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柳一,你說過自己曾經中過毒,那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情,你有沒有什麽意識模糊,或者是記不清楚的地方,關於柳七,你也曾說過他的身上發生過被什麽附身的情形,而且不止一次,是嗎?”


  楚憐定定看著半靠在床榻邊上坐著的那人,從她的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似乎並不能夠看出什麽來。


  眼前的這個柳一無疑是個陌生的人,這一點從第一眼看見的時候自然便就清楚了,隻不過此時再看過這個人,楚憐卻不能隻按照自己本來的念頭去想。


  雖然她不知道該怎麽去說,但是麵對著這張分明陌生的麵孔時卻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其中,她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這樣的感覺,是自己的心裏作用,亦或是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就潛藏在這其中還沒有被挖掘出來。


  至少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當麵對著這個柳一的一雙眼睛,那分明自然沒有太多情緒的視線裏頭卻似乎有種沉靜靜默的東西,那不是屬於眼前這張陌生的麵孔,甚至是這麽一個看來隻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童身上所有的。


  而且在與之相視的某一個瞬間,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也並不隻是騙人才對,而她此時想要弄清楚的,自然也是與此有關,與這個名叫柳一的人有關的事情。


  柳因風默默聽了這人的問話,不由地沉默了片刻,她自然也已經能察覺地出眼前的異樣氣氛,以及楚憐身上那種似乎有些咄咄逼人,又急於探尋些什麽的並不尋常的態度,也包括站在一旁此時並未作聲的梁楚笙,沉默中給人的感覺倒是與前頭的楚憐似是如出一轍的。


  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不會是在某一日就突然出現了眼前的情形,否則他們早不該好奇,晚不該在意,也不會是要到了這個時候。


  她和柳七已經來到南毒之中日久,在西景園中也住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後才突然這般地感興趣起來,這並不合理,也似乎不該發生,畢竟關於她和柳七的事情,南毒之中至少楚憐和梁楚笙這兩個人早該心中有數了。


  最開始的時候是楚憐,那時候孫亮之所以會去他們的住處給柳七看診,背後吩咐的人便是她,而那時候不管是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孫亮之後也自然是會和安排他走這一趟的楚憐交代過的,而此後孫亮與她和柳七之間的裏阿尼便也幾乎一直都沒有斷過,這其中自然有楚憐的默許和授意才對,否則孫亮也不會行事自如,沒有太多的顧忌。


  而那時候的楚憐便一直都是靜默的態度,關於她和柳七的事情並沒有多說哪怕一句話,隻是按照她在處理和原容有關的事情上一貫的態度。


  而今日,關於自己和柳七的事情倒是突然又從楚憐的口中被問了出來,而且並不是隨口一問,倒是格外地認真和在意的樣子,不單單是她,還有一個人便是梁楚笙。


  自從他從山間雲村回到了南毒的那時候起,她也就見過了這人,梁楚笙也見到了她和柳七,之後更是有孫亮的牽線,更是有了之後幾次離開西景園前往了藥廬這裏來的行程。


  關於柳七和她的情形,至少在身體這一方麵,恐怕還沒有哪個人是會比梁楚笙還清楚的,此時柳七還在裏頭躺著呢。


  關於所謂的中邪之事聽來倒是虛妄,似乎本就是一件無法確切定論的事情,但要是真說柳七身上有什麽,恐怕梁楚笙也不會真的隻聽信了所謂的中邪二字,而隻把柳七如今的異樣給歸類在那上頭。


  迷音之術雖然不同尋常手段容易被人發現,不過卻也並非全無痕跡可尋,而此時那西景園裏頭還住著譚麗那麽一個人,相信誰的心中也都是多少有數的,也不會真有人蠢笨懂到如此程度。


