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斷念
第八章
斷念
杜若蘅僵硬著身體,如臨大敵一般。他在她的嘴角處反複輾轉,所有的情感壓抑住,全部化作小心翼翼的試探。
杜若蘅的後背繃成一張弓,緊緊抿著唇,良久沒有鬆口的打算。周晏持不敢強硬,低聲喚她蘅蘅。一遍一遍。
從十五歲的杜若蘅到現在,十幾年的光陰交錯,他出現在她身邊的歲月,已經將近她人生的一半。
外人都認為他在離婚後應當更自由順意。可事實上卻是他比她更難以對過去告別。杜若蘅離開T城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帶走,徒留下整個周宅內都是她的痕跡。從書桌上那些一家三口的相框,到周緹緹一點一滴的成長,所有都與她有關,一絲一毫於他而言都是回憶。
可是杜若蘅不曾懷念。兩人從民政局走出來的時候她連告別都懶得。自離婚後,周晏持沒有從她眼中找到過任何留戀的意味。有時候他會覺得,她是真的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愛意。他在她麵前出現與否,都沒有太大的區別。極為偶然她對他的回應,或許僅僅是出於十年來兩人相處養成的習慣。
他唯恐她有一天連這些習慣都戒掉。
他不斷地輕聲安撫,聲線低沉緩緩,終於令她微微閉眼,睫毛簌簌顫抖。兩人似有若無地相貼,慢慢十指相扣。有服務生經過這裏,又識趣地放輕腳步退回去。所幸她沒有察覺。足有天荒地老那麽久的時間,他終於觸碰到她的嘴唇。
杜若蘅的十根手指狠狠掐進他的手背,瞬間劃出十縷紅痕。他無所謂。偏頭,更深一步,她的嗚咽消弭在兩人的唇齒之際。
他的動作始終溫柔細致,有如雙手捧起雪花。不敢過度深入,唯恐對方驚醒。不知過了多久,杜若蘅終於大力推開了他。
她迅速用手指抹掉眼角滲出的水澤,麵無表情轉身就走。
兩人回到包廂,杜母正被外孫女哄得眉開眼笑。周緹緹眼尖看到周晏持手上的新傷痕,啊了一聲:“爸爸你的手!”
周晏持輕描淡寫:“沒事。”
杜母看了一眼坐得相離老遠的兩人,跟杜若蘅說:“我今天晚上住在哪裏?”
“您住家裏。”
“那晏持呢?”
“他今天晚上照顧緹緹,也住家裏。”杜若蘅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我今晚輪崗值班,要住景曼。”
杜母似笑非笑:“真的值班還是假的值班?別是不想看見我故意這麽說的吧?”
杜若蘅說:“您想多了。”
兩人氣氛又開始緊張,周緹緹突然在一旁大聲插話:“姥姥,我要吃一個你那邊的蝦餃!”
杜母總算轉移了注意力。
杜若蘅當晚確實不值班,她隻是不想再跟另外兩個大人共處一室下去。到了景曼酒店大堂,看見康宸正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手裏捏著一杯白水,兩腿疊搭在一起,衝她笑著遙遙招手。
等她走過去,康宸指了指對麵沙發,隨口問她:“今晚好像不該你輪崗的啊?”
“我有事加班。”杜若蘅說,“你一個人坐在這裏?”
康宸從善如流:“等你啊。”
杜若蘅看他一眼,康宸又立刻改口:“順便視察一下民情。”
“今晚好像也不是你值班的時間。”
康宸又是笑:“家門口現在估計正被好幾個人堵著呢,沒辦法,我有家難回。”
杜若蘅看過來,他輕描淡寫地說下去:“家裏老爺子前兩天過世了,不巧把遺產全給了我一個人。我上麵還有個父親你是知道的,他指望這點兒東西已經很多年了,這兩天正琢磨著怎麽讓我自動放棄呢。”
杜若蘅張了張口,又閉上。康宸抿了一口水,觀察她的表情,笑著說:“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上麵不是還有個兄長麽,我又不是長房長孫,哪裏輪得到我呢?”
“……”
康宸口吻輕鬆:“因為不管康在成怎麽偏向他,歸根究底他都隻是一個私生子嘛。”
“……”
康家上一輩的恩怨比周家更複雜。康在成與妻子商業聯姻,結婚後不久即夜不歸宿。後來在一次聚會中遇到一名女子,兩人情投意合。半年後這名女子懷孕,九個多月後生下康深,同時因大出血當場辭世。康夫人一年後得知此事,當時已身懷六甲,情緒激動之下最終導致早產,懷孕八個月康宸便已出生。
這些曲折杜若蘅聽著就像是玄幻故事,半晌無言。康宸倒是笑容不減:“其實有人誤會也可以理解,畢竟我出生不久就跟著母親長居國外,前幾年才剛剛回國。康在成為了維護康深,這些年散播謠言惑眾也可以理解。”
“那你為什麽會來S城?”
