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晚上七點私家菜包廂內,安銘臣正含笑謝過服務生額外且獨家贈送的新菜品。
服務生安靜又迅速地退出,他慢條斯理地布菜,看到一盤水果沙拉稍稍愣了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端置到左迎麵前。
假如從客觀來看,左迎吃東西的樣子和黎念一樣的養眼。低頭安靜吃水果,睫毛纖長,輕輕顫動的時候格外卷卷翹翹,有一點淘氣。
這神態很像黎念。安銘臣單手撐著下巴,思路再稍稍延伸,差點就已在腦海中描摹出了某人的輪廓。
他有一點失神,看著她慢慢地問出來:“你從什麽時候喜歡吃水果了?”
左迎抬起頭,有些疑惑,但還是在笑靨如花:“從小就喜歡啊。而且我最喜歡吃水蜜桃,桃子果肉咬起來感覺十分享受。你愛吃嗎?”
她歪頭看著他,一邊臉頰依舊有些微紅腫。盡管有頭發稍稍遮住,但是皮膚白皙,紅痕在燈光下還是清晰可見。安銘臣眯了眯眼,手指輕輕抬起她下巴來,食指輕緩夠到她的麵頰。
左迎微微一怔,他的指尖停留在傷患處,動作很輕柔,不疼,反倒讓人有些留戀。
他片刻後收回手,給她舀了一盅粥,斂著眉眼語氣溫吞地開口:“不喜歡。”
“那你喜歡吃什麽呢?我看你這個也吃一口那個也吃一口,總是不知道你有什麽偏好。”
“我確實是雜食動物,不偏食。”安銘臣笑了笑,“還有,左迎,以後別再招惹黎念了。”
他抬眼看著她努力想要掩飾的驚疑不定的神色,語氣稍稍放緩:“放心,今天下午該聽的不該聽的我都沒聽到。不過我畢竟跟她做了三年的夫妻,她的那點脾氣我還是知道的。你如果不是先招惹了她,她沒理由會先招惹你。不要告訴我她那麽做單純是為了什麽見鬼的嫉妒,我不會信。”
左迎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收斂,看著他問得很認真:“你這是在警告我嗎?”
“我隻是在勸告。得罪她沒什麽好果子吃,我曾經被她整得很慘,這已經算作教訓。我知道你知曉這個,不過這也的確不算什麽大秘密。”安銘臣抱住雙臂,看著她垂下頭不再言語,安撫性地笑了一下,“但你就當是為我行行好,我可不願意總被人提醒起我婚姻的失敗。”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左迎慢慢抬起頭來,隻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也不說話。
“怎麽?”
“你前天告訴我你明天上午去美國的飛機,那什麽時候回來?”
“我也不確定。”他單手支著下巴笑了一下,想了想說,“你有什麽想要的可以告訴我。這兩天都可以。”
當天晚上黎念還是沒有睡好。她最近一直失眠,胃口也很差,和離婚前的狀況基本相同。徐醫生的建議沒有效果,她自己也知道是心理問題,但還是不得好眠。
第二日黎念向導演請了半天假,一個人驅車去了郊外。
她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登山的時候腰酸腿軟,又抱著三大捧鮮花,幾乎把眼前的道路擋住,差一點就跌倒。
今天是她父母的忌日。
山上無人,她所能聽到的隻有自己的呼吸聲以及不慎踢上石子時的清脆聲響。
她父母的墓碑靜靜挨在一起。黎念敬了兩束鮮花,半跪著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最近陡升了諸多懷舊感,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才驀然發現他們已經離開她這麽多年。
她也把父母的照片塵封在櫃子最底層多年,一直以來都不敢打開。怕看到會變得懦弱膽小,會覺得愧疚,會痛苦不堪。直到前些天她突然發覺她甚至有些記不清他們的容貌,才從儲藏間最裏層的櫃子的最底層翻出了那些已經略略泛黃的照片。
她本來以為自己看了照片會哭,但她發現自己實際很平靜。
時間是磨平一切傷口的高手。
