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夜色深沉,唯有當空的一輪月亮正透著銀白的光亮,柳因風正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影穿行在夜色之中的小路上。


  她沒有原路返回,左右四下也無人,便抄了個近道,朝自己暫住的院子方向走去,此時她的臉色倒是冷然,在這月夜昏沉之中倒是也並不違和,左右也無人看見她是了。


  不過比起方才在沈妙領著去到的那間屋子裏頭,正看著字裏行間那一通編排的故事時,此時她的臉色和情緒顯然已經是緩和了不少,但是在親眼領略了一番在南毒之中居然還有這麽個地方的時候,她實在也說不上該是如何地情緒才好。


  不過心頭的鬱悶總歸不會在看完之後隻當什麽都不知道一般煙消雲散了,難怪市麵上會有那麽多各種各樣又亂七八糟的故事,大多是打著她柳因風的名義,有的還算是沾了一點邊,也有的根本就是不知道從哪些人嘴裏出來的茶餘飯後的熱鬧就是了。


  你若是隻當個玩笑來看,圖個有趣似乎也就過去了,若是真要計較,反倒是不知道該從哪裏計較起了,是該說像沈妙那樣的人可惡,還是要把那個執筆費蠟,挑燈夜戰的人給收拾了?


  何況她柳因風應當是已然撒手人寰不在人世了才對,自然本不該有計較這些的時候才對,而最終說起來,最逃不開的一個人還是要屬原容,若沒有那人的縱容和起意,像沈妙之流也絕不可能好生待在南毒之中,還能在人眼皮子底下把那些事情給做得風生水起。


  柳因風腦子裏不禁又蹦出了從那個屋子離開時沈妙那人在門前說的話,當時的她更在意的是沈妙為什麽會最終找上了她,而且會帶她來看那間屋子,看那裏麵的人在幹什麽。


  而最後麵對柳因風的問話,沈妙也隻是笑笑說了一句,“聽我的話,日後賺錢自然也能有你的,至於該怎麽去做,日後我會告訴你的。”


  柳因風自然是無意,也不會真的願意和沈妙這樣的人攪和在一起,尤其是幹一些實際上還是損自己的事情就是了,不過她倒是也沒有就此回絕什麽。


  至少不會表現在麵上,她倒是想看看,沈妙這人之後還能有什麽把戲,而且事情似乎也不僅僅是隻是一個沈妙而已,這一路而來的情形以及與南毒,甚至是昔日當家柳因風的傳聞和故事確實也不少。


  正如她自己就看過的那幾篇故事一樣,各式各樣的都有,她如今已經見識到了沈妙那幾個湊在屋子裏頭,在南毒之內做這些事情的人。


  那麽除了他之外呢,外頭的恐怕也不會少,正如沈妙所說,如今看來這確實也是件有利可圖的事情,而沈妙的優勢大約就是深入了南毒之中,真真假假的事情自然知道得會比一般人更多一些,倒是也就聽起來格外地可信那麽一些。


  當然了,故事好不好看還是得看手裏拿筆的那人怎麽寫了,對此柳因風本人也算是領教過了,字裏行間寫著柳因風三個字的故事也看了一些,倒也算是應有盡有了,比她半輩子聽過看過的奇聞軼事也不算是少了。


  眼看事情已然至此,想要改變什麽便自然不會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就是了,柳因風心中清楚,難免就更鬱悶一些,不過這辦法自然還是要想的。


  首先原容那人就是最先要去解決的一個人了,早在親眼所見那製成的傀儡之時,柳因風心中便已然是這樣想的了。


  腳步在月夜之下難免就顯得格外刺耳,柳因風倒是也不在意這時候會被誰給撞見就是了,如今她的身份在南毒之中實在也算不上可疑,尋常人一般也不會將更過的猜疑和目光,都放在他們這對兄妹身上就是了。


  而且這片地方在南毒之中也算是離得偏僻並不怎麽顯眼的地方,別說夜裏,又是在這大晚上的,沒人會閑著出來溜達而不是在房間裏好好睡覺就是了。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自然是不節外生枝,被人撞見得好,柳因風還是想著早點回去,她也無心在外麵吹風賞月就是了。


  她走的時候雖然眼看柳七已經睡著了,不過若是那人真的內急或者因為什麽別的原因中途醒來的話,等發現屋子裏頭就剩下了自己,而不見熄燈之前還好好待在房中的另一個人的時候,再一激動做出什麽嚷嚷的事情,驚動了人就更難看了。


  所以既然從沈妙那處離開了,自然是盡早回去的好,然而正在她抱著這種想法走在路上朝著回去的方向走著的時候,耳邊隱約就聽見了夜色之下的一點異樣的聲音,是有人嗎?

