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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進退維穀

  “範相,我的相爺。小子不過是個山野之人,廟堂之事,小子恐怕真的幫不了您。再說了,小農莊就看著好,但也不見得變法派會用,您老還是省省心,眼不見心不煩,多好?”李逵推脫的意圖很堅定,根本就沒想攙和黨爭的漩渦之中。


  對於被範純仁帶入廟堂之爭,他除了不滿,還是不滿。


  可範純仁覺得這是個機會:“你小子不懂。變法派要是真有那麽大的神通,你以為我會反對?君實會反對?介甫和我,君實都是幾十年的朋友,你以為僅僅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就能讓我們反目?”


  這話倒是真的,熙寧變法是因為看到了解決西夏的希望。這個念頭和神宗皇帝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是西夏之戰消耗的軍費將是一個天文數目,當時的府庫難以支撐。


  府庫不充盈,怎麽敢發動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而當時的王韶獻上的《平戎策》,頓時讓宋神宗和王安石大為驚喜。立刻指定了一整套的戰前準備。


  這才有了王安石變法雷厲風行的風格,因為別的都能緩一緩,軍費不能緩。整體上來說,西夏之戰並不順利。雖然奪取了河湟之地,但滅西夏的戰爭在李憲手裏最終失敗了,而且敗的很慘,四十萬人的損失,讓宋朝不得不進入休養生息,無力繼續對西夏進行壓迫式攻擊。


  之後幾年,河湟之地,還有羌人一直在叛亂和被鎮壓的反複之中,直到神宗駕崩之後,高太後上台,立刻表示河湟之地不要了。


  大宋才緩了過來。


  這是範純仁的解釋,李逵也無法反駁。畢竟,範純仁近十年來一直在中樞中擔任決策的高官,他看到的問題,肯定要比自己深刻的多。


  範純仁道:“變法派的手段不多,青苗法也好,募役法也罷,都見效很快,但不能持久。戰時為了軍費不足,可以用,但久之,大宋的財源都會枯竭。他們迫切需要改變這種局麵的辦法,徹底將變法作為戰時之舉,轉變為治世良方。所以,你不用擔心,隻要章子厚沒老糊塗,絕對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這是陽謀。”


  “可小子怎麽可能鬥得過他們?”李逵心虛道。


  沒錯,不管是蔡京,甚至不如蔡京的曾布,他都難以對付。不論別的,就資曆就夠他吃一壺的。而大宋,是一個非常重視等級森嚴和資曆的王朝。


  “範老伯,我看你是想多了,還讓我去和蔡京對子。此事難以從命。”李逵輕佻的樣子很欠揍,不過他皮糙肉厚的,根本就不怕打。


  範純仁也被氣的不行,舉起手掌想要落下:“你小子,平日裏挺明事理的人,為什麽到了朝廷要用你的時候,卻如此固執呢?”


  李逵仰著臉根本就不怕範純仁的動手威脅,這老頭老胳膊老腿的,能打疼自己算他贏。


  李逵的防有多高呢?

  這可是有來頭的,說起李逵的防禦裏,就不得不說一個女人,仇瓊英。


  這女人後來上梁山了,之前有神人夢中授藝,教授她武藝。最厲害的就是一手飛石的功夫,擅使方畫戟。仇瓊英和梁山的戰績非常傲人:


  矮腳虎王英,十個回合,受傷落敗。


  扈三娘見狀,衝上去幫忙,也頂不住。


  然後顧大嫂一起上,二戰一,還是難以抵擋。


  小尉遲孫新衝上來,還沒等交手,一塊飛石擊落頭盔,這廝……逃了。


  不得已,林衝上陣。


  書裏說,仇瓊英和林衝交戰無數合,力氣消耗空了,才有用計取勝的想法,賣了破綻給林衝,而林衝果然上當,衝上去被她一顆飛石打在臉上,鮮血橫流,隻能拖著槍回歸本陣。


  說這麽多,並不是為了胡扯,一來這女人確實武功高強。更重要的是為了引出關鍵人物李逵。為什麽說這家夥是關鍵人物呢?因為書裏李逵傻呼呼的衝上去幫忙,然後站定了讓仇瓊英用飛石打在了額頭上,書上是這麽說的——手拈石子,望李逵打去,正中額角。李逵也吃了一驚,幸得皮老骨硬,隻打的疼痛,卻是不曾破損。


  關鍵是最後四個字——不曾破損。


  聽聽,這是個人做得出來的事嗎?仇瓊英的暗器既然是飛石,自然不是地上隨便撿的,而是打磨過的飛蝗石,有棱有角,比箭矢也差不了多少。


  而李逵自己發現,他可能比那個真李逵的防更高一些。


  畢竟境界提升了,加上有錢,藥浴也經常用。之前在潁州高家莊,他衝入賊兵的時候,被人砍過一刀,也是——不曾破損。嚇得他之後再也不敢用藥浴淬煉皮囊了,真要這麽下去,他得自閉了不可。


