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腦熱

  第五十章

  腦熱

  林瀟雅現在一想到要回家就頭疼。工作日倒成了她最歡迎的日子,林瀟雅比起以往更加勤勉,俗話說情場失意,職場得意,用在林瀟雅身上一點都不錯。她在短短一個月內做成好幾件漂亮事,深得老板稱讚,又因為即將年終考核,林瀟雅被風傳即將升職。


  林瀟雅從大廈裏出來,抬頭看了看兩座大廈縫隙間的天空,昏暗而死氣沉沉,暮色帶著蒼老,讓人覺得疲憊。她低頭看了看蒼白又堅硬的石板,狂風刮過,她裹緊大衣,匆匆招了一輛出租車就把自己塞了進去。


  這個冬天格外寒冷。他們的婚姻,似乎也隨著冬天的來臨而更加冰冷。


  他們在冷戰,關係越來越惡劣,但是和蘇紹軒又吵不起來,於是屋子裏更顯壓抑。論耐力,林瀟雅絕對比不上蘇紹軒,所以有時她特別想尖叫,可是每次她憋著氣走到蘇紹軒麵前,蘇紹軒總是平淡地看她一眼,每次眼神都一模一樣,沒有感情,沒有起伏,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原來他們已經形同陌路。


  林瀟雅那次夜晚“叨擾”秦寶然家,開了她夜不歸宿的先河,她現在能不去那座大宅子就不去,但是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分居,所以隻是在工作日的時候去住她原來的公寓,每次周末還是要回去。每次“我今天去原來的公寓”的短信一發出去,林瀟雅心中就會負罪感和解脫感同時加重。蘇紹軒從來不回她,既不同意,也不反對,於是林瀟雅就將他自動處理成默認。


  周末她要不在咖啡廳或者茶館消磨時間,便是在商場裏遊魂般亂逛。秦寶然忙著和她家郝帥帥甜甜蜜蜜,吵吵鬧鬧,林瀟雅就孑然一朵花孤獨地開在本市的各個地方。有次她從步行街這頭逛到那頭,又從那頭逛到這頭,第一次看右邊店,第二次看左邊店,回來的時候發現盡頭處有一家她很中意的名品店忘記逛,又折回去,然後再次折了回來,整個過程純粹是消磨時間。林瀟雅分外惡搞地想,不知道魯迅先生看到她這樣不珍惜時間會不會從棺材裏氣得冒出來。


  以往和蘇紹軒待在一起,雖然也是無聊地鬥嘴,但那畢竟是兩個人,兩人對飲比一人獨酌要好太多,滋味也是大大的不同。周末蘇紹軒在家的時候,他倆總是會把話題扯到天邊。新婚那段時間他在電話裏把能推的應酬全部推掉,有時候一上午甚至能推掉三五個中午的飯局,前兩個他還挺有耐心,但是到後來蘇紹軒也會不耐煩,雖然語言依舊是客氣禮貌,但是話語總是一語定音,怎麽說他自巋然不動。有次正好是公司某董事打來電話,那邊喋喋不休,蘇紹軒一直耐心地等待,後來那邊終於說完,蘇紹軒一句“我沒空”便打發了他。


  他們當時像兩個小孩子一樣在玩積木,林瀟雅把手裏的小積木上下左右亂晃,嘲笑他說:“蘇總好有派啊。”


  蘇紹軒坐下來,手指靈活熟練,幾十塊小玩意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從淩亂回歸到有致。林瀟雅看得瞠目結舌,他的速度簡直太快了。蘇紹軒隻是笑:“我不是說過嗎,小時候我不能玩那些電玩,我爸給我買的淨是這些益智玩具。這東西太小兒科了,嘖嘖,真是沒辦法啊。”


  他說完還聳聳肩,一臉的無可奈何。林瀟雅邊笑邊掐他,說:“蘇紹軒,給人留點活路吧,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點點頭,非常配合地繼續說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那段時間他倆一直在玩這種幼稚遊戲,蘇紹軒說她玩這些也比玩泡泡龍好,林瀟雅也仿佛找到童年的樂趣,一邊喊著這些東西真無聊,一邊又樂此不疲地到處搜羅。


  但是蘇紹軒似乎總是喜歡在她玩的時候搭配點她小時候的事。有次她買來一千塊的那種拚圖,圖畫中,那個女孩發絲被風吹得淩亂,男孩則是在後麵緊緊擁抱著她。蘇紹軒看完預示圖後搖搖頭:“你要把這玩意兒掛哪?”