  柳因風心裏冒出了這麽個念頭來,側著耳朵暫停下腳步,往周圍並不明朗的昏暗夜色裏看了看,靜聽了片刻之後,隻覺得那聲音似乎是越來越近了,而且這麽聽來似乎還有些怪異的感覺。


  不過此時她也數不出來,那種異樣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正在她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不惹事先從這裏離開的時候,一個黑影嗖的一聲翻身從身旁掠過,然後重重落了地。


  柳因風放眼看去,就看見一個月色下一個背影出現在眼前,在她默默打量著的時候,那身影又開始動了動,朝著她站著的方向轉過了身來。


  這個人是……既然人已經來到眼前了,她這會兒也就不想著溜了,所幸把這個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裏的人給看清楚了。


  她雖然身上的餘毒在來次之後,借助林障之中得到的東西已經清除了,但是之前因為毒性傷害了眼睛卻也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的,像是在此時的光線下看人就很容易有種眼睛發酸的感覺,也並不是能夠看得十分清楚。


  見那人站定在那裏然後竟是也沒再動作,既沒有開口說話,似乎也沒有半點想要對話的意思,就隻是在那裏杵著,柳因風沉靜了片刻,然後朝著那人站著的方向走近了幾步。


  仰著頭目光定定落在那人的臉上,借著月色灑落下來的光亮去看這人,越看就越是覺出了一點熟悉的感覺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以前肯定是見過的。


  轉念一想,腦子裏突然就靈光一閃,似乎有什麽和麵前站著的這人對上了,也是因此她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麽這人跟個木頭似的,現身之時卻是半晌一句話都沒有。


  柳因風下意識又再仔細打量了這人一眼,確認了一下這張臉,然後視線下移掃過了他光著的上半身,隱約可見身前有類似刺青的印記。


  柳因風不由動了動腳步跟著繞在這人身邊看了一圈,隻見這人身上的這種紋樣倒是不少,身後胳膊上倒是也有,見到了這些,她不由地又想起了另一個人。


  即便月色之下看得並不十分清楚,但是這身上的刺青大約也就隻能是出自那人之手了,況且南毒之中除了他,倒也沒有第二個人有如此興趣了吧。


  柳因風打量了一圈,也算是將這麽個人看遍了,心裏更覺奇怪的是,怎麽會是他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正想著,隻見呆呆站了一會兒的這人這時候又動了動,抬起頭來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柳因風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側頭看去,就看見一個人影從那有些昏暗的來路上正走了過來,這人柳因風自然也並不陌生,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還並沒有看得足夠清楚,不過比起認出先前出現呆立在那兒的人,顯然眼前出現的這個要好人的多了,畢竟往日也算是更相熟一些。


  “小菜,誰讓你跑這麽快了?”自那人走來的方向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話便是朝著正站在柳因風身旁不遠處的那個身影處說的,隻不過那人並不會給予他回話就是了。


  而說話的人慢慢走近了幾步,這時目光倒是自然落在了在場的第三個人,也就是站在一旁的柳因風,不過當然了,此時的柳因風依然是那個並不會被輕易認出的樣子。


  恐怕越是過去相識,知道她柳當家的人,就更不會想到如今的柳因風會是眼前麵對著的樣子,而柳因風聽到許久未聽見的頗為熟悉的聲音。


  聽了開頭那句小菜的稱呼,腦子裏倒是突然就想起了當時發生過的事情,也就是這個小菜,采花賊當時是如何被這人給弄死了,又帶回了南毒的事情。


  梁辰這人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子的,給人一種有些不同並不能全然親近的感覺,而別人一提起梁辰這個名字,倒好像也是會立刻在腦海裏浮現出這人所給人的感覺,除了一些行事可能會有些怪異堅持的時候,南毒之中的人對他最大的印象自然還是在那個給南毒人留下麵記的身份上。


  “嘖,這裏怎麽有個小姑娘?”梁辰的目光打量著站在那裏的人,在一開始的詫異過後,便也在心中略略忖度了一下所見之人在南毒之中的身份。


  自然了,南毒的林障又不是白建的,肯定不會是誰家的孩子偷偷跑進了這裏來迷路了就是,而南毒之中本來也沒有這麽大的女童才是,而這兩年間南毒也不曾再往裏招入修習毒術的人了,這麽大的更是沒有。


  若說是為什麽,大約是如今的這裏已經是足夠熱鬧的了,或者應該說是雜亂才是。


  他們是沒有招人進來,不過原公子倒是在這件事情做的不少,過幾個月恐怕都能有人被送進來就是了,最後總之是來來去去的,到頭來留在這裏的人雖然算不上多,卻也絕對不少了,至於眼前的這個……


  “你在這裏做什麽啊?”梁辰走了過來,站停在柳因風的麵前,一邊還特意彎下身體默默打量了一眼,這個年紀不大卻能在這裏待著的人。


  心想這人哪怕不是因為原二公子給弄進來的,恐怕也是能夠在南毒之中練一練的吧,這小姑娘看來也是一副不疾不徐,麵色淡然的樣子,倒是絲毫沒有撞見了人應有的驚訝和慌張,開口說話時倒也沒變多少,隻不過聲音倒是這年紀應有的青嫩。