康宸麵不改色道:“因為我回來之後,康在成跟康深都不能容我在T市待下去啊。”
杜若蘅默然半晌。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她無從加以評判。
杜若蘅在辦公室裏將就了一晚,第二天散了晨會後她叫住園林綠化部的付經理,以副總經理的身份客氣地跟他索要工作總結。年過不惑身材矮胖的付經理哎呀了一聲,拍了拍腦門:“你看,我都給忘了。我這兩天太忙了,眼看年尾了要進行各種綠地檢查,還有市裏有關部門來人查驗,我這都還沒來得及寫呢。”
杜若蘅忍下各種情緒,溫柔微笑:“大前天的時候您就說最晚今天能交給我的。”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嘛。你好歹也諒解一下。”
“如果這樣,那麽您打算具體什麽時候給我?”
付經理突然問:“采購部的張經理交了嗎?”
“……還沒有。”
付經理笑著說:“那等他交上的時候我一定交。這總可以了吧?”說完邊撥著電話邊離開了。
杜若蘅的憤怒無處可發,回辦公室扯壞一隻中性筆的塑料筆帽泄憤。她需要冷靜,一上午沒見任何人,把書架上那本《厚黑學》讀到一半,下午突然付經理敲她辦公室的門,手裏拿著的恰恰是工作總結的相關材料。
杜若蘅實在驚訝。讓她更驚訝的是,到了傍晚,采購部的張經理也給她上交了一份工作總結。甚至他的態度還算良好,一改這段時間陰陽怪氣的語調。杜若蘅忍住各種問號送他到門口,不過一會兒康宸敲門,看到她手裏拿著的材料,笑了:“那幾個老家夥終於肯聽話了?”
杜若蘅聽出他的弦外之意,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康宸說:“工作狀態下遇到這種人不可避免。不能對他們老是言辭客氣,他們不會因此產生敬畏之心。一般是兩種辦法對付他們。一種是迂回求助於他們最信任的人,比如說配偶,父母。另一種則是找他們的上級直接壓製,比如說,我。”
“那可真的謝謝你啊。”
康宸抱臂倚在門口,挑起眼尾看著她:“你要是真的感謝我,那就索性幫我個忙。”
“什麽?”
“康在成這兩天派人來酒店監視我,你幫我避開他們離開景曼。”
半個小時後兩人從酒店一處後門悄無聲息離開。康宸開車,專揀車流量大的街道拐彎。杜若蘅坐在副駕駛座上,從後視鏡裏果然看到有輛黑色車子始終在不遠不近處尾隨。
她問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康宸仍是微笑:“那就不知道了。也許是想謀財害命也說不定啊。怕不怕?”
話是這麽說,到後來康宸還是成功甩脫。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兩人商議找了一家養生餐館吃飯。康宸去泊車的空當中,杜若蘅接到周晏持的電話。
在電話裏他的語氣平靜,話也簡短,隻跟她說家裏準備得差不多了,她現在就回家的話可以剛好趕上開飯。
杜若蘅直接跟他說我不回去了你們自己吃好了。
周晏持停頓了一會兒。問:“你現在和康宸在一起?”
杜若蘅說這和你沒關係吧,還有事沒有沒事的話我掛了。
周晏持直接問了出來:“你對康宸有好感?”
杜若蘅不置可否,連個聲音都沒回給他。她看著康宸推門進來,正打算掛斷,聽到那頭開口:“昨天晚上不是你值班。另外康宸也在景曼呆了一整晚。”
杜若蘅的語氣瞬間冷透:“你跟蹤我?”
“我不會跟蹤你。”他沉默片刻,語氣裏帶有一絲無奈,“隻是康在成今天下午給我打了電話。”
杜若蘅擺弄著麵前的茶杯,突然笑了笑:“打電話說什麽?還是你以為了什麽?”
“你是不是想說,你覺得我跟康宸相處的時間久了,覺得他長得不錯家世也不差,所以昨天晚上我不回家其實不是加班,隻是為了要跟康宸約會一整個晚上?”
“……”
“還是你其實早就認定了我跟他在約會的事實,覺得整個晚上我們兩個要是不做點擦槍走火的事簡直就對不起我們自己了,是不是?”
“……”
杜若蘅冷冷開口:“周晏持,不要說你現在沒資格,就算我們沒離婚,我做的事跟你做過的也沒什麽差別。你照樣沒理由來質問我。”
“身心分離,消遣而已。這難道不是你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麽?”
