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Chapter 7
紀湛東的公寓在T城住宅區的黃金地段,鬧中取幽,環境怡人,但最重要的一點是,離霍希音工作的地點不遠,她隻用了不到一刻鍾便到了單位。
霍希音一坐下就被肖君麗敲了敲桌子:“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這都九點半了。”
“領導剛剛來過了?”
“沒,但是你錯過好戲了。”肖君麗一臉的神秘,一隻手指在她麵前搖個不停,“想知道是什麽嗎?想知道嗎?快叫我肖美女。”
霍希音意思意思地配合她:“是啊,肖大美女,請您快說吧。”
霍希音眯起一雙星星眼,撫著胸口,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攏:“還記得陳遇的那個叫什麽夏什麽央的女朋友嗎?她今天答應陳遇的求婚了!”
霍希音這次是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半晌都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肖君麗對她的表情十分滿意,連聲音都在不自主放大:“沒想到吧沒想到吧?好像陳遇前段時間就求婚來著,但是今天女主角才答應。於是今天咱們的陳遇大人從上班到現在都一直處於夢幻狀態,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我估計就算今天跟他借錢,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借給你。”
“嗯,確實沒想到。”霍希音終於回過神來,頓了頓,說,“陳遇結婚,你為什麽會高興?”
“因為我人格偉大啊,我覺得美男就應該尋求到真愛,幸幸福福地過一輩子。不過,咱們辦公室可有好幾位美女心碎了,你現在去茶水間看看,估計會在地上發現很多水,那可不是尋常的水,那是美女的眼淚。”
霍希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耍寶吧你就。”
霍希音今天背運背到家,早晨上班誤了時間不說,中午和肖君麗逗趣的時候還被人不小心潑了一手臂的番茄雞蛋麵,下午又被比她還恍惚的科長尋了一點不大不小的麻煩,所以在延遲了半個鍾頭才下班的時候,霍希音的脾氣已經如同瀕臨爆破邊緣的氣球,再經不起半點的招惹。
她一邊在辦公大樓前麵等著計程車,一邊無聊地想,也許她今天真應該考慮一下早晨紀湛東在她走的時候對她說的那句話。
當時她正急著上班,偏偏紀湛東在一邊還不緊不慢,先是問她要不要吃早餐,後來又提出要送她去上班,最後竟然還來了一句:“其實時間已經不早了,你還不如直接請一天的假,好好睡一覺,周一的時候再去。”
霍希音當時順手就把手邊的抱枕扔了過去:“這話等下輩子我成了老板你再說吧。”
紀湛東把抱枕穩穩地接過去,在她後麵依舊笑得從容又淡定:“這輩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現在霍希音想起來,才發現紀湛東的話是多麽正確,她今天一天都不怎麽順,也許還真不如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呆著。
而當在她轉頭的那一瞬,發現不遠處站著一位舊人的時候,就更加後悔,她今天早上為什麽沒有采納紀湛東的話。
夏未央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她,身形微微一頓,隨即不確定地問了一聲:“霍希音?”
霍希音在心裏暗暗地歎,她和夏儀真不愧是母女,連見麵打招呼的口氣和句子都是一模一樣。
接著那抹纖細的身影便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夏未央穿著一件淺紫色的連衣裙,撐著一把陽傘,步子有點急,但依舊自成一種風情和優雅。
記得沈靜曾說:“我就見過夏未央兩麵,但是一次話都沒說過。不過,她那張臉還真是讓我難忘,氣質也和你像,尤其是揚起下巴來的時候,更像。不過希音,雖然我不喜歡她,但是我不得不公正地說一句,她笑起來,可比你乖巧恬靜多了。”
這話霍希音也同意。她和夏未央似乎也隻見過兩麵。第一次便是兩年前在霍家大宅,夏未央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和夏儀毫無風度的爭吵,第二次便是現在。
她也無法忘記她的臉,竟然也是繼承了霍長清絕大部分的容貌,竟然會和她如此的像。
夏未央在她麵前站定,霍希音看著她,淡淡地笑:“你有事嗎?”
