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寧靜夜晚
“倒也是,明日必定是一場血戰,小王子現在想必已經知道我其他五鎮兵馬已經開赴前線了。對了,蘇木,各鎮兵馬現在何處?”正德問。
蘇木用手指著地圖,道:“今日韃靼人攻我甚急,消息斷絕。其他五鎮兵馬究竟到什麽地方,也隻能根據昨日的傳來的消息推斷。如果一切順利,如今,遼東和宣傳府兩鎮兵馬應該已經抵達大同,正從北向南推進,已經鉗製住小王子北歸路線。”
說到這裏,蘇木的目光忍不住朝懷安衛一線落下,又飛快移開。
好在正德沒有發覺蘇木的異樣:“接著說下去。”
蘇木:“寧夏鎮、延綏鎮早就過了黃河,西麵、西北一線也卡住了。”
正德:“小王子若敗,定然走這一線北歸。寧夏鎮經過兩年前的**,如今兵力尚未恢複,又經過大戰。到時候,兩鎮兵馬要卡住小王子,卻有些難。隻能依托長城,看能不能搶占地利之便。”
“陛下說得是,所以,太原鎮才是關鍵。我大同鎮經過兩日血戰之後,應該也沒有什麽戰鬥力,所以,決定戰爭勝負的就隻能靠太原和宣府兩鎮。太原本是山西軍鎮,現在隻怕已經埋伏在雁門關之後,一日之間就能趕到戰場。”
“如此,朕到也能安心去睡了。不過……”
“不過什麽?”蘇木以為自己還有錯漏的地方,忍不住問。
正德:“外麵經過一天血戰,朕卻要按枕高握,是不是有些像昏君。”
“陛下……”
“哈哈,昏君就昏君吧!”正德哈哈大笑起來:“你也快回去睡覺,天氣冷,若是嗓子啞了,朕拿你何用?”
蘇木這才知道正德皇帝是在同自己開玩笑,就一施禮,退了出去。
回了自己所住的地方,蘇木還沒有進屋,就看到一個高大的漢子站在門口。
這人一身平民裝扮,一對眼珠子在黑暗處綠油油地亮著,就好象是一頭狼。
蘇木忙了一天,渾身疲憊,腦子也有些混沌,想了半天才想起這人就是同梅娘關在一起的那個叫什麽烏雲的死囚。
“你叫烏雲?”蘇木站住了,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啞得不成,喉嚨裏也如同燃地了一團小火苗,又幹又疼。
烏雲撲通一聲跪在蘇木麵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垂淚道:“草民烏雲磕見恩相,恩相的活命之恩,烏雲感激涕淋。無以為報,這輩子這條命就是恩相的了。”
這一個頭磕得很響,顯然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蘇木啞啞一笑:“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烏雲:“恩相將小人救出來,其實小人也知道,全是托了梅娘的福。梅娘就在屋中,外麵兵荒馬亂的,小人自然要護得她周全。”
蘇木:“你站了一整天?”
“正是,小人不敢離開。”
蘇木:“你會武藝?”
“小人不會,也沒學過。”烏雲道:“不過,小人有一把子力氣。做了多年盜賊,手上也沾過不少人命,真一刀一槍的拚命,卻是懼怕。”
蘇木問:“恩相不恩相的且不要提,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翰林學士,可不是閣老。聽你的意思,是要投入我的門下?”
“小人哪裏敢有這種癡心妄想,隻願在恩相門下做個奴婢。”
“嘿嘿,什麽做了多年盜賊,手上有不少人命,同我又有什麽關係,既然救得你出來,自然不會再讓你去死。你是梅娘認的兄長,就跟著她吧,好好保護她。”
“多謝恩相,多謝恩相。”烏雲大喜,連連磕頭:“恩相放心,隻要有小人一條命在,絕不會讓梅娘夫人受一點損傷。”
“學士回來了?”這個時候,王成也走過來施禮。
“你也在啊?”蘇木好奇地問。
王成苦笑:“回學士的話,下官已經將那錢寧得罪到死,現在已是無處可去,隻怕這襲錦衣也要脫了。”
“脫錦衣,倒沒有那麽嚴重。”蘇木淡淡道:“還是那句話,既然你幫了我,總歸不會讓你沒有好下場。暫時你就呆在這裏,一切等打完這一仗在說。到時候,你去找胡經曆就是了。實在不行,陛下那裏我還是有幾分薄麵的。”、
王成大喜:“多謝學士。”
蘇木又指了指烏雲:“剛才烏雲的話你也聽到了,等下給他一件鎧甲和一套兵器。”
“是,王成這就去安排。”
“等等。”蘇木叫住他:“殺囚祭旗一事如何了?”
