冰冷傷害便去了天國,說不定更加幸福呢。”


  謝連城卻隻覺得,君涵雅雖然在微笑,也一點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可是她的話,卻好像一柄尖銳的刀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心髒,讓他痛得,一瞬間幾乎連腰都要直不起來了。


  “君涵雅!”謝連城的聲音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嗓子中擠出來的,他站在通向二樓的樓梯上,冷冰冰地居高臨下看著君涵雅,冷漠地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君涵雅站在樓梯下麵,仰頭看著謝連城,第一次那麽勇敢且堅定地直視著謝連城的眼睛,清晰地說道:“曼曼想讓我離開你身邊。”


  她隻是重複了一次剛才說過的話,沒有更改一個字。隻是看著謝連城臉上的表情,君涵雅覺得最後支撐自己站立的那點勇氣似乎正在被一點一點吞噬幹淨。


  可是她仍然堅定地看向謝連城,他們已經做了快兩年夫妻,她希望,在這樣的事情上,她的丈夫能夠給予她最起碼的信任。


  就好像她總是給予的信任一樣。


  謝連城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冷漠的笑容,嘲道:“曼曼想讓你離開我?所以她才會故意陷害你,讓自己被你推倒?”


  君涵雅睜大了眼睛,謝連城話中的不信任和諷刺,讓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連城又繼續說了下去:“我開始懷疑,那一次你被人推倒,究竟是你自己摔倒的,還是真的被孫夢瑤推倒的?”


  他笑得諷刺:“畢竟你隻是受了點‘驚嚇’,可是孫夢瑤,卻失去了所有,永遠無法翻身。”


  君涵雅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謝連城,仿佛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君涵雅卻覺得自己像是經曆了一個世紀那麽遼遠,她慢慢後退幾步,仿佛失去全身力氣般跌坐在了沙發上,緩緩低下了頭,不再去看居高臨下,總是顯得那麽遙遠的謝連城。


  也不再去看他臉上冰冷且傷人的表情。


  謝連城心中稍稍有些內疚,他當然不是真的懷疑君涵雅會做這樣的事情,隻是想到她竟然會那樣說曼曼,就讓他無法克製自己心中的怒火。


  “君涵雅,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象中那樣黑暗,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他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手裏拿著車鑰匙,一身準備出門的裝扮。如果不是君涵雅突然叫住自己,現在他應該已經和曼曼在一起吃著浪漫溫馨的燭光晚餐了。


  想到那個小丫頭興奮地告訴自己,她親自下廚成果斐然,想要和他分享這第一次的成果時的興奮,謝連城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就連對君涵雅,也不像剛才那麽冰冷,淡淡說道:“你現在已經是謝太太,莫要太過貪心了。”


  君涵雅從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就再沒有多說過一句話,隻是沉默地低著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起來,不理謝連城,也沒有動,就連對他出去肯定要是和曼曼約會的事情,似乎也在那一瞬間,失去了關注的心情。


  謝連城心中稍稍有些焦躁,他知道剛才自己那句話,是有些傷人,可是想到還在等著自己的許如曼,他僅僅回頭看了君涵雅一眼,便毫不留戀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所以也沒有看見,君涵雅雙手放在小腹上麵,無聲無息地看著他的背影,流了滿臉的淚水。


  君涵雅覺得自己在失去孩子時都沒有體驗到過的疼痛,猛然從小腹席卷了全身,讓她覺得四肢一片冰冷,再也無法繼續保持著姿勢坐在沙發上。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會將身體裏的寒涼和疼痛全都驅趕出去。


  謝連城晚上回來的時候,其實並不算太晚。雖然和曼曼的晚餐很是愉快,可是想起自己走時,仿佛灰心失望到了極致的君涵雅,他就覺得心中有些焦躁。


  所以特地提前回到了家中。


  難得的,客廳中並沒有如往常般,不管他回來再晚,都亮著一盞橘色的燈。他打開客廳的燈,果然沒有看見君涵雅。回到他們的臥室,也沒有看見君涵雅的人。但在他們臥室的斜對麵的客房,卻緊緊關著門。