黎念待了好一會兒,又走了一段路,去了另一處墓地。墓碑照片上的男人戴著金絲框的眼睛,長相斯文,笑容很溫暖。
黎念把剩下的一束鮮花輕輕擱置在了大理石板上。大概是之前韓道或者其他人也來祭奠過,石板還很幹淨,並且有一束尚未凋謝的鮮花。
這之前的一年多裏她來這個地方已經有三次。第一次是在他的忌日,第二次是在她決定和韓道聯手的時候,第三次是安銘臣出差,她和韓道成功扳倒EM珠寶之後。
黎念前幾天曾經偶遇了黎家以前對她對最好的小姑姑。她那個時候正在街上開著車閑逛,有個女子不慎滑倒又站起來,她多看了一眼,覺得背影隱隱有些熟悉,驅車超過後才發現是她曾經的小姑姑黎英。
兩人找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落座。黎念對黎家的感情複雜,兩年多來對黎家一直都是不聞不問的態度,此刻隻能枯燥地抱著咖啡杯,不曉得該說些什麽。小姑姑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紋,衣著依舊考究,但笑起來的時候再也沒有了以前的神采飛揚。
她不說話,黎英倒是先淡淡地笑了出來:“你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黎念說著違心的話:“您也是。”
“你言不由衷我知道。我現在隻會越來越老、越來越醜,哪還能和以前相比。”黎英笑了笑,“倒是你,從你進了娛樂圈以來我一直關注著你。看起來你發展不錯,也有前途,繼續努力。”
黎念想說話又說不出來,隻好笑笑。
“我爸上個月去世了。”看黎念突然抬起頭,眼睛裏有些驚訝,黎英笑了笑,“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過你,也不知道你現在已經知道了還是仍舊不知道。
“我爸當初做了件錯事,他一直愧疚到閉眼之前。安銘臣當年提出條件和你結婚,我爸做的主同意了。他著急黎家企業的前途,所以雖然知道你和路淵的事,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阻止你們倆可能的胡來。他第二天去找了路淵,具體說了什麽我不清楚,總之他回來之後心事重重,接著當天晚上就聽說路淵犯了心髒病,等到第二天晚上,又聽說他死在了手術台上。
“為這件事黎家跟路家的關係都垮了,到現在也沒修補好。這些年我一直沒聽他說起過這件事,直到他走之前,我才知道他對這件事一直念念不忘。做了一件虧心事,愧疚到死。
“我不指望你能原諒他,畢竟黎家對你不起。拿你當了犧牲品,到頭來黎家沒保住,你也受了苦。隻是希望這件事你也能了解。”
黎念頓了半天,沒有把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轉而低聲問:“黎氏被收購以後,你們發展得還好嗎?”
黎英笑笑:“沒有那麽好,不過也沒那麽糟糕。黎家主心骨沒了,最近一堆年輕人都在搞內訌。禍起蕭牆,應該不算是什麽好的現象吧。”
她放下咖啡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既然打定了主意和黎家撇清關係,那就繼續撇清吧。我看黎家如今已經是扶不起的阿鬥,是福是禍都躲不過的,你自己好好保重。”
黎念在路淵的墓碑前待了不短的時間,直到猛然發覺自己已經全身凍僵才緩過神來。
她下山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山頂有薄霧繚繞,肅穆的墓碑明明很近,看起來卻又有些遠。
黎念下山的時候已過了晌午,她早飯午飯都沒有吃,卻還是沒有饑餓感,索性直接開車去了劇組。她在路上開了機,立刻有眾多電話提醒和短信息插進來。
短信裏的話看得她雲裏霧裏,直到紅燈的時候抽空瀏覽了新聞網站,才明白過來哪裏出了問題。
今天娛樂版新聞大標題裏又有她,一行紅字放在最醒目的位置,真是讓人想不注意都困難——《黎念片場甩左迎耳光 死對頭為爭夫火拚》。
黎念看完這幾個字,刷地一下就冷了臉。
