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偏離軌跡

  第十三章

  偏離軌跡

  飯後在客廳閑談一直是習家必備的經典節目。雖然習母說隻是隨便談談,然而大人們隨便挑起一個話題,小輩們就有義務要從北聊到南,從昨晚睡得好不好聊到今天溫度有多少,總之前戲越慢熱越無聊,後麵的壓軸戲就越亂越麻煩。


  聶染青望了望外麵久久不落的太陽,無比希望時間能飛躍。雖然這次話題主角明顯是景心,但是聶染青的神經依舊不敢放鬆,天都不知道習母會有多麽的出其不意。


  聶染青低著眉安安靜靜地剝葡萄,聽到習母問:“景心什麽時候結婚?日子定了嗎?”


  景心的嗓音一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前兩天和爸媽商量了一下,打算兩個月以後舉行婚禮。”


  “兩個月來籌備婚禮也不算太長了,不過比起進南那時候,這時間就算是寬裕了。當時進南一個月內就結了婚,我後來怎麽想怎麽覺得倉促,很多遺憾都沒有辦法再彌補。”


  聶染青的葡萄還沒來得急放在嘴裏,就聽到習母喚她:“染青。”


  她在心裏歎口氣,不得不把葡萄放下:“媽。”


  習母基本沒怎麽跟她和藹地說過話,這次也不例外。聶染青暗暗叫苦,聽到習母說:“你們結婚快三年了吧。”


  “是。”


  “也該要個孩子了。”


  這個話題從他們結婚第一年到現在已經提了不知多少遍,原來都是問句,但是這次變成了陳述句。聶染青朝習進南那邊瞅了一眼,他正一臉肅然地聽習父低聲訓導,指望他是沒希望了,回頭再看一眼習母,她還在等著回話。


  聶染青再次在心中歎了口氣,迅速想了好幾種回話方案,努力讓話變得委婉再委婉:“媽,今年我們兩個都比較忙,孩子我們打算明年再要。”


  習母顯然不大滿意:“能有多忙?工作年年都有,生小孩不是更重要一點才對?”


  這是個敏感話題。聶染青聽習進南提起過,習母自嫁過來就一直相夫教子,三十年來在人前一直保持著貴婦人的姿態。在她的觀念裏,生孩子比工作更重要,家庭主婦是女人最好的選擇。


  聶染青小心翼翼:“如果到時候要小孩的話,工作自然會放到一邊的。”


  她在“放到一邊”前麵省略了一個“先”字,不過這個答案讓習母稍稍滿意,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繼續談景心出嫁的事。


  聶染青長舒了一口氣。


  這種家庭閑談十分磨人。景心在傍晚的時候才離開,離開的時候習母依舊說得意猶未盡。聶染青坐了一下午,又不敢亂動,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刻意保持姿勢,到後來則根本是麻得動不了了。這麽坐著簡直就是慢性自殺,等到終於獲得批準回到臥室,聶染青呻吟一聲就撲在了床上,再也不想起來。


  習進南正在看報紙,聶染青仰起臉看他,對他今天下午的見死不救十分憤然,邊掐他邊表示強烈不滿。習進南卻挑挑眉,一手把她撈過去:“我在避風頭。”


  “避什麽……”聶染青衝口而出的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收回來。


  雖然他的話簡潔得要命,但是也的確有道理。不管他幫哪邊都是不對,並且還會招致另一方的怒氣,還不如不插話。想到這兒聶染青稍稍體諒,不過話還是涼颼颼的:“聰明的習先生,那您還不如去書房,在那裏坐著看我出醜,可是一點都算不上紳士。”


  習進南慢悠悠地說:“我在客廳比在書房好。”


  “為什麽?”


  習進南看了她一眼,繼續去看報紙:“自己去想。”


  她都快被折磨死了,懶得去想任何問題,看到習進南還在看報紙,一把奪過來扔在一邊,然後躺下睡覺。


  習進南輕笑,也跟著躺下來,順手關了燈,屋內隻剩下窗外的月光停駐。聶染青今天累得不輕,很快就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習進南卻在這時緊了緊環著她的手臂:“我們說說話。”


  他們之間的交談大多數都是在夜晚上床後或者早晨起床前。這個時期人的神誌最不清醒,偏偏他倆莫名其妙地總是選這個時間交流。不過習進南很少會這樣主動挑起話題,聶染青在昏昏欲睡中還是努力撥出注意力回答他:“說什麽?”