  林瀟雅環顧四周,其實她買的時候本來是想掛在臥室的,可是好像風格實在是不搭。於是她說:“你怎麽這麽沒情調,這種東西是為了享受過程,而不應該先考慮結果。”


  蘇紹軒笑:“那你好好享受過程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但是他一會又忍不住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手特別胖,好像肉乎乎的,現在怎麽這麽瘦。”


  一會他又說:“林瀟雅,這塊不對。”


  “林瀟雅,你怎麽排個東西還這麽笨,簡直跟小時候沒有差別。”


  林瀟雅忍無可忍,說:“蘇紹軒,你怎麽這麽喜歡回憶小時候?”


  蘇紹軒的笑容依舊和煦:“那是因為你小時候最可愛,連別扭都讓人覺得討喜。”


  林瀟雅於是過去掐他,他又躲開,林瀟雅扔過抱枕,他一手接住。後來客廳被他們弄得淩亂不堪,兩人笑成一團。


  蘇紹軒在家裏好像一直是這種淡淡的溫和的模樣。雖然他在外麵的形象好像也是很平和,但是平和裏帶著一點疏離,讓人想靠近又不敢太接近。林瀟雅想起她與他重逢後那第一次見麵,雖然他笑容和煦,但是她就是感到一種莫名的壓迫和莊重。蘇紹軒有很多麵,每一麵都讓她摸不到最裏麵。


  後來林瀟雅想他們那段還算美好的時光,覺得他們好像更適合談戀愛,而不是結婚。林瀟雅結婚前夕非常緊張,於是不停地自我催眠說婚姻不過是加了點責任感而已,沒什麽沒什麽。


  可是,林瀟雅後來發現,古往今來,好像還沒有人說過婚姻就是簡單的加減乘除。金燦燦的婚姻,是一座華而不實的墳墓。


  林瀟雅從重逢到交往,再到結婚,每次都是被蘇紹軒拖著走。按照秦寶然之前說的,有這麽一個優秀到不能再優秀的男人肯拖著你這丫走,林瀟雅,你就算栽進去,死也瞑目了好不好。


  她隻是笑。


  蘇紹軒拖著她走,而她也任由著他拖著走,不反抗,不甘願。她現在想想那些還算溫馨的場麵,心中總是潮潮的,就像陰雨連綿,搞得她連嘴角都不想扯出一絲弧形。


  她仔細想了下,如果以秦寶然專業撰稿人的語句來形容她的話,就是:林瀟雅被動又別扭,就像是一支纏繞得雜亂無章的藤,明明希望依靠,卻又倔強地把自己的藤條一點點往自己身上堆積,自己累不說,還會讓別人覺得如果給予幫助簡直是多餘。


  林瀟雅想起了段靜。她和前夫的那段婚姻隨著眾人的八卦來八卦去漸漸浮出水麵。段靜不愛前夫,前夫出軌,於是婚姻宣告終結。簡單的解釋,但是個中滋味大概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可是林瀟雅覺得離婚未嚐不是種解脫。她又想起那句話,你好我好大家好。既然關係破裂,何必硬撐。她聯想到了她自己的婚姻。


  林瀟雅承認她現在有點腦熱,但是她想離婚。


  他們的關係已經徹底崩裂。但是林瀟雅若說對這三年的婚姻一點也不留戀,那是假的。她其實有些後悔,為什麽不在結婚前把準備做得更充分一些,或者在婚後關係還好的時候再充分溝通一點,或者……可是現在說什麽都好像是白說。


  林瀟雅歎了口氣,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用歎氣來發泄。她打電話給蘇紹軒,嗯,三個月以來兩人的第一次電話。


  電話被很快接起,那邊有些稍許的嘈雜,大概是在酒店。蘇紹軒的聲音清晰傳來:“喂?”


  林瀟雅有些許恍神,但是很快反應過來,說道:“在酒店?”


  “嗯,你等下。”那邊停了一下,聲音小了很多。


  林瀟雅清清嗓子:“今晚有時間嗎?回家後我有事要當麵和你說。”


  蘇紹軒的聲音平穩而低沉:“好,那我早些回家。”


  林瀟雅呼了口氣,趴在桌子上不想起來。


  她沒想到蘇紹軒回家比她還早,他剛剛明明在應酬。


  蘇紹軒暗沉沉地看著她,林瀟雅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收進他的眼裏。林瀟雅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匆匆進了浴室去洗澡。


  她走出來的時候蘇紹軒把遙控放下,眼睛裏黑沉一片,讓人看不真切。


  林瀟雅不敢看他的眼,低下頭隻看到他的手指在沙發上輕輕敲打。


  她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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