正文前曝光了一組圖片,連貫又完整地呈現了她倆在片場更衣室附近對峙的情景。而其中一張占據了一半圖片總麵積的照片,則明明白白地顯示了她確實在寒著臉揚手打左迎,清晰度恰到好處,拍攝角度也恰到好處,仿佛真的隻是路過偷拍,而非有人刻意指使。
黎念忍不住想冷笑。怪不得左迎昨天一反常態地裝傻,樂意自動撞到槍口上,還明擺著要和她唱反調,原來所有的忍辱負重都是為了今天。
苦肉計果然是古往今來最經典的招式之一,真是屢試不爽,百用百靈。黎念半撐著下巴,咬著水杯看屏幕,某一瞬間猛地想起安銘臣也曾經諷刺她對他使用過苦肉計,心中一緊,隨即望著天花板自嘲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現世報。
今天來片場探班的記者格外多。Ada今天電話接到爆,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又逢生理期到來,脾氣十分不好,關了手機坐在車內看著外麵一個個掛著證件的記者,嗤了一聲:“問問問,就知道問。這種扇耳光的問題怎麽可能問出個所以然來,一群玩弄文字的人就知道把水越攪越渾。”
黎念皺著眉毛看著不遠處左迎戴著墨鏡從車上下來,紅色的大衣襯得人鮮活窈窕,下巴高高揚起,是勝利者輕鬆的模樣。很快就有記者蜂擁著圍上去,追問了幾個問題,左迎一概微笑著搖頭。還有記者指著她的臉頰,大概在詢問傷情,左迎笑得越發粲然,說了句什麽,然後擺了擺手,在助手的護送下低著頭離開。
“提防了這麽久,還是被她背後陰刀砍得不輕。”Ada把手機隨手一扔,重重呼出一口氣,“我現在想提刀子殺人。”
黎念反倒微微笑了一下,在助手的協助下開了門,和Ada一起走了出去。她臉頰紅腫的地方已經好了許多,但經過她今天早晨刻意的修飾,如今依舊可以看到某些痕跡。
黎念希望記者們在追問她的同時可以順便眼尖地瞧一下她臉頰的傷勢,但她一句沒聽到。所有問題歸結起來都是一句話:請問你能否詳細解釋一下昨天打耳光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黎念一言不發,被近在咫尺的特寫鏡頭和越來越擁擠的人群弄得越發不耐煩,卻又不便發作。突然這時候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黎念小姐,請問你臉頰上的紅痕是昨天被左迎回打的嗎?”
終於等到了一句勉強像樣的話。黎念停下腳步,回過頭微微一笑:“不是,是工傷。前天因為拍戲需要,我被左迎打了一耳光,不過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謝關心。還有,對於昨天的事,我隻能說這是一個誤會,我和左迎的關係還是和以前一樣,請大家不要再進行不必要的猜測了,多謝。”
晚上是劇組全員聚餐時間。左迎和黎念被安排在一個桌子上並排而坐,兩人笑得都很自然,卻缺乏眼神交流,交談的次數更是為零。
不過還是沒能免去互動。其一是中途韓平導演來敬酒,左迎站起身,黎念的筷子被她碰掉到地上。她看了看,麵不改色地叫來服務生,請他幫忙撿起,並重新換了一副。
其二是攝影組的人一起來敬酒。黎念雙手端著酒杯站起來,不料腳下和左迎碰到,她想要躲開,上身卻開始傾斜,酒液溢出杯子滴到她的手指上,她越發地站不穩,反射性想去扶住左迎身後的椅子,卻沒料到她此時動了一下,黎念的手收回不及,最後竟抓住了她的肩膀。
黎念立刻帶著一迭聲的道歉收手。有人突然低低地“呀”了一聲,黎念定睛去看,左迎白色絲緞領口因為她沾著酒液的手指按上去,已然染上了一片明晃晃的酒紅色。
她微微皺眉,如果她沒記錯,這件衣服似乎還是今年冬天的新款,顯然左迎剛穿上不久。
“都是我的錯。看樣子洗下去不太容易。”黎念的表情很誠懇,比之前左迎扇她耳光後表現得還要誠懇,“你衣服的號碼是多少?我再買件新的補償你吧。”
左迎接過服務生遞來的紙巾正在擦拭,她們兩人挨得很近,近到隻有彼此才能聽到。左迎看著她,慢悠悠地笑:“黎念,你無時無刻不在掩飾,挺累是不是?”