  “講講你的小時候,或者其他都可以。”


  這個話題太廣泛了,聶染青現在活躍的腦細胞根本不足以運行。她掩去一個嗬欠:“我現在很困。”


  “可是我睡不著。”


  “那怎麽辦,我能說請你慢慢培養睡眠嗎?”


  他低低地笑:“不能。不如說說你喜歡的和討厭的,看看和我平日裏了解到的相同不相同。”


  “聽起來很自信,你很了解我嗎?”


  習進南輕輕撫了下她的頭發:“我一直認為,我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你。”


  “你不如說說看。”


  習進南想了想:“比如,你不喜歡吃海鮮,蔥薑蒜倒是不排斥。也不喜歡穿小禮服。”


  “我是不喜歡吃海鮮,但我也很討厭吃薑。每次你做牛肉湯的時候,都會放很多的薑絲。其實我很想建議你把薑放在一個小包裏,做完後可以取出來丟掉。還有,其實我最喜歡小禮服了,可是我很少有機會穿得到。”


  “你曾經告訴我你討厭聚會。”


  “我是討厭聚會,可是我不討厭小禮服。”聶染青接著反駁,“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這你總該知道。”


  習進南說:“那下次我做牛肉湯的時候就把薑放在小包裏,然後明天回家以後,馬上就去給你買很多的小禮服。”


  饒是聶染青困得不得了,此刻也不由得笑了出來:“習進南,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是無理取鬧。人家說女兒好富養,可沒說老婆要富養。”


  “其實也沒太大差別。”


  聶染青困意又襲來,懶得再反駁,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習進南說:“明天還要待在這裏,回去後給你做牛肉湯。”


  “……”


  “寶貝。”


  聶染青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嗯?”


  習進南沉默了一下,低聲說:“我們要個孩子吧。”


  聶染青的眼睛已經徹底睜不開了,無意識地含糊答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再說吧,我困死了。”


  兩人回家後習進南真的給她買了很多小禮服。聶染青跟著他在商場裏走,對他這種行為覺得十分莫名其妙:“習進南,你沒問題吧?”


  習進南麵無表情地瞟過來一個眼神,聶染青縮縮腦袋,不說話了。


  當買到第七件的時候,聶染青再次忍不住小聲抗議:“習進南,我的確說過我喜歡小禮服,可是也不用一次買這麽多吧?雖然你拎著袋子照樣瀟灑倜儻,可是你不拎袋子會更加英俊帥氣。”


  習進南被她的話逗笑,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聶染青趁四下沒人,摸摸他的額頭:“你沒事吧?我怎麽覺得你現在逛得一點激情都沒有,倒像是在料理後事。”


  習進南把她的手捉下來:“怎麽說話呢。你昨晚喝可樂在家裏的毛毯上灑下一大片,既然不想買禮服了,那就去看看毛毯吧。”


  聶染青依言被他牽著走,順帶理直氣壯地反駁:“誰讓你在客廳不老實,可樂灑了有你一多半的錯。”


  “是,夫人我錯了。”


  習進南不僅帶著她去買了小禮服,當天晚上還帶著她去了一個晚宴。聶染青挽著習進南,遠遠看到花蝴蝶楚塵正和一位傾城美人親昵地談笑。聶染青對這種情景已經麻木,對這種無聊的宴會也是麻木,和習進南走了一圈後臉也笑得快跟著麻木了。她趁著沒人上前的空當,輕拽習進南的袖子說:“我後悔了,這種場合你應該像楚塵那樣帶個職業花瓶過來,我實在是累。我要去外麵透透氣,這裏的香味熏得我難受。”


  從大廳往右拐有很多假山,聶染青記得假山左側好像有一個石桌,於是端著盤子直接朝那邊走去。


  卻沒想到看到了很有趣的一幕。


  她來得比較晚,楚塵和舊女友的分手戲已經快到末尾。聶染青躲在假山後免費看直播,隻見一名美人正伏在楚塵的肩膀上輕輕啜泣,楚塵衣冠整齊,兩手放在身體兩側,一副“我絕對是正人君子,是我被吃豆腐了”的模樣。


  聶染青心裏一哼,若能相信楚塵是君子,還不如相信姚蜜今年能結婚。


  她再定睛一看,結果發現那美人竟然是許談。


  聶染青換了個姿勢繼續看,許談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聶染青今日總算真正見識了什麽叫梨花帶雨楚楚動人,許談哭得稀裏嘩啦,但是妝容卻沒怎麽花,整理整理估計還能重新回到宴會,她在楚塵的肩膀上低低抽噎,嗓音輕輕柔柔的:“為什麽?”