  但是眼前的這兩個人如今就在麵前站著,態度與往常有異,看來也甚是分明,柳因風不由地在心裏想了想這種異狀的來源,便是在自己這次受傷醒來後才有的。


  若說是戒備和懷疑的敵意,卻又並非如此,而在她又聯想起了不久前喝下那碗熬好的藥時對於其中藥材覺得一時間有些奇怪的地方,乃至是在醒來後,梁楚笙身上所表現出來的與之前不同的感覺,她心裏便是隱隱有了一種念頭。


  柳因風不由地抬起眼睛看了看麵前的楚憐,又側頭掃了一眼靜靜站在那裏,卻也正朝著她所在的床榻上頭看過來的梁楚笙,而後下意識眯起眼睛打了個哈欠。


  雖然是昏睡了三日才醒過來,不過此刻的她卻也並沒有多少睡飽了的感覺,精神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被受傷的身體給支配著的,手臂上的兩道印子雖然看來不像有多嚴重的樣子,不過這確實是件要命的事情。


  她並不想麵對眼前這兩人的原因除了事情本身之外,身體的原因至少也一定是占了一部分的,而這件事情顯然不是隻要敷衍兩句,便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至少是不會像之前在麵對影淩,容華,以及秦嵐等人的疑惑和探尋的時候,便可以直接應付過去的。


  而且即便是在因為如今的身體曾經出現在山間雲村而被人眼熟的這件事情上,柳因風也不會隻當那些第一時間有所懷疑的人,就真的因為在自己身上所見所聞就全然打消了最初的所想了。


  至少影淩不會,否則在她和柳七來到南毒之中日久,就這麽在他眼皮子底下住了那麽長的一段時間之後,他還是會在容華那人回來的時候要帶著她和柳七一道在容華的麵前露露臉。


  她可不會以為那人是知道柳七當時會表現出異樣的行動來,並且居然第一時間對著容華抱回來的人有所反應,才會帶了他們一起去的。


  或者說從那時候第一時間和來到這裏的容華碰麵,看見了這人在見到自己眼前的這具身體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和在南毒之內第一眼被影淩所看見的時候那樣的神情,她或許到不會是這樣去想了,不過事實也就是如此的。


  而眼前的懷疑似乎是要比這更加棘手一些,並且與麵對影淩以及容華的時候不同,此時的柳因風在麵對著眼前的這兩個人,身處在安安靜靜的藥廬之中,麵對著隻有楚憐和梁楚笙在前的情形,她的心裏反而是對於此時的情形有些不可言喻的感覺來。


  但這兩人像眼前這樣拿眼睛看過來,並且連視線始終都不曾移開半分的時候,她下意識倒是有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南毒當家柳因風,也不會是眼前這般因為中毒靠坐在床頭於清醒過後又頭腦陣陣發昏的感覺就是了。


  大約是醒來一段時間有些體力不支了,也可能是因為此時麵對著眼前的這兩個人,想著方才所聽見的那話中的意思,便是讓她本就昏昏沉沉的腦袋變得愈發地不清醒了,以至於柳因風此時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言語,來應對將視線都停留在了自己身上的人。


  或者說她本就不想去想,可能從決定回到這裏,尚且沒有踏進林障之中真的走入南毒的那時候開始,她就不想會麵對這樣的時候,更想不到該如何去敷衍就是了。


  眼前的是昔日的故人,麵對著的是再熟悉不過的麵孔,柳因風並不想,更不願還要花這樣的心思與之周旋,隻是不想事情卻是不知不覺到了眼前的地步。


  且不論是否是因為在她昏迷的這幾日裏發生了什麽自己還尚且沒有意識到的事情,不過顯然有什麽已經發生過了,否則大約也就不會突然有眼前這樣的局麵了。


  大約是她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本就對於此有些急切的人便是更加地等待不下去了,便是又出聲喚了一句。