  謝連城打開門走進去的時候,君涵雅已經沉沉睡在了客房寬大的床上,他有些沉默地在客房門口站了片刻,便又輕輕關上了門退了出去。


  明天再說吧。


  雖然對君涵雅不等自己,而且還主動去睡客房的行為感到有些不安,但是謝連城卻不想破壞自己難得的好心情。


  替君涵雅關上門之後,他便去自行洗漱,回房睡了。


  第二天起來的君涵雅,似乎已經恢複到了最初那個溫柔體貼的小妻子模樣。她不僅對昨晚的事情絕口不提,又重新換上了謝連城最喜歡的,溫柔的笑容。


  她會替謝連城準備早餐,會準備晚餐,即使他很少回來和她吃晚餐,她也不會生氣,也再不會問他去了哪裏。


  她似乎忘記了他們新婚時候的約定,再也不管謝連城是不是晚歸或是,有沒有回家過夜。


  除了那晚,她不再去睡客房,但卻再也不會給謝連城等門,也不會在他晚歸的時候主動打電話去問他在哪裏,然後用細細柔柔的聲音囑咐他晚上開車要注意安全。


  謝連城的所有事情,她都不再過問。她開始嚴格執行謝連城對她最初的要求,安安分分做個隻需要能夠帶出去的貌合神離的好妻子。甚至放棄了她好容易爭取來的權利。


  最開始謝連城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可是幾次之後,他逐漸發現了自己的小妻子雖然還是對自己溫柔體貼,但是那種疏離的,淡漠的,甚至有些客套的體貼,再也找不回當初那種帶著甜蜜的戀慕的感覺。


  謝連城雖然有些不習慣,可是卻沒有多問,對他來說,一個這樣的妻子,要比從前的君涵雅好上太多了。


  “你怎麽還有臉繼續纏著涵雅!”文墨豪說得咬牙切齒,貴公子的風度也不要了,狠狠抓著謝連城的衣襟,滿臉怒火地指責他:“你當初那樣對涵雅,現在怎麽還有臉回來繼續纏著她?你還嫌自己讓她哭得不夠多嗎?”


  “她還是我的妻子。”謝連城鐵青著臉對文墨豪說道。


  “嗬。”文墨豪聞言反而放鬆了自己的手,朝後麵退了幾步,露出抹諷刺的笑容,玩味地重複著那兩個字:“妻子?”


  他冷冷看著謝連城,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涵雅究竟是為了什麽那樣堅決地離開你?”


  謝連城不想從別的男人口中,聽到任何關於他們更加了解自己妻子的證據,冷漠地說道:“那是我和涵雅之間的事。”


  “你和涵雅之間的事?”文墨豪笑得諷刺:“恐怕是你和許如曼之間的事吧。”


  “你什麽意思?”謝連城冷冷看著文墨豪。


  “字麵上的意思。”文墨豪冷冷勾起唇角,“說起來我還得多謝你,涵雅本對你癡心一片,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有任何希望了。如果不是你一直將涵雅往我身邊推,我現在又怎麽可能和她如此親近。”


  謝連城的臉色更加難看,文墨豪說得不錯,如果不是他將涵雅傷透了心,她又怎麽會那麽堅定地離開自己。


  文墨豪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他對謝連城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在他的總裁辦公室舒適寬大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淡淡說道:“你應該已經知道,涵雅當初曾經懷過你的孩子的事情了吧?”


  謝連城鐵青著臉點了點頭,這件事他無法原諒自己,也同樣無法原諒文墨豪。當初如果不是他執意的欺瞞,他又怎會完全不回來看望涵雅。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聽文墨豪繼續說下去,這是他生命裏一個無法填補的空缺,自己的妻子懷著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前情人推倒流產,自己甚至一點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三年後機緣巧合知道這件事,他從不知道,自己差點有了個孩子。


  文墨豪抬頭看向遠處,淡淡說道:“在醫院裏涵雅雖然很上心,但是卻似乎對你還存著希望。可是她等了很久,等到出院,都沒有等來自己丈夫的一句安慰。雖然當時她丟掉的,是你的孩子。”


  謝連城的手握緊,卻隻能聽文墨豪繼續說下去:“可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堅持要回到你們一起的家中,她甚至還能在麵對空無一人的家時,對我笑著說‘連城一定還不知道這件事。’我都不忍心告訴她,她的丈夫,曾經打過電話來,隨口問過一句她的情況。”


  謝連城惡狠狠看向文墨豪,狠聲說道:“如果不是你瞞著我,我又怎會不回來。”


  文墨豪冷笑道:“謝家大少當時所有心思都在自己的青梅竹馬身上,連自己妻子懷孕了都不知道,又怎會為了她丟下自己的愛人回來?”