周晏持還握著電話,杜若蘅已經掛斷。
窗外夜幕低垂,萬家燈火。他站在陽台上,維持著掛電話的姿勢半晌沒動,直到周緹緹跑過來,拽他空著的那隻手:“爸爸,吃飯。”
周晏持低下頭,看了女兒好一會兒,才下意識回應:“好,吃飯。”
杜若蘅把手機收進包中,仰起頭往上看。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力避免馬上就要克製不住的失態。康宸在她對麵落座,看過來一眼,笑著說:“好好的怎麽了?”
“沒事。”
接下來她一直食不知味。康宸講的話她基本沒聽進去,他拋來的問題她很難給出正確回答。她也沒有注意到餐桌上一道道端上來的菜色全部合她的口味,事實上到後麵她幹脆停下來,一手撐著額角,一手在餐盤中一下一下戳著筷子。康宸終於放棄逗她開心,他抬手叫來服務生:“買單。”
這頓晚餐中杜若蘅第一次抬起頭看向他,康宸衝著她笑了笑:“你心情不好,我們去酒吧喝一杯?”
康宸找了一家環境安靜的酒吧,杜若蘅仍然寡言。她的酒力平平,但她今晚叫了一杯後勁極強的雞尾酒。康宸在她舉起酒杯之前按住杯口:“是我叫你來這裏,但沒想讓你喝醉。”
他的目光在光線下格外柔和,杜若蘅直截了當問:“我醉了之後你會不會把我安全送回家?”
康宸嗆了一聲:“你讓我想想。”
杜若蘅放下酒杯轉身就走,康宸把她拽回到吧台邊上,簡直哭笑不得:“會,一定會。你喝,我就在這陪著。我保證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毫發無損,好了吧?”
杜若蘅果真默不作聲坐回去,康宸在一旁隻有苦笑的份。他很少做沒有把握的事,也不會輕易甘居人後,不管是事業還是感情都是如此,但不管怎麽說,此時此刻他扮演的角色確實不怎麽樂觀。
康宸兩手捧著下巴,撐在吧台上,一雙桃花眼望著杜若蘅,長長歎了一口氣。
杜若蘅根本不理會他。她很安靜,隻顧小口小口地抿,不見停歇,因而一杯酒很快就見了底。然後她問酒保要第二杯和第三杯。康宸無法阻止,眼睜睜看她喝醉,眼睛漸漸閉上,最後趴在吧台邊上,像是已經睡著了的模樣。
他打發了兩個上前假惺惺要幫忙的男子,把她扶起來,摸到了眼角一點水澤,再一看,杜若蘅滿臉都是淚水。
康宸又是長長的一聲歎。
他把她扶進車子裏,杜若蘅全程很配合。然後她在他給她係安全帶的時候突然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警告:“康宸,你敢趁人之危,我就殺你全家。”
口齒居然相當清晰。隻是很快就又睡過去。康宸全身僵硬片刻,萬般無奈地咳嗽了一聲。
康宸考慮到正住在S城的杜母,沒有把杜若蘅送回到她家中。也不方便送回景曼,車子在路上轉了一圈,最後將她帶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他在房間給她倒水的時候杜若蘅的電話響起,他給她拿出來,上麵顯示著的是周晏持三個字。
康宸思忖了一下,接起,說了一句周總。
周晏持平靜警告:“這是阿蘅的電話。”
康宸說:“她酒醉睡著了,現在沒辦法接電話。周總有什麽話,我等她醒過來幫忙轉告也是可以的。”
“你們現在在哪?”
康宸禮貌回應:“周總,不如我坦白說,她現在不想見到你。”
那邊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威嚴:“別動她。”
康宸想到杜若蘅方才的警告,撫著額頭再次無聲歎息。再開口時語氣卻溫和含笑:“怎麽做是我的自由。怎麽選擇也是杜若蘅的自由。周總,你們已經離婚,你不再適合插手。”
周晏持的聲音有如從十八層地獄森冷撈起:“康宸,你動不起。”
康宸微笑:“我倒是想試試看。”
杜若蘅第二天醒來頭疼欲裂,條件反射去摸手機,查閱時間的時候發現已經關機。
她捂著額頭坐起來,剛剛開機不過一分鍾,杜母的電話接了進來。
杜若蘅皺著眉頭接起,那邊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口氣:“你一個晚上去哪裏了?人影都不見半個,電話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晏持今天清早就帶著緹緹離開S市了?他走的時候臉色相當差,是不是你又跟他吵架了!”