  楚憐的一聲柳一將榻上的人喚起,不知道是否是來自於自己的錯覺,此時她耳邊響起的那個名字倒仿佛和昔日的柳依無異,莫名地讓她的心頭一顫,隻不過隨即她便也反應過來。


  不管是過去從前還是如今,楚憐都不會直呼柳依這個名字的,哪怕是在她還是柳因風的那個時候,這個南毒之中也不會有人會真的這樣稱呼自己。


  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眼下的頭腦確實不夠清醒,更加不適宜麵對眼前的情形,於是在抬眼看向急於叫住她問些什麽的人時,她便是下意識搖了搖頭。


  “我也不太清楚,關於以前的那些之前有人問過我便也都說了,大約就是那個樣子的,至於柳七的病情,到現在也都沒有好轉,我醒來時去裏間看過了他,倒是還在睡著,如此有勞梁大夫了……”


  柳因風說著漸漸眯起了眼睛來,跟著歪過了頭去,便是眼皮沉沉地閉了起來,然後便是睡了過去,隻不過一絲精神卻還是保持了些清醒的感覺,耳邊也飄過了絲絲並未被困意給全然隔絕開的聲音。


  在一陣短暫的安靜之後,那兩人的聲音開始在藥廬之中響起,首先說話的人是梁楚笙,他看向上前一步似乎是要對著榻上已經閉上了眼睛的人確認些什麽的楚憐。


  跟著張口說道:“先讓她睡吧,她中毒在身,餘毒在體內尚且沒有全部消散,有什麽話不如等再過些時候再說吧,左右現在這人也就在南毒之中,總歸是不會跑了的,也不必真急在這一時。”


  楚憐的一隻手輕輕碰了碰那一張麵色慘淡的臉,當這人閉上了眼睛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顯然又消減了不少,有的更多的便是一種本來就該存在於彼此間的陌生感覺。


  這種感覺實在讓人覺得並不好受就是了,楚憐下意識蹙起了眉頭來,手上用力將偏頭睡過去的那張臉給扶正了些,隻見那一雙眼睛正緊緊閉著,不論是從眉眼還是神情上都表明了她已經誰去的事實。


  不過她還是想從那上頭找出一點裝睡作偽的痕跡來,似乎那樣就能夠說明些什麽,“難道真的能不急嗎?不就不覺得急嗎?”


  楚憐突然開口默默念叨了幾句,像是問起梁楚笙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從二姐離開已經太久了,如果這次她還沒有回來,還能有等到的那一天嗎?”


  梁楚笙默默歎出了一口氣來,抿著唇並未作聲,關於此事楚憐的心情,他自然是能夠感同身受的,隻不過比起楚憐來,自己的思緒還是能夠更加平穩一些的。


  其實此番梁楚笙自己首先感覺到的便是訝異與意外,因為其實在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之後,他並沒有想過柳因風會有歸來那一日的這種可能,即使有,這種可能似乎也是十分微弱渺茫的,幾乎等同於不存在了。


  而此時,原本的如鏡死水倒是在短短的幾日間似乎有了波瀾乍現,楚憐如此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梁楚笙默默看向了此時榻上的那人,眼看著楚憐正將人扶著平躺在了榻上,將人調整成一個入睡的舒服的姿勢,然後給人拉上了被子。


  在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些精神之後,楚憐便又開口說道:“如果一切正如我們猜想的那樣,她來到南毒已久,卻並沒有透露出半點信息給我們的意思,恐怕之後想要真的問出些什麽來,確定些什麽,也都不會是件特別容易的事情了,本想著此時她受傷未愈精神尚且不堅強的時候下手,或許還能更加容易些的。”


  說話的人不由歎息一聲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就聽見一旁的梁楚笙說了句,“若是她不願意的話,無論什麽時候恐怕也都是同樣的結果,那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


  “是啊,這話倒是也不錯。”楚憐心中這樣想著,臉上不覺多了一絲苦笑之意。


  她終於也從那睡著的人身上移開了視線,轉而看向了走近一步的梁楚笙來,神色認真地開口道:“關於她身上的傷,依你看來到底如何?是否真的是就沒有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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