  “我睡不著,出來走走。”柳因風默默看了梁辰一眼,這一見倒是在這麽個月色悄然的夜裏,也不知道這人是閑著還是怎麽了,竟會在這麽個時候和一個活死人滿南毒溜達。


  不過柳因風這會兒倒是隻在心裏腹誹了幾句,倒是也並不怎麽覺得奇怪了,在見到這個被做成了毒屍的采花賊時,她或許還會有一絲疑惑在心頭。


  想著這三更半夜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偷偷做出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或是南毒有什麽事情發生,不過在見到了梁辰出現之後,這種想法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即便如今的南毒確實和從前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哪怕是有那麽些正如她和柳七一般身份不妥的人正好端端地待在這裏,但是即便其中再有不懷好意別有心思的人在,南毒的人卻也都不是死人,沒那麽容易就讓人鑽了空子就是了。


  這一點柳因風還是有信心的,也是相信楚憐的能力,她既然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自然也該能保證所有事情都萬全無虞的,否則她這當家人也就白做了。


  見這小姑娘說完一句話後便又安靜了下來,然後又是轉頭朝著一旁站著的小菜那裏看了一眼,此時那人正定定站著,顯然是在等著聽他的指令。


  “那可不是個活人,害怕嗎?”梁辰半玩笑似得說著嚇唬人的話,柳因風聞言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張口道:“那你是活人嗎?”


  “我?”梁辰笑笑指了指自己,“你看呢?”


  柳因風沒接這話,倒是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這麽晚了,你和一個啞巴到這裏來幹嗎?”柳因風話中所說的啞巴,指的淡然就是那個被梁辰一口一個小菜叫著的活死人了。


  她倒是真的奇怪了,小菜倒是不用睡覺的,可是梁辰一個大活人這會兒不好好在自己的床上待著,領著這麽個東西出來晃悠什麽,難不成是為了嚇人不成?


  梁辰這會兒更是越發地覺得,這個小姑娘還挺有意思的了,“我還沒說你這大晚上一個人偷偷摸摸地是要幹什麽,你倒是問起我來了,你不知道自己待著的地方是哪裏嗎?這可是南毒,可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進來的地方,小姑娘,說說吧,你是來幹什麽的?”


  柳因風覺得梁辰這話說的確實也沒錯,隻不過聽他拿這話來問自己,她就沒什麽耐性和這人在這大晚上的站在月亮底下浪費時間了。


  本來她就正準備往回走的,也不願還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就是了,左右也不能和梁辰在此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她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找他還能有什麽事,就權當是在大晚上的散步遇見了就是,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我說過了,睡不著覺出來走走的,我住的地方隔這裏又不遠,我可是從沒見你這麽個人在這片地方出現過。”柳因風隨口說道。


  梁辰想了想,這小姑娘說的話卻是也還挺有道理的,他怎麽覺得自己倒像是被一個小姑娘給說服了,反倒是覺得自己沒什麽理了。


  “那我跟你差不多,我也沒睡著,所以帶著你說的那個啞巴出來曬曬月亮,你知道嗎,這人死了可是要多見見月亮才好呢。”


  他說著還特意伸手指向一旁直挺挺站著半晌沒有半點聲音的一個存在,最後頗為壞心思地以說鬼故事一般的口吻來嚇唬人,要是他知道眼前站著的人其實是誰的話,想來他肯定是不會想這樣做就是了。


  柳因風瞥了梁辰一眼,心想這人大概是太閑了,以至於大晚上的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是因為他其實本來就是個夜貓子?這點柳因風從前倒還真的不知道就是了。


  “那你們繼續吧,我要回去睡覺了。”說完這句話的柳因風轉頭便離開了,朝著回去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了過去,也沒有再理會身後還停在那裏的人。


  梁辰一時間倒是被晾在了原地,眼看著一個並不高大的背影在自己麵前越走越遠,最後徹底隱沒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他才不由地搖了搖頭,將目光從那個通向有人居住的一片院子的小路上移開了。


  隻不過對於突然碰見的這麽個尚且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小姑娘,梁辰倒是多了些在意,或者這份在意本來就是源於對她的一點好奇上頭吧。


  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來了南毒多久了,這樣看來倒是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夜裏一個人走這種小路也絲毫沒有什麽不便的樣子,而且這孩子看來確實是有些不同的,或者說能夠進到這裏來的人肯定不會是大街上隨便抓來的哪個人就是了。


  而她的年紀尚輕,若是因為原容的事情而來到的這裏,梁辰想到此倒是不禁多了一種預感,那就是這個小姑娘日後會是那個對某人來說很有用,或者正是索要找到的那種人吧。


  “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你不睡我可是要困了。”梁辰說著說著倒是打了個哈欠,轉頭便也往回去的方向走著。


  然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腳步聲,亦步亦趨就跟在後頭,最後和他走路的聲音徹底重疊在了一起,倒是在夜色之下顯得頗為和諧。


  這一晚上折騰到了現在,柳因風也是覺得困了,她住的院子裏頭這會兒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柳七看來還正睡得香,絲毫也沒有醒來的樣子。


  她動靜也不大,轉身關上了院門,然後便往屋子的方向去了,這時在關上的大門之外,一側的樹影裏倒是悄聲探出了一個人影來,朝著院子的方向靜默了一陣,最終轉身消失在了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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