黎念微微一笑,也不再客氣:“連吃飯你都想要玩陷害,我才是真的佩服你。你的身材比我肥了至少一碼,我記住了,這周會把衣服還給你。”
兩人直到散了宴席出了包廂甚至都還不消停。有個小男孩突然跑過來,站定在黎念麵前,舉著一個小本子昂首挺胸,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奶聲奶氣:“請問你是黎念姐姐嗎?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黎念忍不住笑了出來。蹲下來很配合地又是簽名又是合照,很快又有人認出她,陸陸續續上來要求簽名,黎念一概笑容可人地接受。
後來人終於漸漸稀少,助手湊過來,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左迎簽名的人數比你少,在那邊臉色正不好看呢。”
黎念低著頭不說話,等最後一個人簽完離開才抬起頭,看著不遠處明顯抱有敵意的左迎笑了一下:“安銘臣在你身後。”
“還想騙我呢?”左迎抱著雙臂笑得十分清冷,“銘臣今天早晨剛去了美國。嗯對了,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黎念對她的話不以為意,反倒是笑得更加燦爛:“這次是真的。”
左迎嗤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後麵有男低音響起來,沉沉的不帶感情:“左迎。”
周圍已有人隨著這個聲音向這邊聚攏了目光,安銘臣恍若未覺,低頭看了看手表,眼神漫不經心,語氣也慢條斯理:“走吧,我送你回去。”
左迎握住包袋的手指鬆了又緊,眼神閃爍,站在原地有少許不知所措。她回頭看了看,發現黎念早已走遠。
車子在司機沉默無聲的駕駛下徐徐開向左迎住所。安銘臣合著眼倚在座位裏,微微仰著頭不置一詞,他又是單手抱臂另一隻手撐住下巴的姿勢,一直保持著沒有變。
左迎坐在他身邊,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纖細的手指抬起來,卻又在觸到他衣袖的前一秒收了回去。
“想問我現在為什麽不是待在美國?今天早晨有急事,機票改簽,剛剛才把會議開完。”安銘臣突然睜開了眼,慢條斯理地微笑,“是不是還想問我為什麽知道你在這裏吃飯?一並告訴你答案:林子昭今天晚上也在這兒,他告訴我你也在。”
他明明口氣稀鬆平常,可是嘴角勾起的弧度全然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並且笑容太從容也太冷漠,看得左迎越來越不安,直覺想要躲避開他的目光和隱隱中仿佛風雨欲來的話題。她環上他的臂彎,話說得軟聲軟氣,試圖安撫他:“你才開完會,現在是不是還沒有吃飯?我陪你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安銘臣看了看她,笑了一聲,身體前傾,對司機開口,順便也避開了她纏繞上來的手臂:“老吳,前麵粥店停車。”
兩個人,一間包廂,無人開口。安銘臣隻是在斂著眉眼安靜喝粥,仿佛什麽都不了解的模樣。左迎看著他,眼神不定地猶豫著是否要解釋。安銘臣卻在此時抬了眼,恰巧看到她垂著眼一副糾結的模樣。
他放下湯匙,露出一個笑容:“左迎,我們認識多久了?”
他明明聲線溫和,卻聽得左迎不由自主地慢慢抓緊了餐布:“四年。”
“四年,比我跟黎念認識的時間還要長。剛出道那會兒你很懂事,待人接物進退有度,不做過分的事。左迎,你聰明漂亮,溫柔又體貼,如果一直保持這樣下去,不需要你開口,會有許多人自動願意幫你。”安銘臣慢慢收斂了笑容,靠住椅背,拇指摩挲著茶杯,語氣漸漸冷下來,“可你現在太囂張了。我告訴過你,不要招惹黎念。我沒有在開玩笑。”
左迎的嘴唇咬成了一條白線,眼神無助,隱隱有楚楚可憐的水光:“你說這些,是要和我分手嗎?”
“你把甩耳光的新聞掐準了在今天放出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是這樣。”安銘臣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你當真以為所有人都會乖乖任你糊弄嗎?你能查到黎念的隱私,別人也就能查到你的隱私。娛樂圈的秘密算不上秘密,你在把心機玩得這樣風生水起之前,早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左迎望著他,眼睛微微眨了眨,忽然有眼淚像銀線一樣墜落:“可黎念的心機比我還要深,你半點沒提起過。你一直都在維護她,不管是在什麽時候!”
安銘臣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語調依舊清淡:“你想太多了。”
左迎依舊在哭泣,卻又忍不住冷笑出來:“怎麽可能是我想多了?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恍惚,去劇組的時候眼睛會四處看,我說她一句重話你就會立刻把話題輕描淡寫過去,是我想多了嗎?真的是嗎?”
安銘臣重新捏起湯匙慢慢喝湯。
“為什麽就是黎念?就因為她長得漂亮嗎?並且比我年輕?”左迎迷蒙著一雙淚眼,“大家都這樣想,你也是這樣是不是?”
安銘臣皺了皺眉,語氣明顯冷下來:“那你又為什麽會跟我交往?是因為覺得我有能力保你一生富貴無憂嗎?”
左迎雙手捂住嘴不停抽噎,有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在白色的瓷盤上。安銘臣抱著雙臂看著她一言不發,見她五分鍾內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終於慢慢開了口。
“黎念沒你懂事,也沒你體貼,她甚至心狠得讓人想掐死她。但她也不會主動陷害別人。你沒妨礙過她,她根本就懶得搭理你。”安銘臣麵無表情地繼續說下去,“你設計讓她甩你耳光,又拍下照片抹黑她,這一招確實不錯,黎念百口莫辯,你現在是輿論的勝利者。不過,你以為我跟她那三年夫妻是白做的嗎?你騙得了別人,還能騙得過我嗎?”