杜若蘅終於意識到自己身處一家陌生酒店,房間裏裝潢考究,隻有她一個人,與此同時她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
杜若蘅停頓片刻才反應出杜母的意思,臉色當即沉下去,冷聲回應:“他走他的,跟我何幹。” 不再說話當即掛斷。
周晏持在回T城的一路沉默,連周緹緹都可以察覺出他的心不在焉。父女兩人等在候機樓,周緹緹去摸他的額頭,自言自語說爸爸是不是發燒了。
周晏持回過神來,抵著女兒的額頭逗她開心,回應說爸爸沒事。過了一會兒他接到蘇韻電話,皺眉看了一眼沒有接,等著電話自動掛斷。
周緹緹眼尖看到,問他:“蘇韻是誰?”
“爸爸的一個朋友。”
“女朋友嗎?”
“女性朋友。”
“那你為什麽不接呢?”
“……”
周緹緹突然問:“你不會和除了媽媽之外的別的人結婚,對不對?”
周晏持說:“對。”
周緹緹又問:“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和媽媽吵架了?”
“……”
周晏持跟她對視片刻,伸手,把周緹緹的帽子拽到蓋住眼睛,肅著聲音說:“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亂問。”
周緹緹自己揮著胳膊把帽子翻回去,跟他說:“我知道媽媽為什麽跟你吵架。她不喜歡你找別的女人。”說完又補充,“我也不喜歡你找別的女人。”
周晏持看她半晌:“媽媽告訴你的?”
“星期四她在臥室裏跟蘇裘阿姨通電話,我在外麵聽到的。”周緹緹說,“媽媽這麽說,以前習睿辰也這麽說。你是不是真的找了很多女人?媽媽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跟你離婚?是不是都是爸爸你的錯?”
“……”
“你為什麽要找其他女人?”小孩子的眼神無辜又坦蕩,始終仰頭望著他,“我還聽媽媽說,她不想親你,因為覺得你不幹淨。她為什麽會覺得不幹淨?也是因為你找別的女人嗎?”
接下來的路程周晏持始終麵沉如冰。他將周緹緹送回周宅回到遠珩,張雅然遠遠打量到他的臉色就知道最近幾天要難過,可她還是不得不把話說出來:“蘇韻小姐來了。”
周晏持沒有心情:“就說我不在,把她打發走。”
“可她這幾天每天都來,而且現在就等在您的辦公室。”
周晏持停下腳步皺眉,掃過來的眼神幾乎要把辦事不力的女秘書當場革職。張雅然冷汗刷遍全身,聽到蘇韻從不遠處柔柔傳來的聲音:“晏持?”
片刻後兩人在辦公室會議區落座。周晏持坐在她對麵,揉著眉心吩咐張雅然添茶。蘇韻打量他的臉色,微笑開口:“最近沒睡好?看著很疲憊。”
周晏持說最近忙。
蘇韻說:“忙嗎?可我聽你的秘書說,到處找你找不到人。”
周晏持又掃了張雅然一眼,後者雙膝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周晏持不置可否,問蘇韻沈初幫的忙辦得怎麽樣。
蘇韻望著他,語氣柔婉而楚楚可憐:“不是很順利。找的地方太偏僻了,至今還沒真正定下來。如果有你在,應該能更好辦一些。”
周晏持笑了笑:“不用著急。你應該相信沈初的辦事能力。”
不管問什麽他都不動聲色地回避過去,終於讓蘇韻默然無語。她垂著眼思索片刻,最後抬起頭,看著他低聲問:“你是去見杜若蘅了?”
周晏持仍然不予回應。蘇韻又說:“她最近和康宸走得很近。”
過了半晌周晏持終於開口:“我知道。”
“聽說,”蘇韻微微一抿唇,“她最近由康宸力保晉升為了景曼的副總經理。”
周晏持沒什麽表情,隨手翻起茶幾上一本雜誌。蘇韻終於忍不住:“杜若蘅哪裏好,值得你這樣待她?她既然都已經移情別戀,你又何必想不開放不下?”
周晏持不帶感情回應:“蘇韻,這是我的私事。”
“杜若蘅看不下你在外麵對別的女人親密,她不理解你隻是逢場作戲。我知道你對那些女人沒有動心過。隻有我理解你的那些想法。”蘇韻幾根手指瑩白,去捉他的袖口,“晏持,我們從小認識,我知道你也清楚我心裏一直的想法。”
周晏持半晌不動。過了良久才回過神來,開口時低沉微緩:“你也認為她是看不得我在外麵同別的女人親密。”
夜裏淩晨一點,沈初值完夜班,剛剛推開茗都會館二層的包廂門,差點沒被裏麵翻江倒海的鋼琴鬼奏震翻過去。
沈初一看便笑了:“這是大半夜叫我來這兒聽音樂會哪?”
