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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總有刁民想造反

  對做官的執念,即便三叔公這位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了,也還是如同夢想少年憧憬明天般的熱誠。急忙站起來,詢問:“我那孫兒可又立下大功?”


  “不是李逵,而是李雲。我大宋天兵在鄜延路大勝,馬兵統製李雲作戰勇猛,戰功卓著,但念其年幼,不以遷高位,我以為要是運作的好,可以將這份功勞分給您老一份。”皇帝趙煦笑嗬嗬地解釋道。


  對他來說,隻要給三叔公一點希望。這老頭子就能安穩地在京城傻等著孫子來京城接收朝廷的封賞。


  可是當三叔公一聽到是李雲立功了,頓時炸了。


  “李雲根本就不是我家的孫子!”三叔公氣惱的如同一隻暴躁的大公雞,劃拉著老寒腿在院子裏來回運氣:“那是李利德的孫子,根本就是不是咱百丈村後輩。”


  說起老李家的族譜,皇帝也得暈菜。


  三叔公之所以聽到李雲立功,甚至因為李雲立功,李利德這老家夥還可能獲得封賞,立刻暴跳如雷的原因就是,李雲的爺爺李利德可是他對頭。至少兩人一直爭來爭去,要不是這幾年,李利德發現自己實在爭不過三叔公這帖老膏藥,認慫了。


  這位肯定是三叔公這輩子最大的敵人。說是此生宿敵也不為過。


  想起萬一要是李利德因為孫子的功績,而獲得誥書,成了誥命官員,這讓一直以來覺得手拿把攥就能後的官身的三叔公情何以堪?關鍵是,按照法度,他是平民身份,雖貴為李氏族長,但是要是見官員的時候,他這個族長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反而,要是有一個誥命官氣運加身,他以後見到多大的官員,隻要抱拳就可以敷衍過去了。


  可如今這份眼瞅著要進自己懷裏的榮耀,卻被李利德要奪走,這對三叔公來說,無疑是天大的沉重打擊。


  甚至有種氣運被奪舍的冤屈在裏頭。


  雖說沒有差遣,隻有榮譽的誥命官。這對三叔公在李氏一族中的地位肯定是個巨大的挑戰,氣惱了一陣之後,老頭回過味來了,自言自語道:“老六家的孫子立功了,沒道理我家的人傑不立功,李雲這孩子雖說還行,但和我家人傑相比,差遠了。”


  這心思剛出來,就立刻將三叔公李利廣給吸引住了,他在族裏排行老三,是活著的利字輩年紀最大的長者。


  真要是讓李利德造反奪了他的族長之位,豈不是他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李利德這老小子得意。


  不過,在此之前,三叔公得問清楚,總不至於李逵比李雲強那麽多,連什麽功勞都沒有撈著吧?想到這裏,他盯著韓德勤,雙眼如電般犀利,當對方眼神開始飄散的時候,他立刻抓緊時機追問:“韓管事,我家孫兒不會啥功勞都沒撈著吧?真要是這樣,我老頭子很懷疑朝廷對有功將士的打壓。何其不公也!老頭子,豁出命去,也要告禦狀,將其醜陋暴行,公諸於世。”


  韓德勤冒充黃傭身邊的管事已經有些日子了,對於三叔公的脾氣也是非常了解。


  這位真不能用尋常老頭子來解釋,真要惹怒了他,破壞力不見得比李逵大,動靜也不會小。


  再說了,告禦狀?


  這好辦啊!


  皇帝就在您老麵前,你倒是告啊!


  韓德勤開口之前,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趙煦,皇帝不點頭,他也不敢斷言。


  趙煦倒是覺得沒有必要隱瞞,頷首道:“老韓,老前輩又不是什麽外人,不用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氣。”


  韓德勤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是武將,在外頭議論文官的事很不理智。尤其,這裏麵不僅僅是李逵的問題,還有蘇轍的問題。李逵不過是個低級文官,他堂堂殿前大將軍,說了也就說了。但是蘇轍是副相,還是第一副相,他可不敢胡亂評價。


  邊境的奏報,是蘇轍親自寫,呂惠卿認同簽字,通過正兒八經的八百裏快馬送來的京城。奏報裏隻是談到了李逵作為監軍的作用,還有發明新武器的功勞。其他一概不說,就會讓人不免猜測,會不會是蘇轍故意讓李逵藏拙?

