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羅帳
又是陽春三月, 花開時節。
煙蘿殿裏間,少女睡得正香。因為將被褥裹得有些緊,呼吸聲被悶得太過,就這樣傳了出來。
寧子笙在外麵等了半晌, 不僅等到柳離醒來, 還聽到了細微的呼嚕聲, 讓當值的滴兒都有些不知所措, 和寧子笙對望了一眼, 覺得自家郡主有點丟人。
“殿下。”滴兒道,“不然奴婢進去叫醒郡主?今兒個時間緊, 再不起可就來不及了。”
裏間門口墜著薄薄的紗簾,寧子笙遠遠掃了一眼,似乎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床上打滾。
“你去打水。”她慢條斯理地起身, “我去叫她。”
滴兒當即從命,麻利地去打水, 準備為柳離梳洗。
寧子笙走進裏間之時,柳離仍舊睡得很沉,絲毫沒有察覺到此時有人正在入侵自己的領地。
層層羅帳之內,某人穿著裏衣, 正麵朝下趴著,毫無形象地將被褥壓成一團, 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
寧子笙這才聽清楚, 方才傳出來的並不是呼嚕聲。
瞧著柳離這睡姿著實有點堪憂, 她抬手撩了羅帳, 扶著柳離的肩膀, 想給她轉個身。
柳離雖在夢中, 卻在臉頰離開床榻的那一刻, 嘴裏嘟嘟囔囔說了些什麽。
寧子笙皺眉聽了一會兒,方才聽清楚。
“阿姨,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請你不要用金錢來侮辱我們的愛情!”
這是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夢話?
寧子笙直接上手捏住了她的鼻子,沒過幾秒鍾,柳離就猛地坐起,睜開了雙眼。
被褥滑落,衣口也因動作太猛而敞開了大半,露出一整個白皙圓潤的肩頭,和清晰分明的鎖骨。
再往下便是更為豐圓瑩潤的一片地帶,靜靜地待在衣口下的陰影中,沒有露出全貌。
寧子笙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輕輕掃過。
柳離對此一無所知,打了個哈欠:“早上好啊,小九兒。”
麵前的少女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印象中頰側的嬰兒肥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巴掌臉上分明的下頜線。
“不早了。”寧子笙道,“再過半個時辰,就該過去了。”
“夠用了。”柳離說,順便還伸了個懶腰。
時光一晃而過,轉眼間,她已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呆了好幾年。
她和寧子笙都從十二歲的小屁孩兒正式及了笄,按理說,這年歲已經可以嫁人了。
柳離本就是個成年人的靈魂,所以對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並沒有怎麽注意。可眼瞅著寧子笙出落得愈發水靈,日漸長高,她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
有種……自家小白菜一夜之間長成了大白菜的感覺。
以前寧子笙還會管她叫姐姐的,這幾年隨著年歲漸長,愈發沉穩得不像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比起那些幾十歲的朝中官員來也不遑多讓,有時掃柳離一眼,都能讓她心慌半天。
滴兒打了水來,見郡主已經起了,忙將水盆擱在一邊,將熱毛巾在裏麵沾濕,服侍著柳離淨了麵,又潔了牙。
寧子笙坐在她的榻邊,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柳離道:“寧子笙小殿下,你不會是想看我更衣吧。”
“你?”寧子笙挑眉,餘光瞥向她的衣口,“有什麽可看的?”
柳離心下不服。她在這吃得好睡得好,時不時還會喝幾盅木瓜牛乳,雖然身材算不上有多豐滿,但也是有點料的。
“哪裏沒有了?”柳離稍稍將身後的衣服扯了下,薄薄的白色裏衣立即緊緊地包裹出腰肢的曲線,不論什麽,都一覽無餘,“你亂說,還是有的嘛。”
寧子笙的眼中都帶上了笑意,促狹地將她上下掃視了一圈,半晌,方從喉嚨中擠出一句:“嗯,我亂說。”
滴兒站在一旁,趕緊將頭轉了過去,成功地什麽也沒看見,這份識趣讓寧子笙很滿意。
她心中忍不住瘋狂呐喊:……郡主,你沒看出來九殿下是在空手套白狼嗎?!