周晏持終於把《蜂鳥》的樂譜丟到一邊,倚著鋼琴腳坐下來,揉著眉心指了指旁邊:“坐。”
“行。”沈初點頭笑著說,“我發現你還真是自虐型。越心情不好越這樣。有沙發不坐你非要坐地上。”
說完人還是跟著坐過去。旁邊幾瓶白蘭地,倆人合夥悶下去小半瓶,周晏持才開口:“蘇韻的事你上點心,幫她辦完了事。”
“我就算給她把地段安排在市中心廣場上她都不會滿足的,我能怎麽辦?”沈初說,“她醉翁之意全在你身上,又不是那麽容易就放棄的人,你把她推給我她能甘心?”
周晏持的神色很不耐煩。
沈初勸他:“你何必又對她特別的絕情呢。設身處地想想,以蘇韻的性格,她看你對別的女人都挺寬容大方,偏偏就對她拒之千裏。你讓她怎麽想?她本來就是搶不到手不算完的人,你當初能成功結婚就已經要感激她在婚禮上沒往你倆身上潑硫酸了。”
周晏持說她們又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我看都一樣的嘛。”沈初笑著說,“反正你一個都不愛。”
“……”
“哎,你是不是心想,蘇韻對你那是情感上的愛慕,結婚以前蘇韻跟你有聯係就已經讓杜若蘅差點把房子都拆了,現在要是再給她幫忙,保不準杜若蘅能因為這個動手剝了你的皮?”
周晏持態度冷淡:“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沈初委屈說:“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問題呢嘛。你看,蘇韻對你動了心,你就要避開她。不管是因為什麽,反正你就是這麽做了。那麽其他女人呢,你也知道她們心思不單純,雙方就當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反正那些女人基本上都是亂七八糟的緋聞,酒會上聊個天都能傳得有鼻子有眼。即使偶爾才有那麽一次,這幾年裏隻有那麽兩三回是真的,對你來說也隻能算個點綴,對她們而言卻是機會,兩廂情願皆大歡喜嘛。隻要家裏一直安安靜靜,你就沒覺得這有錯,反正你精神層麵絕對忠貞,對杜若蘅也是無可挑剔的好,對吧?”
周晏持一張臉色冰寒,一言不發,隔了半晌才冷聲開口:“難道我對杜若蘅不夠好?除了這一點之外我平時哪裏沒依著她?”
沈初嘖了一聲,感慨說:“所以我覺得杜若蘅小姐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性,婚內一直沒跟你談這個問題是對的,知道談了你也聽不進去。幹脆直接離婚。最妙的是離婚以後都不告訴你原因,讓你那個猜啊,婚內裝得大度得不得了,別的地方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偏偏在這方麵就跟真不在乎一樣,讓你離婚以後死活猜不著吧?說不定這些時間她一直心裏想的都是,哎喲你猜去吧最好猜成滿頭白發,怎麽就猜不死你呢。”
周晏持接連不斷被戳到痛處,刮過來的眼神像是要剜掉沈初的一整張皮。
“瞪我幹嘛,有本事瞪你前妻去呀。”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沒有女人會對配偶的不忠真正寬容大度,不管身還是心,根本就沒什麽區別。你偏不聽我的。你真是我見過的人裏麵最固執己見的。”
沈初慢悠悠接著道:“你要是真覺得有區別,那你別對杜若蘅跟康宸一夜不歸的事耿耿於懷嘛。你們都離婚快兩年了,你哪來的資格耿耿於懷。再說了,說不定杜若蘅對康宸也沒感情,隻不過是看中了他的皮相呢。跟你在外麵偶爾消遣一下的行為也沒分別嘛。”
周晏持回了公司,一個上午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公司周一例會上,幾個總監爭執不下,他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兩邊快要打起來,他才抬起眼皮,隨手把文件夾往辦公桌上不輕不重地一甩。
眾人全都噤聲看他。周晏持站起來,麵色平靜:“散會。”
周晏持一整天的工作狀態極佳。他仿佛沒有受到前一晚宿醉的影響,始終思路快速清晰,基本一天就將上一周拖下來的事務全都解決清楚。等他在下午打發完康在成離開,又在傍晚親自送某合作項目的負責人步出大樓外,後者跟他握手,笑容誠懇:“難得合作得這麽愉快,不如晚上我們設宴,周總賞臉,大家一起喝一杯?”
周晏持思索片刻,沒什麽表情地表示首肯。
當晚宴請的地點設在茗都。這個隻準成年人進入的場所,有酒的同時自然就有佳人。周晏持坐在主位上,手邊美人的姿色是茗都中的佼佼者。對方眼波流轉地敬來一杯酒,語意甜膩得恰到好處,他沒有拒絕。合作項目的負責人坐在對麵沙發上,笑著跟他聊天:“聽說周總目前單身?”
周晏持姿態模糊,沒有否認。他始終不冷不熱,對方有些捉摸不透他真正的意思,隻有笑著迎合道:“單身好,單身自由。要麽——”語音長長一轉,指著包廂裏最漂亮的一名女子,“我們這位姚小姐是舞蹈學院的高材生,長得甜美,談吐有禮,身材也好,周總你看呢?”