  萬一,韓德勤說的興起,把裏裏外外的情況都宣揚了出去。豈不是不明智?

  拆穿一個副相的想法,後果將非常嚴重。


  真要是惹怒了蘇轍,在朝堂上蘇轍是對變法派無計可施,主要是人單勢孤,可是他要是看不順眼自己,欺負他還是很容易的事。武將從來在朝堂上都鬥不過文官,韓德勤雖然不怕自己被蘇轍擼掉。蘇轍還沒有這等權威。但是韓家可不是他一個人,一大幫子在軍中做官呢?

  蘇轍的門生子弟,都是進士文官,搞一個都要費老勁了。但是蘇轍要對他韓家的小輩,隨便一句話的事,就能讓韓家的子弟在外處處碰壁。


  韓德勤謹慎斟酌了思路,開口道:“老前輩,不是說人傑沒有立功,而是人傑是文官,他去和武將爭奪戰功非常不明智,萬一有心者故意誇大他的功勞,然後將他從文官中剔除去了武將之中……豈不是因小失大?這科舉肯定是白考了,所以在奏報和捷報中,並沒有贅述人傑的功績。但是我以為,會有密報將人傑的功績徹底告知陛下。有道是簡在帝心,日後自然有犒賞落他頭上,不能急於一時。”


  這話說的在理,就連趙煦都是認同的點頭不已:“是啊,老前輩。人傑要是武將,他升遷還是事嗎?當然,人傑也不是什麽功勞都沒有,他是軍中監軍,又發明了新武器,對大敗西夏軍也有不小的功勞。”


  “這個……”三叔公心裏猶豫起來,他也無法判斷,到底是武將加官進爵好呢?


  還是繼續做個文官按部就班的好?

  但眼下的局麵對他很不利,要是三叔公沒有獲得誥命官,而李利德卻因為李雲獲得了誥命官,這對於三叔公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他要是這檔口回老家,召開族會的時候,很可能那幫不開眼的家夥會支持李利德多些,甚至讓他的族長大位都岌岌可危。


  想到這裏,三叔公不得不另辟蹊徑,琢磨個兩全的辦法:“那麽你們覺得有什麽辦法不給李雲封賞?”


  “這恐怕不成吧!朝廷都有規矩,苛刻有功之臣,會讓朝臣們寒心的啊!”韓德勤沒來由的臉色緊張起來,他不得不再次正麵審視三叔公的存在。


  太狠了,連自己人都坑。


  趙煦在旁暗暗竊喜,三叔公這樣的人在京城住不慣。他對於繁華毫無追求,京城的教坊,勾欄確實奢華曼妙,但他已經是個沒有多少想法的老頭子了。這種年輕人喜歡去的地方,反而對他來說,凶險萬分。


  至於說美食酒樓,吃穿用度,這些都不符合老年人的喜好。


  三叔公如今最大的樂趣就是沂州李氏族人的族長,在京城得個誥命官身,然後回老家耀武揚威風光幾年。要是族長之位不保,他老人家寧願四海為家,也不會回去。


  可要是李利德獲得誥命官的身份,極大概率會挑戰他的族長寶座。這些年,李利德在李利廣麵前,可經常都是灰頭土臉的倒黴相。別人不知道,三叔公還不清楚嗎?李利德也不是什麽心胸開闊的人,心眼也不大,要是‘報仇’無望,他會選擇認慫?


  一旦讓李利德這老家夥勾起了報仇的心思,三叔公覺得即便在老家的族長之位還在他手中,也索然無味。因為那時候,他就要時不時的經受住李利德的挑釁。萬一,讓李利德得逞了,他甚至還會很丟臉的失去族長之位。倒不如在京城湊合著住些日子,至少,沒有族長到場,換族長李利德也做不成。


  趙煦並不希望三叔公回去,他跟著三叔公學了不少損招,對付李清臣、章惇這些文臣,遊刃有餘。這樣一個寶藏老頭,他怎麽可能舍得放走?再說了,趙煦從小就沒有了父親,和母親因為嗣皇子的關係,也不得不刻意疏遠。