“我沒有拍下照片,那不是我拍的。”
“又想騙過我?”安銘臣露出一個笑容,“你給網編打電話,以為我沒聽到是嗎?前一晚通話,後一天報道就登上了他家的娛樂版獨家,你還有什麽其他想解釋的?左迎,黎念的那一耳光,你可挨得一點都不冤。”
“說到底,你也隻不過是在找借口擺脫我。”左迎捂住通紅的眼睛,話已經說不連貫,“你隻不過是順水推舟是不是?如果沒有這件事,你也一定會再找一個由頭,為了跟黎念重修舊好而跟我分手,是不是?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麽又要答應我?是想拿我刺激黎念是不是?”
“我的的確確給過你機會,可你自己浪費了。我也沒說過要跟黎念重修什麽舊好,沒有這個必要。”安銘臣明顯蹙了眉頭,“黎念不需要我,我現在也不需要她。我和你之間的事跟她無關。”
黎念自從那天聚餐後,生活驀然變得平靜。安銘臣不再來劇組探班,左迎也不再刻意挑釁。她倆又恢複了以前互相不聞不問的狀態,但偶爾兩人有眼神交流,黎念又分明可以分辨出左迎眼底的怨恨,以及隱忍。
黎念希望生活就這樣古井無波下去,但媒體還是要無風掀起三尺浪。閃光燈眼尖地拍到了左迎手指上的端倪——她以往總是喜歡在中指上戴著她那枚最為醒目碩大的粉鑽,可如今那裏已經變得光禿禿。還有記者跟拍到左迎去成品店挑衣服,最後選中的色調全為暗色,並且全程戴著墨鏡麵無表情,“似乎很受傷”。
這點變化足以讓記者嗅到特別消息瘋狂追拍。左迎在兩天後終於頂不住壓力,承認了和安銘臣分手的事情,稱“目前已是單身”,並拒絕透露詳細原因。
頓時一片嘩然。唯恐娛樂圈不亂的看客們津津有味地品著這一直都很高調的三角戀關係。黎念也被牽涉進來,並且一半被挺一半挨踩。還有人根據以往經驗,調侃“韓平導演延續了一場電影拆散一對人的詛咒”。
Ada則很冷靜地評價:“其實最大贏家還是左迎。炒作也好緋聞也罷,她需要這些東西占據頭條位置。況且大家還都以為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一場失戀得到的補償多著呢。”
黎念想想,也對。
過了兩個月沒有異性摻雜的日子。安銘臣不再出現在她麵前,韓道也忙得不見人影,她安心拍戲,身體狀況漸漸變得好些了,忙裏偷閑的時候便待在家裏養花喂魚、提著鉛筆畫素描,倒是十分自得其樂。
臨近年關,許多人都忙得焦頭爛額,唯獨黎念的狀態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失眠症狀大有好轉,噩夢逐漸消失,臉上的疲憊神色也隨之一掃而空。
以至於韓道約她出來見麵的時候都吃了一驚,隨即笑:“哎喲,我這兩天忙得臉都快凹下去了,你倒是氣色好了不少。難道是代言了哪個廣告吃了什麽神力大補丸嗎?”
黎念笑著不答,指著麵前嶄新的車子:“又換了?”
