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Chapter 34

  霍希音冷眼瞅著對麵那兩人的表情,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沉著冷靜。這倆人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對,裝模作樣都太信手拈來,稍稍的失態也隻是一閃神的功夫,兩人很快又都毫無破綻地恢複了鎮定。


  夏未央解釋:“我陪媽來體檢,順便上來看看。”


  紀湛東點點頭,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兀自穿過她從抽屜裏取了藥袋,倒在杯子裏,又接了水,又從另一個藥瓶裏倒了兩粒出來,白色的小藥片托在掌心裏,另一隻手則慢慢地攪著衝劑。


  他走到床邊,杯子遞過來,霍希音微微側過身,避開擋住她視線的紀湛東,眼角餘光瞥過去,夏未央的臉色果然不怎麽好看。


  霍希音坐直身體,沒有接,隻無聲地和紀湛東對著口型:“你故意的吧。”


  紀湛東把水湊到她的嘴邊,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該吃藥了。”


  霍希音的嘴角一扯,不動,擺明了是不配合,依舊對著口型:“你拿我當擋箭牌?”


  紀湛東涼涼地看著她,也無聲地說:“我在你心裏印象就這麽差?”


  他們僵持,最後反倒是夏未央在後麵淡淡地開了口:“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等她真的出了病房,霍希音立刻推開了紀湛東。他沒有防備,褐色的藥灑了他的半隻袖子。


  霍希音動作過大,有些頭疼。她靠在枕頭上看著他:“這就是你所謂的待客之道?連個招呼都不打?還故意把人惹炸毛?”


  “你現在怎麽又開始為她抱不平了?我這就是在故意了?你覺得我至於麽?”淡色襯衫深色藥,這麽明顯的對比,又是在沒有衣服備用的病房,饒是脾氣良好的紀湛東也終於微微蹙了眉,濕淋淋地卷起袖子,表情有點無奈。


  “上回你們在步行街那次見麵不是挺好麽。這次看起來倒跟陌生人沒什麽兩樣。紀湛東,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過猶不及?”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十分有些像吃醋。”


  “您說笑了。”霍希音冷眼瞧著他的略略狼狽,“好像該吃醋的人不應是我吧?”


  “我和她都比你鎮定,這病房裏就隻有你的一對眼珠子在轉來轉去,你沒看到你想看到的是不是覺得特掃興?”


  “你又不是我,怎麽能肯定我想看到什麽。倒是你,夏儀肺癌,夏未央傷心得不行,你竟然還在下變相的逐客令。涼薄寡情是不是就你這樣的?”


  紀湛東的一雙桃花眼對準她,看了一會兒後不怒反笑:“說實話,我以前還真沒發現你有這麽寬廣的心胸。你既然連夏未央都能原諒,怎麽就不試著原諒一下我?”


  霍希音和他對峙,聲音冰冰涼涼平平淡淡:“等有朝一日你也能被別人氣死的時候再說吧。”


  “我如果能被別人氣死,那個人肯定是你。”紀湛東哼笑一聲,站起身來,陰影罩住她,霍希音以為他要用強,反射性地拽緊了被子。結果他卻去了陽台,把江行送的那束百合從花瓶裏抽了出來,又把夏未央的那束插了進去。


  “你要把江行那束處理到哪兒去?”


  紀湛東一本正經地答非所問:“這束有些蔫了。”


  隻不過一個白天的時間,再衰敗又能敗到哪兒去。可紀湛東說得麵不改色,霍希音也跟著假惺惺地笑:“所以呢?”


  “等會兒晚飯就到了,這個時間你該吃藥了。”


  “你才該吃藥,你五髒六腑都該吃藥。我再問一遍,你想把它弄到哪兒去?”


  “扔到外麵垃圾桶。”


  “你扔了試試看?”霍希音揚起下巴,笑得不冷不熱,“那束可比夏未央的好看也好聞多了,你敢扔了試試看?”


  “那就都扔了好了,既然她的這束你也不想要。”


  紀湛東麵無表情地說完,果真把夏未央的那束又抽了出來,直接走去房門口,連頭都不回。


  霍希音把枕頭使勁扔過去,但東西十分柔軟,即使砸到了他的肩上,也沒什麽效果。


  紀湛東的腳步停住,蹲下把枕頭撿起來,做出要投回去的姿勢,霍希音下意識去擋,卻沒有接到,再看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嘴角彎出一個淡弧,隻把枕頭輕扔到了床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滿是嘲弄,接著就相當瀟灑地轉身走了出去。


  紀湛東這次又是一去不複返。霍希音把頭蒙在被子裏待了五分鍾,腦子終於清醒下來。


  方才他倆明顯都不冷靜。霍希音如今終於確定,把紀湛東惹毛的話真不會有什麽好事。


  她一直堅信紀湛東很有折磨人的潛質,剛剛看到夏未央被他噎到的表情,她就更加確信。單是他不動聲色地靜看著別人如坐針氈,就已足夠讓人的脾氣無處可發氣悶鬱結,而他那雙桃花眼就像一把銳利的武器,更是讓人無所遁形。