包廂裏安靜了幾秒鍾之後,這話仿佛終於博得了周晏持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能看得上的,應該沒有不好一說。”
包廂內但凡需要的都具備。美人,燈光,微醺酒意,還有靡靡之音。周晏持既不熱情,也不拒絕。九點的時候這場聚宴還未結束,他看了眼時間,下意識翻出手機,打開發送短消息的界麵,熟悉的三個字還未敲上去,又回過神來。
周晏持對著手機屏幕思索了很長時間,最後重新將手機收起。
姚小姐含羞帶怯地過來邀請跳舞,帶著麵頰微微粉紅。周晏持看她一眼,平淡回:“我不擅長這個。”
姚小姐臉紅更甚,接下來安靜乖巧地依在他身邊。她微微垂著頭的樣子有些青澀,帶著年輕的不知所措。周晏持看了她一眼,停了停,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在他的動作下微微抬頭,看到他幽深不見底的眼神。他的一張臉孔越來越近,她下意識緊閉雙眼,睫毛簌簌顫抖。
近到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不遠處正攬著美人腰肢隨音樂輕踩舞點的負責人突然笑著說:“這就開始了?周總,1303號房,鑰匙在桌上,要麽您跟姚小姐現在上去?”
周晏持眼神恢複清明,將手裏的人緩緩放開。片刻後素淡開口:“不用。”
周晏持當晚十點鍾回到家,周緹緹還沒睡,但是已經困得快要睜不開眼。她抓著爸爸的衣角喃喃問:“你今天晚上又去應酬了嗎?”
“誰教給你這個詞的?”
“管家。”
周晏持撫摸她的頭發:“下次不要再等這麽晚,你還沒長大,爸爸已經是大人,作息是不一樣的。你要在九點之前必須睡著。爸爸可以向你保證,一定一直都會安全回家。”
“可是管家說,以前媽媽就是這麽等你的。現在她不在家嘛。”
周晏持沉默片刻,輕吻女兒的額頭。最後說:“媽媽也是大人。而你還沒長大。你更需要睡覺長骨骼,嗯?”
張雅然覺得最近老板變了許多。
或者確切來說,可能是恢複正常了許多更貼切。這段時間以來周晏持的表現用勤政愛民來形容有些過分,但他確實開始著眼於公務。具體事項可以從他重新每天在遠珩待十個小時以上,對康在成連綿不斷的打壓,以及進一步推行遠珩改革戰略等等多方麵加以體現。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周晏持一直到春節之前,都沒有再去過S市一趟。
這實在是個相當值得研究的問題。秘書室裏幾個秘書早就討論過無數次。但張雅然肯定不能蠢到跑去問他為什麽。她隻能從他字裏行間揣摩他的心思,但周晏持想要克製感情的時候實在是足夠冷靜,讓她琢磨了很久都不能猜透這對離異夫妻究竟是一時的賭氣還是從此真正的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遠珩到了年終結算的時候,張雅然照例優先整理出杜若蘅這一年的股東分紅,然後她跑去敲辦公室的門興衝衝跟上司報備,說老板你前妻,哦不杜若蘅小姐的那一份出來啦,你看我是現在通知她還是回頭您通知她呀您給個指示吧。周晏持頭也不抬道:“以前怎麽來就怎麽來,這種事你跟我說做什麽?”
自那晚通話,杜若蘅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和周晏持沒有一絲聯係。
他們之間的關聯向來都是靠周晏持來維係,杜若蘅自從知曉他婚內不忠,便不再對他施以半分主動。現在他不肯將兩人的繩子主動提起,那麽一刀兩斷就變得很容易。
杜若蘅很難形容心中的滋味。說沒有失落是假話,但同時又鬆了一口氣。一個人如果能輕飄飄就改掉難移本性,那一定是虛偽的謊言。杜若蘅一直秉持這樣的觀點,現在她終於得到了論證。
周晏持天性涼薄,大概她這一次終於觸及到他的底線。
杜若蘅去跟蘇裘泡溫泉,兩人趴在按摩室裏做按摩,蘇裘安慰她,說其實你哪來什麽失落,你早就失望透頂了,現在隻不過是未了的餘情燃盡了最後那麽一點點而已。或者還有就是,你隻不過是平常依賴周晏持依賴得慣了,他一向都有本事給你驚喜,這一次他終於沒法再給你罷了。
杜若蘅停了一會兒,說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有那麽一點不甘心。
蘇裘說那是自然,周晏持既沒有依照你的心願醍醐灌頂對你痛哭流涕跪求你諒解,同時你也沒有來得及理直氣壯把他揍到頭破血流紓解你心中悶氣,你就說了輕飄飄那麽一句話,然後人家就不理你了,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當然不甘心了。
杜若蘅在一月份上旬時候回了一趟T城,因為周緹緹始終哭鬧不休的請求。她刻意避開了周晏持,通過張雅然傳達這項意願,後者請示了老板之後回複說可以,然後表示要派人去接機。杜若蘅婉拒了她,從機場去幼兒園接到周緹緹,母女兩人在酒店住了兩天。周緹緹一直試圖把她拽回周宅,杜若蘅蹲下^身來,頭一次對女兒展現出嚴肅態度。
她跟她平視,說媽媽現在不想見到爸爸,你不要為難媽媽,好不好?