韓道還是笑:“啊。昨天剛弄到的,叫你出來就是為了帶你一塊兒去試車。走吧。”
車子直接開向郊外,一路上一直綠燈倒算是順暢,偏偏韓道的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他看一眼,摁掉,再響起再摁掉,最後索性關了機。
黎念瞧了瞧他:“急事嗎?要不咱改天再試吧,今天你先回去。”
韓道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車速卻還是漸漸慢了下來。打了轉向燈,看了看前方天色:“……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我還打算去趟附近的步行街,你在路邊放我下來,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好。”
黎念堅持,韓道便在路邊停了車。她正要推門下車,他卻突然在身後叫住了她。
“小念,”他微微一笑,“其實前段時間我挺擔心你為整垮了EM後悔跟自責,不過現在看你精神是真的不錯,我放心多了。還有,我媽一直在我耳朵邊提起你,我這兩天估計沒空回去,你找個時間去看看她吧。”
黎念一個人在步行街待到晚上商場打烊,陰沉天氣讓人心情也變得低落。咖啡廳內音樂回蕩,黎念有點兒心不在焉,九點半走出溫暖的室內,一抬眼才發現已有雪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因為並非周末,又是冬天傍晚,街上行人稀少,道路也因下雪變得有些泥濘。黎念站在路邊很久,計程車一輛也沒有打到。她拎著幾個購物袋等得不耐煩,索性沿著街邊小心翼翼地慢慢走,泥水濺髒了靴子,天氣越來越冷,她沒有戴帽子,耳朵又暴露在空氣中,漸漸變得麻木。
這裏離她的住處還很遠,黎念抬頭望了望,無奈地呼了一口氣。大團白霧迅速散開,讓人更加覺得寒冷。她已經凍得不行,決定如果五分鍾內還沒有打到車,那就去不遠處的快餐店待一晚上。
黎念正這樣想著,忽然有一輛深藍色的流線型車子緩緩行駛到她身邊,停下來,慢慢降下了副駕駛位的車窗。
露出了一張熟悉而久違的臉龐。側臉棱角分明,眉眼依舊沉靜。
安銘臣的聲音在低低的引擎聲中響起,很清晰,微沉而且悅耳,簡單卻又重重敲著她的耳膜:“上車。”
黎念在原地站定半分鍾,見他臉色依舊淡淡的,沒有離開也沒有催促的意思,便咬了咬下唇,把袋子扔到車子後座,自己打開副駕駛的側門,上車。
她坐進去後直覺想說聲謝謝,但突然想起每次她對他說完這兩個字後,安銘臣都會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給她看,讓她頓覺脊背發涼,於是黎念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車內十分溫暖,黎念從寒冷轉入溫暖太快,關上車門後就不自主打了一個噴嚏。安銘臣側臉看了看她,抿著唇塞給她一盒紙抽。
黎念接過,仔細看了看,還是忍不住說了聲謝謝,這是她待人慣例,遇上誰都一樣。她用手心捂住凍得通紅的鼻子,在座位上縮成一團給自己回暖。她本來就很瘦,皮膚也白皙,包裹在白色蓬鬆的羽絨服內,一眼看過去,除了一雙烏黑的眸子格外打眼外,其他就像是已消失不見。
她垂著頭安安靜靜,五根纖瘦手指蓋住臉頰,眼神因霧氣氤氳不清。安銘臣繃著臉不說話,見她又打了一個噴嚏,稍稍蹙了眉,騰出手把一邊的保溫杯遞給了她。
黎念拿住那隻水杯看了又看,又看了看他的臉色,發現除了麵無表情外沒什麽別的意思後,便很不客氣地扭開杯蓋,一口氣喝下了大半。
一路無話。安銘臣一直陰沉著臉,她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黎念從寒冷中緩過勁來後就一直對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發呆,她馬後炮地心想,這可真不是一個適合外出的好天氣。
終於到達目的地。車內氣氛已經詭異到了頂點,黎念巴不得立刻離開。她在車子停下的那一刻如蒙大赦,說了聲“謝謝”正要下車,手腕卻忽然被身後的人捉住。
她剛剛回過頭,嘴唇就已被安銘臣封住。
她被他按在椅背上,雙手被壓在座位上,下巴也被捏住,仰起頭被迫承受他的吻。或者更確切地說,倒不如稱作是咬,因為這次太有侵略性,黎念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怒意,盡管她不知這怒意從何而來。
他含住她的下唇,牙齒重重地磕上去,黎念疼得皺起了眉,想要掙紮,卻被安銘臣束縛得更加緊,他的力道更加大,動作也並不溫柔,激烈地吮吸,直到黎念感覺到刺痛,嘴唇那裏彌漫出一股輕微的血腥味兒。
她一聲不吭,也不再試圖掙脫,直到安銘臣終於稍稍離開她的嘴唇,卻依舊固定住她。他那雙清秀的眼睛近在咫尺,聲音貼著她的嘴唇發出來,幾近咬牙切齒:“黎念,你可真是沒心沒肺。”
他終於肯放她下車,而車門剛剛關上,黎念就感覺到一陣冷風,安銘臣的車子已經揚長而去。
黎念再次失眠,並且是失眠了整個晚上。第二天下午她才精神不濟地起床,端著水杯按照慣例去看新聞,在財經和股市版塊順便瀏覽了一眼,似乎是掃到了某個熟悉的名字,於是又掉回視線去看。
“‘恒道’控製人韓道涉嫌經濟犯罪被警方控製或將被公訴。”
黎念隻覺得腦子裏麵“嗡”的一聲,險些拿不住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