  紀湛東剛剛大步走出去的時候,她隱隱看到了他曾經被她刺傷的那條手臂。比別的地方都白得多,還有雖小但十分明顯的疤痕。霍希音從小到大都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連隻螞蟻都沒有刻意捏死過,如今他手臂的傷口被她看到,反倒有一點成了她的心病。


  她忽然想起那段時間自己曾產生過的想法。她那個時候雖隱隱地有所猜測和感覺,甚至還有少量的驗證,但依舊十分樂觀地以為自己不會怨恨他。但如今看來,她當時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肚量和忍耐力,以及麵對紀湛東時的那份從容。


  霍希音一個人呆得十分無聊。她正在等晚飯送過來,沒有辦法離開房間,隻能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她瞅到陸華意帶來的那隻牛皮紙袋,隨手拎起來掂了掂,並不重,但有顆粒互相碰撞的嘩嘩聲。


  霍希音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來,果然是幾隻大小不一,方方正正的藥盒。


  霍希音自覺這樣十分不禮貌,但還是忍不住快速瀏覽了一下盒身上的說明。她有些驚訝,她沒想到紀湛東還患有胃潰瘍。


  她以前並未見過他對食物有所顧忌。其實霍希音一直比較喜歡吃辣,他倆聚餐的時候滿桌都是川菜的場麵並不罕見,她也未曾見他拒絕過。並且她也沒有見他像現在這樣隨身攜帶過藥,在霍希音的印象裏,紀湛東的健康程度一直都屬於超級。


  看護拎著粥進來的時候,霍希音回到床上還不到半分鍾。她起初隻覺得那粥的包裝十分眼熟,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和紀湛東那晚訂的外賣屬於同一家店。


  “這粥是紀先生特地囑托過的。”看護見她留意,露出笑容解釋,“說是你體質虛弱,需要調理。”


  大概是藥膳,所以入口有些苦,不過香氣倒很能勾人食欲。霍希音擺擺手,看護卻不肯就此放過她:“這粥賣相雖不好,但對身體調養很有一套,再多喝點兒吧。”


  霍希音正要解釋,後麵突然傳來一個沉沉的聲音:“她胃口小,喝不下就算了。”


  紀湛東也不知道是從冒出來的,穿著一件休閑服,乍一看,倒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他見看護正對著剩了大半的粥蹙眉,說:“正好我還沒吃晚飯,粥就放在那裏吧。”


  看護點點頭,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逡巡了兩圈,很快就聰明地關了房門悄悄出去。


  “有這麽驚訝?車裏有備用衣服。”紀湛東在床邊坐下來,端著她剛剛用過的碗盛了粥,又拿過勺子,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粥,慢條斯理地咽了下去。


  霍希音換了個姿勢繼續看著他,紀湛東終於慢悠悠地抬頭:“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有花麽?”


  “您的臉蛋豔若桃花。”霍希音忍不住諷刺他,“和病人用一樣的餐具,吃同樣的飯,這樣不大好吧?”她把“病人”兩個字咬得很重,刻意忽略掉某些存在曖昧成分的細節,又刻意強調了某些一本正經的細節,但直到說完她才反應過來這是明擺著的欲蓋彌彰。


  紀湛東果然輕笑,輕描淡寫,“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我今天訂的粥是兩人份,裏麵本來就有我的一份。”說完又端起瓷碗向她示意,“不過你確實喝得不多,還再喝點兒麽?”


  霍希音嗤了一聲,她坐的海拔比他高,此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十分具有優越感。她本來還想說些嘲弄的話,但眼睛瞟到了茶幾上的牛皮紙袋,於是所有的話又都咽了下去。


  紀湛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立刻明了,眼神微閃,笑了一下:“你看我的東西了?我還以為你對它們漠不關心呢。”


  “那是因為你的袋子掉到了地上,擋了我的路。”


  “那你怎麽知道那裏麵是藥?”


  “袋子又沒有封口,東西掉出來,被我看到,能怪我麽?”


  紀湛東輕輕地笑,眼角含笑,又咽下一口粥,隻點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卻又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最近作息不規律,所以有點胃病,不嚴重。”說完想了一下,又起身從風衣口袋中拿了一包巧克力出來,放到了霍希音的床頭上,笑容裏帶著十足戲謔,“路過超市的時候順便買的。醫生說你的藥挺苦,吃完可以含兩塊這東西。”


  “……”


  第二天陸華意來取文件的時候,紀湛東不在病房內。霍希音衝她淡淡一笑:“紀湛東等會兒應該就會回來。”


  陸華意應了聲,坐在床邊削了隻蘋果,笑:“好點了麽?胳膊受傷應該挺不方便的吧?多多注意身體,紀總前段時間胃出血,也是在醫院中修整了半個多月,這住院的滋味很不好受。”


  霍希音可真的有點吃驚。她隻以為他有胃病,沒想到會這樣嚴重。


  她頓了一下,又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問了出來:“他前陣子不是剛休假回來麽,怎麽會是胃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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