他還是有點擔心,自己一口氣救了兩個死囚,隻怕那錢寧要暴跳如雷,也不知道會在皇帝跟前怎麽編排自己的不是。
王成:“本來錢寧打算今天一大早就殺囚祭旗,可韃靼人不是天剛亮就殺過來了嗎,根本就沒有功夫說祭旗的事情。再說,殺囚祭旗主要是為了激發士卒腔子裏的那一絲血勇。今日戰況如此激烈,我軍將士早就殺紅了眼睛,還需要再見血嗎?”
“是啊,是啊,今天所見的血已經夠多了。”蘇木忍不住歎息一聲。
事實證明,現在在殺囚祭旗已經毫無必要。就算錢寧想,皇帝和軍中將士也沒功夫理他。
所以,這事弄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個笑話。
梅娘是死是活,即便是錢寧,估計也沒有興趣去管。
這件事,也算是莫名其妙地過去了。
至於錦衣衛手頭的另外一個死囚,也沒人關心。
搖了搖頭,蘇木大步進了自己房間。
因為按照大明朝的軍法,將士出征不得攜帶家屬,否則就是死罪。
所以,屋中的書辦和隨從都被清理了出去,隻留梅娘一個人住在裏麵。當然,以蘇木如今的身份,就算他在軍中夾帶侍妾,也沒有人敢管。
所謂刑不上大夫,就是這個道理。
梅娘坐在蘇木才床頭,今日一天對她來說可以說是大起大落。
眼見著就要被人殺頭,危急關頭想起女兒囡囡,梅娘將牙一咬,就請王成去請蘇木。
卻不想,前頭王成剛走,後腳自己就被人帶進一個帳篷裏,說是要侍侯一個什麽高級軍官。
梅娘自然是誓死不動,搶過一支火把,就要放火。
這個時候,大惡人蘇木卻趕到了,竟將自己救了回來。
接下來,那大惡人將自己丟在這間屋子裏,始終不肯出現。
這一整天,外麵的喊殺聲,慘叫聲就沒有停過。梅娘雖然是個剛強的女子,卻落到這樣的大戰場中,還是嚇得惴惴不安。
這些天又吃了不少苦,到現在終於支撐不住,加上外麵又有烏雲把著門,她就將頭靠在靠枕上沉沉睡去。
睡夢中,梅娘還皺著眉頭,秀氣的眉毛在燈光下顯得極美。
她那張臉依舊光潔白皙,隻眼皮有點紅腫。
蘇木心中歎息一聲,這個女人這幾年可真是吃了不少苦,是我蘇木的錯,當初在滄州的時候就不該放她走。可是,當時自己形勢危急,又如何照應得到她?
這次既然重新團聚了,就再不能錯過。無論是曉之以理由,還是動之以情,甚至再用上脅迫的手段,也不能讓她走。
就算再讓她痛恨我蘇木一次,也無所謂。
做人,其實不就是為求個心安嗎?
蘇木想了想,立即做了這個決定:就這樣吧,將她帶回京城,讓她做我的小妾。吳夫人是個性子和順的人,自然會很歡喜家中多了這麽一個姐妹。至於小蝶,她肯定也不會反對的。
想到這裏,看著梅娘熟睡的模樣,突然間,蘇木心中有一種安寧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讓人非常舒服。
很好,很不錯。
一個下人端著洗腳水進來,蘇木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小聲點。
然後,就燙了腳,上了床。
炕燒得熱,很舒服。
蘇木鑽進被窩的時候,順手將被子一角蓋在斜靠在床頭的梅娘身上。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如同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
沒有男女之情,美人在旁甚至不帶一絲綺念,蘇木心情平靜地睡死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木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又回到了滄州,正立在城樓子上,看著外麵的江景。
而梅娘和囡囡就站在自己身邊,囡囡卻小了許多,還是一個小孩子,就如同自己當年剛見到她時的模樣。至於梅娘,比現在瘦了許多,麵上甚至還帶著蒼白。
風大起來,眼前的大運河波浪翻滾起來,江麵騰起了團團霧氣。
有無邊絲雨不住地下著。
梅娘撐了一把油紙傘,要遮到自己頭上。
蘇木輕輕擺手。
雨水撲在臉上,很涼。
……
突然間,蘇木睜開眼睛,又回到應州大營的房間裏。
燭光依舊搖曳,卻看到梅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自己身邊,小聲而壓抑地哭著,淚水一顆顆滴到自己臉上。
蘇木還沉浸在夢境中,卻沒想到其他,伸出手輕輕抱住:“還沒天亮呢,睡吧!”
梅娘沒有反抗,但身子明顯地一僵,哭聲更大了些。
蘇木猛地清醒過來。
他放開梅娘坐起來:“梅娘……我們又見麵了……五年了,五年了。”
“嗚嗚……”梅娘不住地哭。
“別哭了,別哭了,你聽我說,其實事情並不是你當初所想象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