周緹緹安靜下來,乖乖說好,然後說你們是吵架了嗎。
杜若蘅說沒有。周緹緹追問,那是不是爸爸讓你生氣了。
杜若蘅想了想,最終將實話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口:“緹緹,媽媽和爸爸的觀念不同,以後不能再生活在一起了。”
跟預想中的一樣,杜若蘅收到了周緹緹的一場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任性地要跑出房間找爸爸。杜若蘅把她抱在懷裏,周緹緹掙紮著要下地,撒潑又打滾。一個小時後她仍然哭得中氣十足,一張小臉哭得不像話,杜若蘅解釋什麽她都不聽。
周緹緹說她隻要媽媽和爸爸在一起。
杜若蘅不擅長安撫受驚的小孩,她一直以來都很慶幸周緹緹的懂事和乖巧。今天晚上她對女兒沒有辦法,周緹緹不累她已經累了,想著自己為什麽要先說出這樣的話。明明該把責任全數推到周晏持的頭上。他一手導演了這場好結局,憑什麽讓他比她更好受瀟灑。
周緹緹一直哭鬧到半夜,終於不甘不願地睡著。醒來以後小臉依然皺著,對杜若蘅不理不睬。杜若蘅沒有辦法,隻有帶著她出門逛街散心。兩人在一家冰淇淋店坐下來,周緹緹剛吃了沒兩口,兩條小腿突然一蹬,哧溜下地,頭也不回往外跑。
杜若蘅頭疼地跟過去,在一家成衣店外抓住了周緹緹的胳膊。兩人衝力太大,沒能及時刹住車,周緹緹的小身板一下子撞到一名女子的身上。
杜若蘅抬起頭看見對方精致妝容,覺得眼熟,大概是從哪裏模糊見到過。但她確實又不認識,正要禮貌道歉,周緹緹已經先她開口,仰著臉喚對方道:“張雅然阿姨。”
對方手裏拎著各色珠寶與衣服的手提袋,臉上尷尬神色一閃而逝。杜若蘅覺得詫異,還未開口,就見對方身後不遠處,周晏持收了電話正從拐角處走過來。
杜若蘅回過神來的一瞬間,眼神像是要將周晏持千刀萬剮。
她站定在那裏,一時沒動。如果不是有妝容遮住,旁人一定能注意到她麵色通紅。這已經不是尷尬可以解釋得通的場麵,她覺得被深深羞辱。
她避了又避,離婚之前她就避免遇到這種場麵。有一段時間她抑鬱症發作嚴重,總是疑心出門便會看見周晏持同哪個女子呆在一起。她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告訴她,對待這樣的事要清高傲慢,可是如果一旦遇上,她無從知道哪種程度才算得上清高傲慢。事實上當現在的她避無可避地遇上這種場景,她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反應都是狠狠甩給周晏持兩個耳光。
他讓她從未有過的難堪。簡直讓她覺得,之前她對他所做的那些心理掙紮,統統就是一場笑話。
這個男人執迷不悟,他根本不具備道德觀。
周晏持與她的視線對上,她看過來的眼神亮得不同尋常。同時臉色冷厲,微微抿著唇,這已經是杜若蘅極怒的前兆。然而不過片刻功夫,他還未有動作,她已經從他身上輕輕移開了目光,那一刻她的神情平靜如水,不帶一絲感情,有如極致爆發過後的死寂。
周晏持看得晃神,下意識向前邁出一步,人已經被飛撲過來的周緹緹抱住大腿。她的眼裏攢著兩包淚,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一樣,自下而上仰臉望著他,抽噎著喊爸爸。
杜若蘅連眼尾都沒有再掃過來,她對著那名女子笑了笑,溫婉問道:“你就是張雅然?是那天從幼兒園接走緹緹的人?”