算了,郡主十二歲的時候就能主動對九殿下示愛,私定終身,如今這般,又算得上什麽。
或許這就叫做打情罵俏吧。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柳離更完了衣,又和寧子笙一同用了早膳,隨後便要去國子學報道。
今日是個重要的日子,所有同齡的公主、皇子都要聚集在一起。
根據大寧的傳統,每隔兩年,滿了十五歲的公主皇子及各皇室子弟便可統一參政,在西京城中正式任職,具體職位則由太傅們一一和本人溝通後,由聖上最終拍板決定。
等到了弱冠之年,諸皇子公主便可封王,去地方上任;自然,也可留任西京之中。
坐在搖搖晃晃的轎輦之中時,柳離又開始犯困。早上起來雖然不算太餓,但點心太美味,還是一不小心就吃撐了,嗝。
這轎子走得極慢,還不如自己走路快,總歸還得過個好幾炷香的時間才到,柳離便也闔上了眼,準備稍稍小憩一會兒。
“困?”寧子笙微微側過眼來。
柳離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剛想將頭向後靠去,便被一隻手穩穩扶住了後腦,輕柔地向右側帶去。
“睡吧。”
她的腦袋隨即枕在了一個肩窩上,位置不高不低,觸感不軟不硬,一切都剛剛好。
“個子高就是好啊……”柳離嘟囔一句,隨即心安理得地將整個重心靠了上去,完全將寧子笙當成了一個人肉靠墊。
寧子笙感受著左肩上的重量,那很快入睡的人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兩人離得有多近,近到隻要她稍一偏頭,嘴唇便會擦過柳離的前額。
她的發上又是熟悉的碧桃花的味道,寧子笙想,現下的確到了碧桃開花的時候。
這一幕本該寧靜而和諧,可惜柳離又開始說夢話,雖是小聲念叨,但寧子笙離得太近,便也聽了個分明。
似乎跟早上的夢是接著的。
“阿姨,我們的愛情真的不能用金錢來衡量,這五百萬,怎麽比得上我們對對方的矢誌不渝?”
五百萬兩銀子?寧子笙想,莫不是那種情情愛愛的話本看多了,夢中便天馬行空?
卻聽柳離又嚴肅道:
“……所以,得加錢。”
寧子笙:……
*
平日裏柳離都是走著去國子學的,今兒個突然換了轎子,也是有原因的。
太傅們在國子學裏麵,諸公主皇子們按年齡順序一位位進去商談,沒排到的就得在外麵先等著。
現在春日風寒,還是轎子裏比較暖和。
柳離和寧子笙到的時候,果不其然,好幾抬轎子已經在外麵停著了,估摸著還得等上一會兒。
柳離差不多也睡夠了,心滿意足地從寧子笙肩膀上爬了起來。外麵欲兒撩開簾子,輕聲對柳離道:“郡主,九殿下,旁邊那分別是五殿下、八殿下,還有幾位縣主的轎子。”
柳離“噢”了一聲,算了算,今年適齡的人差不多也就這些了,除了寧子靈。
寧子靈今年都快十九歲了,比她還小的六皇子早在兩年前便領職了,她卻硬生生拖到了今年才來,似乎是和她母親施貴妃有什麽矛盾。
裏間,幾位太傅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施貴妃已經托人給他們帶過話,可麵前這五公主殿下,卻一如兩年前一樣倔強,硬是不肯走施貴妃給她安排的路。
太傅們很是為難,五殿下都十九歲了,既不領職,也不嫁人,竟隻鐵了心要從軍。
寧子靈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律法上又沒說女子不可從軍,為什麽所有人都要阻攔她!
況且,西京滿城皆知,近來神策軍中出了一位女統領,身手不凡,銳不可當,風頭無兩。注1
寧子靈偷偷溜出宮玩的時候,遠遠瞧見了一眼,羨慕極了,她也想成為那樣的人,耍一柄大刀,懲凶除惡,威風凜凜。
施貴妃有吩咐在前,太傅們自然不可能將寧子靈的意見切實記錄下來,隻得苦笑一聲,讓五殿下暫且先回去等著。
寧子靈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柳離的轎子,先是衝旁邊站著的欲兒挑了下眉,隨即興衝衝地跑過去:“郡主,晚些要不要比劃兩招?”
這幾年裏,她還是偶爾會跑過來找柳離比武,偏生寧子靈力氣越來越大,讓人根本招架不住。
柳離苦著臉,剛想回絕寧子靈,卻被寧子笙搶了先。
她掀開簾子一角,衝著五公主禮貌地微微一笑:“五姐姐。”
“九妹妹。”寧子靈知道她們關係親密,所以也沒意外兩人同乘一轎。
“五姐姐若要尋人比試,怎不去尋神策軍中的楚統領?”寧子笙輕聲道,“楚統領為人親和,必不吝惜賜教。”
寧子靈眼神暗了暗:“我倒是想,可先前托人問過,楚統領每日公務繁忙,怕是沒有空。”
“若五姐姐不嫌棄,我可稍作引薦。”
寧子靈瞪大了雙眼:“嗯?”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寧子笙的母親楚采女,也是姓楚,顯然不是巧合。
難道……
果然,寧子笙道:“楚月統領乃是我的姨母。”
“真的?”寧子靈大喜。
有了這份麵子,不愁楚統領不答應寧子靈的請求。她立即謝過寧子笙,歡天喜地地離去了。
一旁的柳離卻怔了片刻。她近來也對神策軍的楚統領有所耳聞,卻沒想到這人竟然是楚月!
原著中,寧子笙嶄露頭角,被不少人記恨,楚采女也被江皇後害死。
楚采女的父母聽聞噩耗,一夜之間病重不起,沒過多久也隨著楚采女一同去了,隻留下一個小女兒,正是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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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神策軍在曆史上是唐朝中後期中央北衙禁軍的主力。細節會稍作改動,但本質仍是禁軍不變。
注2:領職相關全是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