  楚塵平淡地說:“你什麽都很好,隻是我不適合你。”


  聶染青撲哧一聲笑出來。這麽惡俗的理由,也虧得楚塵說得出來。 楚塵和許談都聽到了笑聲,一起朝她這邊看。聶染青清清嗓子,隻好從假山後麵走出來。聶染青給他倆盯著,沉吟開口:“分手就分手了,許小姐,你不如再去找下一個。就像你演戲,一部戲演完了,就該去找下一個劇本,人生不該總留戀過去,這是多麽簡單的道理。”


  許談杏眼圓睜,想發怒的同時又想做淑女,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拂袖而去。


  許談走出老遠,楚塵上下打量著聶染青,最後目光停留在她手裏的小盤子上:“聶染青你有點兒創意行不行,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你是什麽動物投胎啊。”


  聶染青沒好氣:“這麽快就忘了我剛剛幫你擺脫舊女友,真是忘恩負義。”


  “我不是忘,我是壓根兒沒記住。你們不是常說嘛,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對了,你怎麽跑到外麵來了,習進南呢?你就不怕許談進去再和他舊情複燃?”


  “根本沒有舊情,哪來的複燃?”聶染青回敬,“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風流?”


  楚塵似笑非笑:“你對他倒是放心得很嘛。”


  聶染青正打算回大廳,卻接到了聶染兮的電話。


  鈴聲一直在響,可聶染青一點也不想接起來。過了片刻電話自動掛斷,不多久卻又響起來。聶染青不禁佩服聶染兮的毅力,如此重複三遍,她終於接起:“聶染兮。”


  聶染兮幹脆利落:“我要見你一麵。”


  “我不想見你。”


  “你會想見的。我懷孕了,”聶染兮忽然說,聲音溫柔又堅定,還帶著隱隱的喜悅,“我懷孕了,聶染青。”


  聶染青腦中一片空白。


  “今天去醫院檢查,已經確診。”聶染兮微笑開口,“妹妹,這個時候你應該恭喜我。”


  聶染青半晌才慢慢開口:“你這樣對我示威沒用。”


  那邊輕輕笑起來:“聶染青,幾天不見,你沉穩了不少嘛。聽說陸沛和你說過要離婚?你以為他離得成麽?我下個月就要回英國了,這一走還不知什麽時候再回來。你難道不想敘敘舊麽?我們每次談話都劍拔弩張,我希望這次能好好談談。明天下午六點,我在你學校前麵的咖啡店等著你,我相信你會來的。”


  聶染兮行事從不拖泥帶水,說完就掛了電話。聶染青捏著手機,再也堅持不住,心中的恐懼感鋪天蓋地而來,她覺得有點暈眩,腿甚至微微發抖,她剛想扶著牆壁,忽然後麵一隻手撐住了她。


  聶染青扭頭一看,卻是楚塵,而且是一臉擔憂的神色:“你沒事吧?怎麽臉色這麽蒼白?剛剛是誰打電話過來?怎麽了?”


  聶染青搖搖頭,把胡思亂想暫時壓下:“謝謝你啊,我沒事,就是偶然低血糖。”


  “那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找習進南來。”


  “不必,不用叫他。”聶染青立刻拉住他,力氣大得讓楚塵差點摔倒,“我自己坐一會兒就行。”


  楚塵看看她,聶染青又重複一遍:“別叫他。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他最終妥協:“那好,你自己待一會兒。不舒服的話別逞能,記得找我或者是習進南。”


  楚塵進去後,聶染青輕輕倚著假山,然後慢慢低下去。她就像是吞下了半生不熟的米粒,翻來覆去難以下咽。盛夏的夜晚,大地餘熱仍舊烤得台階微微發燙,柱子也並不清涼。聶染青手裏的食物被楚塵以防止她不慎丟掉為由端走,聶染青緊緊抓著裙子下擺,原本平整的衣裙被她揉出好幾道皺褶。