紀湛東能裝會笑,霍希音跟著他混久了,這點技巧好歹也跟著磨練出了不止一點。
夏未央神色有點複雜地看著她,聲音柔軟:“你今晚有空嗎?我想和你聊聊。”
霍希音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大樓,陳遇那間辦公室的燈光還在亮著,她轉頭衝著她微微地笑:“你來這裏應該不是為了要見我吧?你就這麽把陳遇晾起來跟我去聊聊?”
霍希音這番話說得自己都有點心虛,她努力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她發現她終究還是沒能有紀湛東那樣高級的段數。她最多也隻能作出冷靜的模樣以及冷靜的回複,至於他的那些寬容大度和從容,她無法成功複製。
回頭她一定要問問紀湛東,他在裝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麽難受和不自在。
夏未央沉吟了一下,說:“你等一下,先不要走,我打一個電話,馬上就好。”
她離開幾步給陳遇打電話,霍希音無意要聽,但是斷斷續續的柔和的女聲還是混著微風傳了過來:“對,很難得……謝謝你,陳遇……不用了,我一會兒打車回去就好……嗯,謝謝。”
接著她走回來,衝著她微微歪著頭,嫣然一笑:“走吧。你是要喝茶還是什麽?我知道有幾家茶座,還是挺不錯的。”
假如夏未央不在她眼前,而隻是在電話裏,或者就像那天是陳遇來給她代言,霍希音估計自己都能幹脆利落地回絕掉。但她最頭疼的就是這種堅定又溫柔的態度,無法拒絕,偏偏自己又並不甘願,紀湛東這麽對付她的時候她從來應付不了,現在夏未央也照樣戳中了她的軟肋。
兩人在一家茶座相對而坐,一開始就有輕微的冷場,霍希音打定了主意不主動開口,後來夏未央問:“在這裏工作順利嗎?陳遇有時候脾氣不大好,人還是不錯的。”
她點點頭:“挺好的。”
盡管霍希音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確實有點回不過神。夏未央這麽一副溫柔的知心姐姐的模樣,實在讓她有點難以接受。她既不能用對付夏儀的那套毒舌來對付她,也不想就這麽配合著她說下去,她有點僵硬地坐著,無法撒謊也無法冷臉,於是隻好微笑。
“我出去幾年,回來還是覺得T城好。”夏未央偏著頭對她溫柔地笑,“聽說你訂婚了是麽?”
霍希音笑了笑:“是。”
“恭喜你。”
“同喜。”霍希音覺得這種對話實在是太累,她不想失了風度,又不想討論過多話題,此刻覺得時間分外難熬,“聽說你今天接受了陳遇的求婚,我們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替你們高興。”
“為什麽?”夏未央問,隨即又反應過來,帶著一點恍然大悟,但依舊是一副得體的笑,“明白了,上司心情好,你們也跟著輕鬆。”
霍希音靜靜地笑。
兩個人終於有了交談後的第一次冷場。霍希音端起茶杯低著頭抿了一口,心裏卻是舒了一口氣。她現在寧願冷場也不想假笑,她沒紀湛東那麽好的本事,假笑都能做到完美無瑕惟妙惟肖。
清茶入口的感覺澀而微苦,雖然餘韻悠遠,但霍希音並不喜歡。喜歡喝茶的是紀湛東,關於茶的一切東西他基本上都能如數家珍。霍希音觀賞過好幾次他沏茶的情景,眉目沉靜,手法純熟仔細,與他平時漫不經心的模樣大不相同。
夏未央也同樣抿下一口茶,再次開口:“我回來做記者,雖然現在隻是在實習,但是上司也挺不錯。不過有朋友說記者太辛苦,所以建議我做做編輯或者別的什麽。”
霍希音說:“自己喜歡就好。”
她笑,聲音依舊柔柔的:“你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樣。”
霍希音抿著唇笑了一下。