  跟向太後根本就不親。


  即便是親皇祖奶,對他管教太嚴,也讓他不怎麽喜歡。


  三叔公的出現,讓他有了對長輩所有的寄托。當然,三叔也是有本事的人,至少從他的出身,能夠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經不是才智過人能夠解釋的了。趙煦不希望三叔公離京,他甚至想要將三叔公留在京城。


  但是他怕自己暴露了身份之後,倆人的關係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樣子,一直對老頭保密。


  隻不過,這次趙煦覺得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三叔公留在京城了,他低眉順眼道:“老前輩,你也知道,朝廷雖然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離開了京城,您老想要第一時間就知道朝堂的消息就難了。再說了,老前輩的對頭很可能受到朝廷的封賞……”


  “也不是什麽對頭。”三叔公擺擺手道。


  家醜不可外揚。再說李利德真不能算是三叔公的對頭,他們是親戚,隻不過李利德之前一直被三叔公壓在他的屁股底下,動彈不得而已。說白了,這是家裏頭老兄弟之間為了麵子的鬧騰,算不上敵對關係:“老頭子和李雲的祖父也是兄弟,這麽說吧,老頭子原先在族裏說一不二,是族長。”


  說到這裏,三叔公傲然的挺起胸膛,表示自己很有威嚴的樣子。


  繼續道:“可老頭子沒有官身,萬一要是李利德,也就是李雲的爺爺有了官身,族裏頭議事的時候,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往後的日子就難了!”


  趙煦秒懂,這和爭奪皇位是一樣一樣的,如果他不是皇帝,或者從皇帝的寶座上被趕下來了,會多淒慘,他都不敢想象。


  趙煦當即保證:“老前輩且在京城住著,小子幫你打探消息。萬一……”


  “萬一要是……唉……”三叔公長歎一口氣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老頭子就暫且在京城躲一陣再說。”


  趙煦嘴角不露痕跡的會心一笑,一條禍水東引的‘毒計’在他心裏開始醞釀出頭緒。


  為什麽就不願意住在京城呢?


  開封汴梁城,天下最為富庶的城市,可以滿足任何一個人對於奢靡生活的任何需求,難道京城不香嗎?

  非要去京東東路的老家窩著?


  這個問題趙煦很想質問三叔公,但又怕三叔公說出讓他失望的話。對趙煦來說,能夠有一個對他毫無敬畏,卻又猶如師長般教導他如何處理政務的尊長,真的很不容易。


  趙煦的老師們地位很高,畢竟是皇帝的老師。


  但實際上,趙煦從小到大的老師,給他的感覺都不好,甚至一個壞似一個,有些根本就不教授他學問,隻是糊弄他也就罷了。但有些人就很可怕了,一個勁的提醒他,新學害人。新學就是王安石為代表的學派。實際上,他們是將自己的政敵潛移默化的讓趙煦產生對其的仇恨。比如說程頤,範祖禹,都是不遺餘力告誡他,變法派是洪水猛獸。


  好在他叛逆期來的比較早,還在皇宮裏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想法,這才讓這幫老學究沒有發現。可後來,他越琢磨越感覺不對勁,似乎自己成了這幫人手中的棍子,想欺負誰就用大棒子打誰。


  以前,他想不到這一層,自然無所謂。


  可如今,他學會了三叔公的人生哲學之後,立刻就洞悉了這些人的陰謀詭計。


  不得不說,連老師都想要坑一把的趙煦,已經出師了。


  翌日,小朝會。


  垂拱殿上,李清臣一掃往日的頹勢,盯著曾布不停的琢磨著什麽。


  曾布抬頭看了一眼心情似乎不錯的皇帝,對邢恕使了使眼色,邢恕會意,做了個不起眼的手勢,頓時有禦史出班啟奏道:“陛下,我天朝鄜延路大勝西夏犯境之敵,斬首一萬五千餘,俘虜八千五百餘,此戰打出了我大宋之天威。然樞密院卻暗扣大臣奏章,讓有功之臣寒心,臣以為,李清臣因私怨,罔顧朝廷法度,臣請彈劾樞密使李清臣。


  皇帝趙煦臉上的笑意凝固了,什麽情況,邊境打了打勝仗,你們倒是吵了起來?


  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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