  其實她早該有這個心理準備,陸沛不是聖人,沒什麽義務一直守她到老。聶染青隻是覺得鼻子發酸,這個事實來得太快,她還沒完全接受。


  她在原來的時候,隻要遇到不高興的事就會找陸沛撒氣。一周總有那麽一次,陸沛會在電話裏陪著她聊到很晚。後來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隻要一看到鍾表過了午夜十二點鍾,就會道晚安。她在電話這邊,用最和緩的語氣,對自己心中的王子說:“晚安。”


  而陸沛總是會比她語氣還和緩十倍,溫柔如同窗外月光灑滿她的心:“晚安。”


  那時是真正的無憂無慮,她住在父母和陸沛築成的碉堡裏,連不高興都是那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那時幸福觸手可及,她不需爭取,一切都擺在了麵前。那時她比現在不知任性多少倍,因為她自持陸沛不會離開,幸福會永遠延續。


  聶染兮粉碎了她以為永遠屹立不倒的支柱,於是所有的美好都成了故事。


  聶染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她慌亂擦去眼淚,正想去趟洗手間整理一下,卻聽到一個清冷又熟悉的聲音:“怎麽了?”


  聶染青歎氣,為什麽她這三年時間裏,為數不多的哭泣都能被習進南看到。她假裝從包裏找紙巾,卻先被習進南伸過來的手擦去了臉上殘存的幾滴淚。


  聶染青有點尷尬地別過臉:“你怎麽出來了。”


  “你出來這麽久,我不放心。”他輕輕皺著眉頭,跟著蹲下來,“覺得累了?妝都快花了。”


  聶染青看著他清朗的眉目,三年來這種模樣她看了不知多少次,習進南少有疲憊的時候,在他的麵前,聶染青常常有種仰望的感覺,好像她所有的煩惱在他麵前都算不上煩惱。她拽著他的前襟,眼睛霧蒙蒙的,習進南英俊的臉龐在她看來也是模糊一片,聶染青的聲音有點發顫:“習進南,我要回去。”


  他伸手環住她,很緊,聶染青伏在他的肩膀上,感受著他的溫暖,他不說話就能給人很安定的力量,聶染青緊緊咬著唇,生怕自己會沒出息地哭出來。


  聶染青的心情漸漸平緩,習進南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我去取車。”


  等他離開,聶染青慢騰騰地起身,兩條腿已經麻掉,她撐著石頭站起來,結果因為眼黑差點摔倒。


  回去的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彼此都是心事重重,不僅如此,這種沉默還一直蔓延到第二天習進南離開。


  可是聶染青沒怎麽注意到。她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和聶染兮的約見上。她最終還是去了咖啡店,不過沒抱什麽好的打算,而是以一種嘲諷的精神前去赴約。


  傍晚時分依舊是悶熱難耐。聶染青到咖啡店門口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身的薄汗,她推開門,卻又被撲麵而來的冷氣凍得一哆嗦。聶染兮享受被注視的感覺,聶染青朝窗邊一望,她果然坐在靠窗的那一排最中間的位置。


  聶染青在臨到達之前看了看時間,七點鍾,比原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她是故意的。


  不過聶染兮倒是悠閑,一雙眸子些微不耐煩的神色都沒有,看到她走過來反而微微一笑道:“坐吧。遲到半小時,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事實上我也才到了不到兩分鍾。”


  比耐心她比不上聶染兮,比溫柔她比不上聶染兮,比心機她還是比不上聶染兮,聶染青決定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說吧,雖然你說的話我不一定相信。不過懷孕了還要來咖啡店,真不愧是聶染兮啊。”


  聶染兮笑盈盈地說:“這裏也有別的,我選別的也可以。”


  聶染青抱著雙臂點點頭:“對啊,我疏忽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在這裏喝咖啡,然後等胎兒有什麽不測,就轉嫁到我的頭上呢。”


  聶染兮笑得更好看了:“你既然不相信我是真的懷孕,又何必說這麽詛咒的話。”


  “彼此而已,你告訴我你懷孕,還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話。”


  她今天來之前,總算明白了昨晚那一通哭泣實在是白白浪費了眼淚。聶染兮如果能懷孕,怎麽可能會那麽晚才告訴她。她打電話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就算是下午知道懷孕的結果,那也過了好幾個小時,照她那種性格,怎麽可能會那麽晚才想到對她示威。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知道三年前陸沛為什麽會在一周之內就跟你分了手。”聶染兮說的很慢,而且抑揚頓挫,就像是在娓娓講故事,“可是你既然不會離婚,知道後對你有什麽用?”


