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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狗官

  “大人,小人先說!”


  “大人,小人冤枉啊!”


  “大人,小人有案情稟告!”


  等女子被李逵摒退之後,仨人又吵鬧起來。這讓李逵頗為不耐煩,腦子亂哄哄的都是這幫刁民的爭執之聲。


  “肅靜!”


  “肅靜!”


  李逵連喊了兩遍,見告狀的有恃無恐,似乎覺得自己占了道理,聲音一個比一個高。李逵突然挑眉怒道:“衙役何在?”


  “大人,爾等聽候吩咐!”


  “拉下去打!”


  “打多少?”


  衙役沒有經曆過李逵這等上官,說要打人,卻根本就沒有說要打多少,總不能一直打下去吧?衙役都頭無奈,隻好硬著頭皮對李逵請示。衙役都比較怵進士出身的官員,因為他們總是有恃無恐的肆意妄為,不像蔭補官員那麽好說話。惹急了上官,連衙役都要倒黴。


  李逵手中轉著驚堂木,乜斜地看了一眼衙役,冷漠的眼神仿佛能將人的血都凍住了似的,讓人不寒而栗。


  站班皂隸都頭這才覺察出來,眼前的這位二老爺可不一般。


  怎麽不一般?

  距離膚施城不遠的金明寨外的萬人坑,才剛埋下兩萬黨項戰死的屍體,可不都是拜眼前這位李大仁所賜嗎?


  當然,同情是不可能的,李逵煞神的惡名可是在鄜延路傳開了,甚至有席卷整個西北的趨勢。


  “小人,小人!”三班衙役,各司其職。分為站班皂隸,捕快,還有就是壯班。站班皂隸一般就是在衙門裏上堂動刑的人,當然衙門瑣事他們也要忙碌。


  李逵見好好的站班皂隸都頭連話都說不清了,擺擺手,不耐煩道:“打到他們懂得禮儀為止!”


  雖說,李逵表現的很粗暴,但做官的都需要威嚴。種建中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會選擇讓衙役打板子,來維護自己的威嚴。當然了,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衙役們蒙頭往往死裏打,萬一打死了人,就不太好收場了。


  身為延安府的三把手,種建中覺得有必要對衙役們提點一二:“洪智,夫子以溫良恭儉讓為得,李大人的意思是讓他們三個懂得禮讓就可以停止動刑了。”


  不得不說,種建中的話讓站班皂隸都頭洪智非常感激,他這樣的小人物,就怕在衙門裏惹怒了上官。別以為衙役頭子在地方上頗有人緣。但失去了身上這層虎皮,他們什麽也不是。而且延安府還是邊塞,有的是不要命的刁民找他們的晦氣。


  “謝大人!”


  種建中這才緩緩道:“去吧!”


  說完,他偷偷看了一眼李逵,似乎李逵並沒有不高興,反而百無聊賴地看著房梁。突然扭頭對種建中道:“種大人,延安府的漢子都娶不上媳婦了嗎?”


  種建中愕然,這話讓他怎麽說呢?


  他是西北人,自然明白在戰爭的陰雲籠罩之下,西北的百姓但凡有辦法,都選擇離開西北,去中原謀生路去了。至於說延安府的女子少,總是有原因的。


  院子外板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還有三個之前還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漢子的慘叫。而在大堂內,種建中和李逵卻閑聊起來。對於李逵的問題,種建中頗有感觸:“大人,其實不僅僅是延安府,整個鄜延路,環慶路,都是如此。黨項人南下,不僅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而且有女子,他們都會掠奪而去。加上本地是軍州,禁軍,廂軍的漢子多,難免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


  李逵長歎道:“這是個大問題啊!”


  “啊!”


  種建中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西北的情況幾十年來都是如此,甚至延續了上百年。都這麽過來了,也沒見出什麽大亂子。可是李逵卻鄭重道:“我記得我老家沂州,有幾次亂民造反是因為娶不上媳婦。”


  種建中這才想起來,李逵是京東東路沂州籍,但沂州在大宋,絕對是個奇葩地方。


  有道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沂州雖靠近中原,距離京城也不算遠,但這個地方卻在大宋建國百年期間,以造反出名。娶不上媳婦要造反,吃不上肉想要造反,不想交稅還得造反……在大宋官員的印象裏,沂州這個地方說好聽點是民風彪悍,說難聽點,這就是這賊窩子。