三個人六隻眼睛盯著藍玉柔,讓她訥訥不知如何作答。杜若蘅接著開口:“我是緹緹的母親,姓杜。聽說那天晚上張小姐你請了緹緹吃晚飯,現在正好也到了中午,作為回禮,不如我來請你一次午餐,順便再問你幾個問題。”
藍玉柔立刻扭頭望向周晏持,後者表情高深莫測,遲遲不予回應。她想拒絕,可是杜若蘅的態度雖柔婉,卻不容拒絕,到頭來藍玉柔隻能眼睜睜被動地跟著她走。四個人往商場頂樓的餐飲區去,周晏持一路肅著神色一言不發,周緹緹抱著他的脖子,跟他咬耳朵:“爸爸,你怎麽不說話?”
四人落座時,杜若蘅與周緹緹坐一邊,剩下周晏持和藍玉柔在對麵並排挨著。杜若蘅首先彬彬有禮地邀請藍玉柔點餐,後者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僵硬著身體不知所措,最後求助地看向周晏持。後者接過菜單。隨意點了兩個,然後杜若蘅接過來,讓周緹緹點了兩個,最後打發服務生離開。
這樣的四人組合,本來就沒有什麽話說。藍玉柔完全是杜若蘅問一句她答一句,可以看得出來她竭力想保持鎮定,卻還是掩飾不住的心虛。周晏持吃得很少,話更是少,到後來他索性放下筷子,一直盯著杜若蘅。
全場隻有杜若蘅一人談笑風生。她神色自如,先是問出了藍玉柔的職業,又得知了其剛剛跳槽到了索藝娛樂公司,接著又問藍玉柔與周晏持相識了多久,如何相識,等等問題。藍玉柔被盤問得終於受不了,她打斷她,有些報複的成分問道:“杜小姐和晏持因為什麽而離婚的?”
杜若蘅放下餐巾,笑了笑:“我嫌他髒。”
杜若蘅在當天下午離開T城。周緹緹要跟她一起去機場,杜若蘅柔聲說你如果跟我去了機場那誰送你回來呢,周緹緹理所當然說有爸爸呀,杜若蘅正好在這空當接到康宸電話,她避開父女二人接完電話回來,摸了摸周緹緹的後腦勺,哄著她說乖跟爸爸回家去吧。
自始至終她神色如常,沒有往周晏持身上瞧一眼。隻當他是空氣,自然也就懶得理會他長久不散的鐵青臉色。
杜若蘅在飛機上想了一路。她從S市機場直接回到景曼,正逢上康宸找她來抱怨。他說她不在這兩天,他幫她頂替副總職位期間不知受了多少氣,不過就是幾個小明星,因為一首歌偶然走紅,經紀人跟他們的臉色就要甩到天上去,隻在這裏開演唱會住兩天而已,就把總統套房的擺設裝潢損得一文不值。最後他祝他們早日過氣。
杜若蘅笑著請他消氣,說要麽晚上請你吃飯,還那晚酒醉的人情。
康宸說:“行啊。你中午吃的什麽?可不能跟中午吃重了。”
杜若蘅一一報上名來,康宸便說你這中午吃得不少晚上再吃大餐不好,要麽咱們換個健康的方式,去健身房吧。
杜若蘅沒有多加思索地同意,兩人換了衣服一起去健身房。康宸看著斯文瘦削,力量與速度卻不可小覷。他站在原地,杜若蘅從旁邊變換著角度去絆他的小腿,半天都沒有絆倒。最後她放棄,扭頭要離開,康宸在後麵說哎你別走啊,你再絆一下,說不定我立刻就倒了。不是還有個最後一根稻草的說法嘛,你這人怎麽這麽不堅持呢。
他說了兩遍,杜若蘅被成功叫了回來。這回她隻拿腳尖輕輕一碰,康宸應聲而倒。
杜若蘅終於被逗得露出一點笑容。兩人跟著去跑步機上跑步,杜若蘅仍然不及康宸,隻兩公裏就心跳劇烈,正好她接到了電話,一邊停下跑步機一邊接起來,喂了一聲的時候仍然有些氣喘籲籲。
康宸在一旁笑著說你這體力太差回頭可以跟我一起好好鍛煉。
電話另一頭卻一時沒有講話,杜若蘅又喂了一聲。然後她終於察覺出不對勁,看了一眼來電人,顯示的是周晏持三個字。
杜若蘅溫言開口,問他有什麽事。
周晏持在那頭遲遲沒有開口,又過了片刻,電話被他默不作聲地掛斷。
一個小時後康宸送杜若蘅到她的公寓樓下,在下麵看著她客廳的燈光亮起才離開。等在窗邊目送他的車子遠去,杜若蘅才重新把燈光關閉,房間裏麵漆黑一片,她一個人倚著沙發慢慢滑坐到地板上。一動不動,雙手抱膝,始終安靜。
過了一會兒,她沒能壓抑住喉嚨裏的一絲抽咽。又過了片刻,她終於捂著臉大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