  “如果有一個秘密,別人都知道而你卻被蒙在鼓裏三年,你也會想知道真相。”


  聶染兮笑:“你就沒想過再問問陸沛麽?三年前他不肯告訴你,現在不見得還是不想告訴你。”


  聶染青冷冷說:“我不像你,做不來接近有婦之夫的事。”


  “我搶走的隻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丈夫。”聶染兮仍是笑,“你看看咱們兩個,多可笑,從小到大,我和你爭每樣東西,爭得頭破血流。其實你心裏大概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吧,你一直不希望我是你姐姐,我也一樣,我討厭你這個妹妹。”


  “聶染兮,注意你的用詞,你這樣說會讓爸媽寒心。陸沛不是在和你離婚,這個時候找上我,是又想離間什麽嗎?”


  聶染兮笑得更開懷,像是一朵玫瑰在盛開:“別幸災樂禍得太早。你在這方麵栽的跟頭還不夠?以前你以為陸沛是你的,然後你就衝我笑得得意又諷刺,後來我把這笑容還給你,你都哭了。可是呢,我告訴你,我一次都沒有哭過,哭的人永遠是你。大學你每次回家,買給爸媽的東西永遠比我的華貴,可是沒一次比我貼心。聶染青,你天生粗線條,除了嫁給習進南之外,你這輩子還有什麽成就呢。”


  上次她的確輸得一塌糊塗,可是這次就不一定了。聶染青靠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對麵的人:“別總給我下定義。你以為你多了解我?你說我沒什麽成就,那你呢?頂著一個光環回來,周遊在各個宴會之間,笑得那麽好看,外麵說你早出晚歸,舍小家為大家,誰知道你是真的因為小家沒了,才不得不去從大家身上找安慰。”


  聶染兮笑道:“我簡直要鼓掌了。看來上次的確是你發揮失常,才會被我氣得暈過去,這次不賴嘛。”


  “你廢話說完了?我要知道原因。”


  “我沒打算現在告訴你。我來就是想看看,你最近過得怎麽樣,結果想不到還不錯。我也還有事,我的時間也不是那麽富裕,先走一步。” “走好不送。”


  聶染兮想了想,忽然衝她笑得十分甜美,說道:“其實你不知道的很多,可是我相信就算你知道了所有的事,你的反應依舊會讓人失望。我知道你聽不進去我說的話,不過我還是想說一句,聽不聽得進去隨你的便。聶染青,你現在過得已經夠好了,你不應該再奢求更多。難得糊塗,可是你偏偏不想糊塗,你這個樣子,到頭來注定一敗塗地。好日子就快到頭了,你還是抓緊時間好好珍惜吧。”


  要是聶染兮沒有說最後那幾句話,聶染青估計可以認定自己完勝。可是她心裏一點歡快的感覺都沒有,她甚至連回家的欲望都沒有。已經九點半,她在大街上一個人遊蕩,胡亂地想著過去的事,她在她和聶染兮所有的相處中找來找去,竟然找不到一個比較值得回憶的場景。


  的確夠悲哀。


  她恍惚地上了輛計程車。各種回憶不斷在腦海裏衝撞,最後的結果就是堵塞。她的大腦成了糨糊,以至於到家的時候連車費都差點忘記付。


  聶染青一回到家就聞到一股煙味,於是立刻捂住鼻子。


  屋內沒有開燈,隻有窗外微弱的光亮照進來,習進南正站在窗前,修長玉立,指間有點點明滅。她合上門,他回過頭來,但沒有動。


  他的這個姿態讓聶染青覺得恐慌,她站在門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連燈也忘記打開。


  他卻是笑了一下,在挨著窗戶的沙發前坐了下來,衝她伸出手:“過來我抱一下。”


  習進南平時很少會抽煙,更極少在家抽。聶染青不理會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皺皺眉說:“煙味這麽大,快去洗澡。”


  屋子裏沒有足夠的光線,他的整張臉隱在黑暗裏,聶染青勉強看清他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很小,而且充滿譏諷。


  她心中更加不安,她望著他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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