  而且這種事情,也沒辦法交流。唯一能夠和李逵交流的恐怕就是李全了,可是李全的腦子受損,根本就說不出個大概,也就讓李逵斷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念想。


  範純仁舉起的手掌,終於沒有落下,反而語氣近乎懇求道:“兩年,拖住蔡京兩年,隻要子由還占著中書侍郎,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信心自然就起來了。而那時候皇帝的態度也必然明朗,我等也有了歸隱或是留在朝堂上的判斷。”


  費這麽大勁,隻不過是為了讓保守派維持信心,這能讓李逵說什麽?你們也太慫了吧?不就是被流放發配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您老說,小子要是省試的時候交白卷也能高中嗎?”李逵問。


  範純仁遲疑了一會兒,擺明了李逵是想要耍無賴也不想當幹係,不由怒道:“你小子把朝廷的掄才大典當成什麽了?”


  “豈不是說,真要是章相器重,小子連省元都可期待?”李逵看似期待,語氣卻帶有玩味的調侃。


  範純仁知道李逵有情緒,心累不已,李逵也不是個容易控製的小子啊!這小子不僅不好控製,還很不聽話。卻順著李逵道:“大有可能。”


  “狀元呢?”李逵問。


  老範被煩的實在不行,怒道:“你小子有完沒完,能中進士就夠好了。這還是要你是文章水平不能太差的情況下,你真以為我大宋的進士真那麽好中?”


  想要說通範純仁放棄將他打入敵陣的想法很難,就算是李逵表現出非常強烈的反對情緒,一樣沒用。思來想去,隻能胡攪蠻纏。


  範純仁張了張嘴,哪裏看不出來李逵這家夥有情緒,有情緒是好事,就怕沒有情緒,然後在大家都以為穩妥的時候,這廝把大夥兒都給賣了。


  以仁人君子為人生目標的範純仁來說,省試交白卷,還能高中,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也是給大宋科舉積累下來的百年信譽摸黑。


  可當主考官是李清臣的時候……


  就難說了。


  這位本事不大,靠著寫文章的本事,官倒是越做越大。按照以前王安石用人的標準,有才無德的他用,有才有德的他倒履相迎,可突然變法派之中混進來了一個無才又無德的家夥,總覺得怪怪的感覺。


  而李清臣正是這麽一個人,別說保守派了,就連變法派之中對他也不怎麽看好。


  按理說,李清臣的人品非常可靠。至少在王安石時期,李清臣的身上沒有任何汙點。


  不僅沒有汙點,而且還勤儉持家,就算是做官之後一直保持著節儉的生活,有點像是教徒般的清苦。而且文章宏達,氣勢雄壯,自成一家。


  可這人有一點不好,嫉妒心特別強。


  遇到不如自己的人,特別好說話,可實際上是看不起對方。可一旦遇到各方麵都強過自己的人才,頓時妒火衝天,恨不得將人打入十八層地獄。而且他和曾布關係非常惡劣,富二代曾布看不起李清臣的假仁假義,經常駁他的麵子。


  兩人勢同水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直到經曆過保守派的打壓之後,李清臣才覺醒了。不是生活驕奢淫逸,這等事他還不習慣。但是獻媚無底線的做法確實讓很熟悉他的人大吃一驚。這還是當年歐陽修稱讚的那個文壇雙雄之一的李清臣嗎?

  李清臣是讓人大失所望了,可對李逵來說,這個人距離他太遠,反倒是範純仁卻在他心裏老好人的形象徹底崩塌了。


  想來已經賴上他了,由不得他反抗。


  出門那一刻,李逵憤恨道:“範相,萬一小子投了改革派,你也能高興的出來嗎?”


  範純仁又驚又怒,神情頹然地目視著李逵的背影,漸走漸遠。


  雙慶從屋外放哨走進來,發現自家叔祖木然地坐著,雙眼無神,頓時著急起來:“叔祖?”


  “叔祖?”


  “嗯,是你呀,雙慶。”


  接連喊了好幾聲,範純仁才反應過來,看向範雙慶的眼神寂寥的讓人心疼:“雙慶,你覺得老夫是否錯了?”


  “錯哪兒了?”雙慶別看貪財了一點,但也要看情況。他拿劉管家的賞錢,是因為這錢拿了不燙手。可這點小恩小惠怎麽可能買通他?


  從骨子裏,他都是範家的人,自然站在範純仁這一邊。而範純仁不僅僅是範仲淹的兒子,他還是如今範式的家主,吳縣範式族人上千,都眼巴巴的仰望著這位做過宰相的家主。他怎麽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雙慶堅定道:“叔祖,你這是抬舉二哥,換個人感激還來不及呢?哪會有這麽多的牢騷?”


  顯然,李逵的不滿也讓雙慶感受到了。


  範純仁目光閃爍著,長歎一口氣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要高官厚祿,成功了固然是好,但失敗了,將是萬劫不複,不管是誰都會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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