  他說不知道那三個字的時候,可以加重了一下語氣,謝連城逐漸聽出了一絲端倪,他隻覺得背上有些發冷。他想起了不久之後他和君涵雅之間的那次爭吵,想到了自己那句傷人的話,想起君涵雅聽到那句話之後,渾身上下那種絕望而灰心的感覺。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文墨豪,啞聲重複著他的話:“我不知道她懷孕……”


  “是啊。”文墨豪笑得冰冷:“所以你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那樣的話來,冤枉你的妻子故意摔倒來陷害你的情人那樣的話來。”


  謝連城的眼睛都紅了,他原本隻是以為,因為自己的不信任,所以他的妻子會覺得受傷。卻從未想過,他的妻子,他的涵雅,當時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聽到自己說出那句傷人無比的話。


  她懷著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情人推倒,她流產了自己在國外和別的女人攪在一起沒有去看她一眼,等到回國了,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甚至還對她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謝連城從來沒有這樣覺得自己是個混蛋過!


  他漲紅了眼睛,沙啞著聲音問文墨豪:“你怎麽會知道?”


  文墨豪站了起來,笑得有些冰冷:“當然是涵雅告訴我的。我捧在手心裏珍惜的女人,在你的身邊卻總是在哭,總是被你傷得體無完膚,你說我怎麽可能,還繼續讓她在你的身邊待下去?!”


  “所以你才會聯合曼曼……”


  “不錯!”文墨豪一口承認了下來,“對涵雅做出過這些不可原諒的事情的你,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她的原諒,甚至還想著挽回她的感情!?”


  謝連城蒼白著臉看著文墨豪:“我確實沒有資格,可是你呢?聯合曼曼做出這樣事情的你,又有什麽資格,以涵雅的守護者自居?涵雅若是知道了那些事都是你做的,她絕不會原諒你的。”


  “嗬。”文墨豪笑得諷刺,“至少,我從來沒有讓她哭過。”


  “你混蛋!”謝連城再也克製不住自己,重重的一拳朝文墨豪打了過去。


  文墨豪側身避開他這一圈,也寒了臉冷冷看著他:“我也早想好好教訓你一頓了,隻會讓涵雅哭泣的混蛋!”


  兩個人都是曾經練過跆拳道和擊劍的人,隻是這時候哪裏還記得那些規矩,如同最原始的動物般相互扭打撕扯著。說出去大概都沒有人會相信,翩翩貴公子如謝連城和文墨豪,居然會這樣拳來腳往,打得像是幾歲的小孩般難看。


  謝連城挨了文墨豪好幾圈,腹部痛得他一頭冷汗。


  文墨豪也不輕鬆,臉上挨了重重一拳,連唇角都有些開裂,滲出一些血來。


  就在兩人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謝氏總裁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謝連城一怔,門外匆匆跑進來的,正是剛才二人爭論和爭鬥的主角——君涵雅。


  見到她的出現,兩人有默契地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稍稍退後,分開和彼此的距離,都喘著粗氣看向君涵雅。


  君涵雅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總是風度翩翩的謝連城和文墨豪,居然會一聲狼狽,身上掛著彩地在謝氏的總裁辦公室裏扭打。


  她看看謝連城,又看看文墨豪,終於喃喃問道:“你們這是……”


  謝連城急忙匆匆向她解釋:“涵雅,我們……”


  “涵雅。”文墨豪也同時張口喚道,隻是牽扯到臉上的傷,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露出點痛苦的表情。


  君涵雅似乎非常著急,連忙走到了文墨豪身邊,滿臉擔心地伸手輕輕觸碰文墨豪臉上的傷痕,早忘記問他們究竟是怎麽回事,隻是溫柔而擔憂地問道:“很痛嗎?”


  文墨豪點了點頭,抬手去摸君涵雅的頭發,隻是他的胳膊也受了傷,才一動,臉上就露出痛苦的表情來。


  君涵雅更加著急,伸手扶著文墨豪的胳膊,著急地說道:“我陪你去醫院。”


  她說著,便扶著文墨豪朝門外走去,從頭到尾,未曾多看過謝連城一眼,就仿佛壓根沒有這個人存在一樣。


  謝連城看著兩人相依相偎走遠的背影,文墨豪帶給他的傷縱然很痛,可是卻無法和突然從胸口開始擴散的疼痛相比。


  他眼睜睜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處,看著文墨豪在轉彎的瞬間對自己露出的勝利的笑容,他卻什麽都不能說也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大概就好像,那年眼睜睜看著自己,在傷了她之後還能毫不留戀地從家裏離開的君涵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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