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因風走出房間的時候,遠遠地就隔著敞開的院門,看見站在外頭的一個人,有些單薄的身影半垂著頭落寞地立在那兒,跟個被風雨吹打過的樹苗似得。
聽到裏頭有動靜傳來,梁音抬眼看了看,眼見柳因風在前頭走了出來,便下意識又低下了頭去,直到一個人停在了眼前,“對不起……多謝二姐出手。”
柳因風才走出了院子,迎麵站到了梁音前頭,聽著這話隻是默默掃了她一眼,“回來了啊,回家去了嗎,你娘一直在急著找你。”
“嗯。”低著頭的人吸了吸鼻子,咕噥了一聲,“對不起。”
柳因風到現在還沒看清對麵站著的人的一張臉,不過光想也知道,大約就是一副楚楚可憐,將要梨花帶雨的麵孔,可惜了,好好的一張臉,非得是在這種事後彌補的時候才發揮作用。
“這兩天跑哪兒去了,不會是舊情難斷吧?”她淡淡開了口,語氣也算不上柔和,審視著梁音抬頭急於解釋的麵孔。
“我沒有,我不知道那人已經成家立室了,他曾說……”梁音急切的話音最終哽在了喉嚨裏,沉默了半晌開口道:“我沒有臉回來,我給南毒丟人了。”
“南毒的臉麵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抹黑的,但你們每個人的所作所為,也都關係著南毒的日後,你頂著這張臉出門,不妨三思而後行,我一早就說過,私人感情的事情我不會幹涉,但像是被人找到家門口卻隻會躲起來的這種行為,也不是明智之舉。”
道歉的話卡在嘴邊,在對上了柳因風一個深沉的目光之後,便也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隻能是用力點了點頭,把一點看來委屈的樣子都給收了起來。
她還是將表明輕重的話都給說完了,“如果同樣的情況對方的身份變了,我可能也不會讓人興師動眾地專門做一出戲,但不管是誰,若真有對南毒不利的舉動,我也不會姑息,都說經一事長一智,我言盡於此,你自己想想吧。”
“我懂了,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二姐放心。”梁音立刻表了態,也是信誓旦旦的樣子。
“梁音她性格乖巧,倒不是那樣的人,這次也是被人騙了,二姐你別生她的氣,就讓她好好反省改過吧。”一旁的楚憐兩下看了看,見她紅著眼睛強忍著的樣子,不禁幫著向柳因風開口求情。
柳因風轉頭看了楚憐一眼,一時半會兒倒也沒說什麽,正如之前所說的,她本來也不是個會幹預別人私事的人,按理來說這樣的事情她不會插手,隻是偏偏這次的就來到了眼前。
梁音於情於理都是該走這一趟的,無論知錯能改,還是反思自己說明緣由,至少是個交代,哪怕是看見一個哭哭啼啼堅持舊情難斷,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人,柳因風都覺得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關於別人的感情事,她沒那個心思細究內裏,負責到底,也懶得浪費時間和精力。
“憐姐說的是,其實我覺得這樣的事情倒也怪不得梁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外頭的人又不瞎,怎麽可能不對南毒裏的人抱有想法,遇上些不擇手段又虛偽卑鄙之人,可不是就要遭了騙嗎。”曾柔收拾好了裏頭的桌子,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提著那個食盒來到了院外。
柳因風不由看向說話的人,對於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倒是挺在意的,因為曾柔從來都不會在有關南毒內的事情上多嘴,多數時間如果不是有柳因風的吩咐,大約也不會主動去做什麽。
此時曾柔站在三人之外,目光在兩個臉帶麵記的人身上輕巧掠過,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要我說幹脆把那個男人找出來,再好好教訓一頓,有這樣的人在,難保以後沒有別的人受騙,南毒裏頭向往自由的人也不少,何況感情的事一不小心可能就身不由己了,難保就不會舊事重演。梁音,你說是嗎?”
“我……”被問及的人一時語塞,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有些窘色,實在也沒有開口的立場。
楚憐這時默默從曾柔的身上收回了視線,倒是跟著沉默了片刻,麵上的神色一時也並不分明,轉眼又去看柳因風的反應。
曾柔的話中意有所指,她自然也不可能聽不出來,但不得不說,這樣的事情確實不可能就此終止,在此之前有過的,以後也是如此。
不過柳因風心中比起怎樣去解決,更加奇怪的卻是諸如此類的事情是怎麽才會發生的,“你們日日在這兒住著,外頭的人就算是再如何出類拔萃的相貌,也該是見慣了的,要說是腰纏萬貫,整個巫城乃至梁國,年輕的一輩裏頭還沒有比魏時雨更富裕的了吧?”
柳因風忍不住問道:“所以那人是有什麽地方值得你上當的?好歹南毒出身修得一身毒術,就算是有權有勢的達官顯貴,也未必能動得了你們。”
梁音這回更是徹底無話可數了,回頭再讓她自己去想想,除了覺得自己愚蠢之外,其他的答案好像也沒什麽了,默默抬眼看了看,倒也隻能繼續沉默。
曾柔忍不住笑了,“是二姐你不懂感情吧,感情不就是讓人眼盲的嗎?沒準兒還是愛恨交織,連討人厭的地方都能一並笑納了。”
柳因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並不怎麽待見這話。
楚憐靜默了片刻,心思卻沒在曾柔的笑裏,“那人得了教訓,不敢再來南毒找事,我們也不必再把事情鬧大了,以後還是要在與外麵的人打交道時多留意一些,不能太大意了。”
“雖然不是以功過相論的事情,不過還是該有些懲戒的,曾柔的話也沒錯,至少能讓所有人都上上心,以後不要太感情用事。”柳因風說著看了楚憐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在處理問題上不能感情用事。”楚憐明白了什麽,定定說道。
“南毒之中親緣與情誼關係本就是無處不在的,但卻不能以此行事,否則日後的路隻會越來越窄。”楚憐深深地點了點頭,把這句話給記下了。
曾柔冷眼在旁邊看著,又回歸了一副置身事外與人無尤的樣子。
“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情,自願受懲罰。”梁音此時揚頭向前,也沒了退怯的模樣。
柳因風靜默了片刻,然後對楚憐說道:“找根棍子過來,要長一點兒的。”
楚憐愣了片刻,然後轉身照辦去了,很快手裏便提著一根木棍回來了,這棍子有半人高,但她不知道是要怎麽用,就沒找太粗的,也就一根指頭粗細。
柳因風看了一眼,點點頭,像是滿意的樣子,“你們小時候做錯了事,好像都是挨棍子的吧?是打手掌?”
難不成真要拿這個來打人?楚憐瞪著眼睛看去,一下子有些回不過神來,然後就看見柳因風一手提著棍子往邊上走了一段兒,然後抬手把這棍子紮進了樹中間的土裏。
她衝著梁音招了招手,“你就到這兒站著,沒事兒就拿這棍子練練手,什麽時候把它給我拍斷了,就能記得自己的手不是白長的,好好的一張臉也不是用來挨揍的。”
“柳當家挺威風的嗎,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教訓起人來更不手軟,我怎麽看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一個男人的聲音噙著笑意自遠處傳來,柳因風抬頭看去,果然是迎來了一位客人。
“三請五盼的,雲夢常主可算是到了。”柳因風轉頭迎了過去,兩人走近了些,來人靜靜打量了一眼,臉上的笑意便隨著少了。
“和我進去。”雲夢常主率先朝著風柳院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