  可奇怪的是,其他王朝,沂州似乎並非如此。可是在大宋,沂州是大宋暴亂最多的州府,甚至冠絕大宋,沒有之一。


  最出名的一次,造反大軍打到了長江邊上的采石磯,這可是江寧府的門戶,真要是被攻克了,南唐都城建業就要被賊子占領了。天下恐將又出現一個南唐。曆史上南唐的皇帝李後主很沒種,竟然投降了大宋。可是真要是讓沂州的造反大軍給攻克了江寧,順勢拿下江南。整個南方都將從綿羊變成野獸。


  好在挨打很快結束,三人表示,自己都明白了衙門的規矩。


  被拖上大堂之後,三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底氣,蔫不拉幾的不敢看李逵,終於明白了要對衙門敬畏。


  李逵再次拍響了驚堂木,三人跪在地上,忍不住的心驚膽戰地顫栗了起來,好在李逵開始問案:“左邊的,你先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人,我……”沒想到李逵讓他先開口,他之前因為搶著說挨了一頓板子,如今懂得了禮讓,很想表現一把剛學到的做人道理。可沒想到李逵根本就沒想要讓他懂得什麽禮讓。這幾個人挨打,純粹是吵吵地讓李逵很不高興。


  “不開眼的玩意,是否沒打夠?”


  “大人,我說,我說!”


  跪在地上的人看著頗有專營,眼珠子也頗為活泛,似乎是幾個人之中最能算計的人。當然,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小人,錢舟,是個水工。幾年前疏通河道的時候,黨項人打過來了,小人和一幹徭役讓西夏人虜了去。留下家中新婚妻子小翠,度日艱難。小人在西夏被當成當成牛馬奴役,沒日沒夜的被逼著給西夏人修水渠。這次是因為西夏境內民夫不足,才被臨時抽入軍中給黨項人送軍糧。幸得老天開眼,我天朝神兵天降,大敗黨項人,小人這才脫困。”


  “想著回家見到日思夜想的小翠。可是小人回到家中,卻發現家中祖屋頹敗,人去樓空,鄰人告知才知道小翠已經被其娘家人改嫁給這廝!”


  說完,錢舟指著旁邊管事模樣的人怒道:“大人,您可得給小人做主啊!”


  “可有此事?”


  “大人,小人時金。小翠是明媒正娶來的妻子,隻因為小翠在家三年,沒有身孕,家中老母不喜,小人就安排小翠在外頭另住。可是沒想到,母親盼孫心切,為小人再娶,竟將小翠賣給了王鐵匠。”


  “大人,小人有膚施縣的買賣文書。”


  “大人,王鐵匠別看老實巴交,善會偽裝。他和小翠之氣就青梅竹馬,他用讒言蠱禍家母,豈能如此順利?”


  “對,大人,王鐵匠最不是東西!”


  ……


  李逵肯定不能他們七嘴八舌說下去,拍打驚堂木道:“肅靜。”


  剛挨過板子,記性都好的很。一個個可憐巴巴的看著李逵,不敢做聲。


  大宋能買賣人口嗎?


  能,太能了。


  隻要操作得當,大宋的書吏總能在大宋律法之中,找到對他們最為有利的漏洞。


  於情於理,第一個最倒黴,人被黨項人抓了,老婆還被在嫁。第二個,可憐,同時也可恨。第三個,看著老實巴交的樣子,似乎也是個過日子的人。


  李逵揉了揉眉頭,問:“都屬實?”


  “小人句句屬實!”


  “先簽字畫押。”


  等簽字畫押之後,李逵就讓衙役打發人去了堂外。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家務事,而且還有隱情的家務事他可一點都不想管。可問題是,他不管不成,誰讓他做了通判老爺?審案的事,他怎麽能脫身?

  “種大人,你覺得女子判給誰好?”


  李逵無奈,隻好問辦案經驗很豐富的種建中。


  種建中麵帶為難,想了想才開口道:“李大人,這三個人,中間那人倒是容易打發。有道是子不告母,如果他想要將女子接會家中,就不得不讓其母出庭,這不符合規矩。且這三人之中,此人穿著最為體麵,顯然是讀過書的人,多半是管事之類的營生,讓本官去勸解,問題不大。”


  見李逵認同地點頭,種建中這才繼續說道:“難的是原配和鐵匠。前者有先來後到之利,後者有官府衙門的文書,如果處理不當,這兩人恐怕不會服氣。”


  “能否讓女子自己選擇?”