夏未央靜默了一下,輕輕吸了一口氣,輕聲說:“對於我母親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很抱歉。她這些年也很辛苦,心裏總是想不通。但是她那麽對你,也總歸是不禮貌。前兩天似乎和你說話有點衝動,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霍希音抿了抿唇,依舊是官方的笑:“誰怎麽做都有自己的權利和方式,我沒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替她道歉。”
多麽冠冕堂皇又避重就輕的回答,她說的時候自己都差點要鄙視了自己。
夏未央握了握茶杯,又說:“公司快要垮了,她這兩天很焦躁,她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公司就這麽沒了。不管怎麽說,她那些衝動的話,還是希望你別介意。”
她說得很慢,看來這種道歉方式她似乎也並不擅長。霍希音被她的第一句話打得猝不及防,猛然抬頭看她,夏未央卻好像已經預料到,竟然衝她笑了一下,雖然有一點勉強。
霍希音鎮定下來,又恢複了冷淡的神色:“弱肉強食,很正常。”
她的話一句句帶刺,夏未央估計也快撐不下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淺,最後再次輕輕吸了一口氣,嗓音倒還是輕柔依舊:“總之,還是祝你幸福。”
官方的祝福一定要配上官方的回答才算完美,霍希音也是微笑:“謝謝,你也是。”
周日的時候紀湛東拖著霍希音去打網球,同行的還有另外幾位紀湛東的好友。在場的除去紀湛東和另外一位男士,其他人都帶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伴。
霍希音對那位不帶女伴的男士很有點印象。和紀湛東一樣的舉止有度衣著妥帖言談得體,臉上常有淺淡的笑意,在一群衣著光鮮的男女之間似乎很是低調,卻同時又有著很強的存在感,一看就知道是不好對付的主。紀湛東當時對他的介紹是:“習進南,性別男,最會打啞謎,典型悶性子,萬事不說型,一撞南牆不回頭,後退幾步繼續撞,循環不止,周而複始,簡直就是現代版西西弗斯,唔,不對,也許移山愚公更恰當。”
當時的習進南也不理會他的故意挖苦,依舊是笑得清淺,如同薄酒沁人心脾:“那你是什麽?沒事找事型?”
似乎紀湛東的好友個個都是這樣,打哈哈和忽悠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四兩撥千斤的本事被這些人玩得爐火純青,寥寥數語說出來,偏偏就能變了味道。話裏藏話是家常便飯,霍希音一直都懶得去深究,既然話題大部分都與她無關,那她索性就關了耳朵直接過濾。
後來男士們去打球,霍希音和另外幾位女子坐在陰涼的地方閑聊。美女們穿著運動裝都依舊美得千嬌百媚千姿百態,沒想到話題卻依舊還是一成不變千篇一律的八卦。
“周笑非今天帶來的那個女伴怎麽不過來和我們聊天?剛剛走過來的時候還和她說得好好的,怎麽一眨眼就沒影了?”
“似乎是有點中暑,正在車上休息呢。對了,可容姐,今天你老板怎麽沒有帶染青出來?這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親愛的,你的消息真是太不靈通了,”另一位說,“習進南的老婆懷孕了,自然不會到這裏來。哎呀,今天紫外線真強,我的皮膚都快曬紅了。我的防曬霜忘車上了,希音,你帶防曬霜了嗎?”
霍希音把防曬霜遞給她,忽然聽到另外一個人說:“希音,我認識一個人,和你長得很像呢。”
霍希音沒想到自己也能被扯上八卦,隻好衝著她微笑:“是嗎?”
“嗯,眉毛和鼻子都很像,氣質也像,簡直就像是一對父母生出來的姐妹。”
霍希音淡淡地笑,而那位女子還在說:“回頭有空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她脾氣很好,你們肯定能合得來。”
霍希音的笑容開始變得不自然,忽然旁邊的另外一位女子笑著說:“我要去那邊拿瓶水喝。你們渴不渴?要不要我一並取過來?”
霍希音跟著她一起站了起來,也是微笑:“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