  李逵也不想棒打鴛鴦,覺得讓女人自己選最好。可是種建中卻急忙道:“李大人,不可。這不符合禮法。”


  李逵瞪眼也沒用,官員必須要維護禮法,要是肆意破壞禮法,隻要禦史台參他一本就夠他吃一壺的了。這讓他憋屈不已,怒道:“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覺得該如何辦?”


  種建中啞然,他也沒好辦法。這不是什麽豬和牛,還能殺了分肉,這可是個人,一個大活人。


  種建中無奈,隻好建議道:“要不讓女子上堂?”


  “隻能如此了!”


  再次看到女人,李逵很奇怪的扭頭看向了洪都頭,不解道:“剛才不是這個女子吧?”


  “大人,是此女。之前灰頭土麵,是因為在鐵匠作坊裏幹活。清洗過之後,就成如今這模樣了。”洪都頭說完,偷偷瞄了一眼女子,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之前女子看著身材豐腴有少婦的曼妙,可是膚色黝黑,讓人不願多看。可清洗過後,膚色白潤,如出水芙蓉。長相還是一般,眼睛挺水靈,就是嘴有點大,少了那種嫵媚的動人。可皮膚很白,就算是李逵也發現眼前這個女人是他這輩子見到過最白的女人了,不……兩輩子。


  當然,他對這個女人沒有太多的想法,但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三個男人爭個女人爭的死去活來了。


  這等姿色,在普通人眼裏肯定是絕色尤物,李逵甚至想到了甘夫人,就是劉皇叔的那個小妾,生阿鬥的那個女人。傳說甘夫人膚白如玉,姿態撫媚,容貌美豔。雖說眼前的這個女人比甘夫人差了很多,但也僅僅是容貌不如甘夫人美豔而已。


  李逵怔了怔,問:“你可有隱情?”


  “小女子是米脂人,跟著表舅來了延安府嫁給了河道監工錢舟,隻是錢舟好賭又貪杯,經常不住家中。那年黨項人打過來,小女子在城中躲避,等退兵之後卻發現錢舟不見了,以為死於兵禍。小女子為錢舟守孝三年,這才由表舅許了鄭生。”


  “隻是……”


  “婆媳不合,很正常。”李逵一副聽故事的模樣,就差那個茶壺大搖大擺地喝茶聽故事。


  “小女子不敢,後來種種才被賣給了王鐵匠。可是大人,小女子本就不想如此,可是天命難違,小女子想問大人,如果可以,還請大人給小女子自由之身。”


  女人說完,輪到李逵和種建中目瞪口呆了,三個男人爭女人也就罷了,竟然女人還有隱情,根本就不愛這三人之中任何一人,可是之前兩人指著王鐵匠說這廝是女人青梅竹馬的奸夫,這是從何說起?


  種建中不解道:“王鐵匠不是你青梅竹馬之人,你們……”


  “大人,小女子流落此地,是因為家道中落,母親無力維持家境,且家父死的不明不白不敢留在家鄉,才跟著表舅來了延安府。不想表舅隻人前,不顧親戚之情,將女子當貨物一樣賣買。王鐵匠之前隻不過是小女子家中田莊內鐵匠之子,試問大人,您會和家中鐵匠子女青梅竹馬嗎?”


  女子問地種建中啞口無言,隨後說道:“此般種種,都是王鐵匠一口之詞,小女子麵對眾口悠悠,有何什麽辦法?”


  “還有什麽一起說吧?”


  “小女子有個兄弟,如今在王府當差,所以他們……”


  明白了,都是利益熏心,李逵看向了種建中,道:“應該可以判案了。”


  “來啊!將錢舟押回大牢,嚴審其為黨項人內應之事。”


  “大人冤枉啊!”


  “子不告母,如今你讓你母親蒙羞,來啊,打四十棍,趕出衙門。”


  “王鐵匠,你毀女子清名,已然事發,打四十棍,罰其修城牆。”


  ……


  “聶翠翠,你留下,本官有話要問你!”聶翠翠的表情,歡喜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卻不曾想是:剛脫狼嘴,又入虎口。


  李逵一通判罰下來,種建中倒沒覺什麽,這是比較穩妥的結案。倒黴的三人可都是咎由自取,可是接下來一幕,李逵的舉動卻讓眾人心裏都冒出兩個字:“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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