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想當國師嗎
破解計策的辦法有很多。
可李逵出的難題,嵬名德源他卻破解不了。隊伍已經行進到了沙兒海的中心區域,是選擇走出沙漠,還是退出沙漠,都差不多需要三天時間。
但李逵給他們留下的水,最多不過是半天的量。
因為天氣炎熱,甚至半天都不夠。
國師的衛隊肯定是對國師絕對忠誠的軍隊。但要分情況。
如果讓衛隊的人去死,馬上去死,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拿起刀,為國師效忠。
因為這樣的死亡,很快,痛苦也很短暫,人對死亡的恐懼並不會動搖自己的信仰和決心。當然,也有家人的原因。他們要是遲疑,甚至反抗,他們的家人就要陪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但還有種情況,在折磨之中死亡。這對於每一個人來說,考驗的不僅僅是信仰是否堅定。渴死,無疑是漫長的折磨。
這是個緩慢的過程,不僅僅是對意誌的考驗,更是對人性的拷問。人會在一次次忍耐之後,如同岩石一般的意誌也會變得孱弱,哪怕有一瞬間的恍惚,就會失去理智。
嵬名德源是個聰明人,他深知絕大部分人都無法通過這樣的考驗。他的衛隊雖然忠誠,但忠誠也是有限度的,一旦超過了那個限度,人就會變成動物。失去理智,隻有本能。他甚至敢篤定,一旦陷入到了絕境,他的衛隊的士兵會用刀逼著他交出水。到那個時候,勢單力孤的嵬名德源,恐怕真的無法抗拒。
所以,嵬名德源不能留在隊伍之中,因為他攜帶的水沒有任何損失,足夠他走出沙漠。士兵們的水卻遭受了滅頂之災。如果他繼續呆在隊伍裏,一天之後,這支上百人的衛隊,將麵臨在嘩變的爆發之下。他肯定不會相信,那時候,他國師的身份還有多少用處。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殺死大部分沒用的人,讓水足夠小部分人走出沙漠。
十分之一的水,最多也隻能供養十幾個,不超過二十個衛隊士兵。
能活下來的人會慶幸,但是要麵臨死亡的人呢?
他們該怎麽想?
就算是活下來的人,下一次,麵臨同樣的問題,他們心中對國師的敬畏還能留下多少,都是個未知數。甚至他要擔負殘暴的名聲。活下來的人也不會感激國師,因為隻要他們足夠聰明,就該知道,下一次很可能厄運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國師雖然不是皇帝,但在名聲上,國師和皇帝的標準是一樣的,絕對不允許犯錯。更不允許落下個殘暴的名聲。
與其這樣,還不如用最簡單的辦法,不讓一個人活著出去,將秘密留給死人。
野利吉安明明已經檢查過食物和水,卻再一次裝出很關心的樣子,去查看水囊,沒有人發現,他在水囊之中放下了一些小東西。這些小東西能讓人變得安靜,閉上不安份的嘴巴,守住國師的小秘密。
而衛隊長,卻偷偷藏起來了一個水囊。就在他腳下的沙子裏。
沙暴之後,仿佛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但同時,卻僅僅是看著平靜而已,暗潮湧動之下的將是能夠毀滅一切的驚濤駭浪。
“老師,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拿著這份地圖,將隊伍分成四分,讓他們去尋找水源。”
沙漠中的水源,都是最為緊要的秘密。在西夏,一個掌握著足夠多沙漠水源地的人,必然是個大貴族。
隊伍一點點的變少。
嵬名德源看著最後一支隊伍離開了宿營地,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三人道:“我們走。”
再次騎上駱駝,嵬名德源宛如一個大將軍般巋然不動,目光凝視遠方。但同時,也像是個撕去了偽裝的猛獸,眼神中都迸發著陰毒的寒光。
李秉乾急忙催促著駱駝跟了上去,他深怕自己成為皇叔泄憤的目標。畢竟,給他們帶來如此厄運的人,恰巧是自己帶來的,他有理都沒處說去。難道他說李逵和魯達根本就不會聽他的,而是他的災星?
嵬名德源的陰毒手段,給李秉乾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壓力。之前,野利吉安離開檢查水囊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對方從背囊中找出了幾顆藥丸。這顯然是要放入衛隊士兵僅有水囊中去的,要說這是補藥,打死李秉乾也不會相信。
擺明了,這一百多人是被皇叔給舍棄了,而且嵬名德源連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都不給,直接要毒死他們。
一百多條人命啊!
都是平日裏保護皇叔不敢有一絲懈怠的好漢子,說弄死就弄死。這心腸要壞成什麽樣,才能做到?
這等手段,才敢說自己是梟雄。李秉乾晃了神,他那些個小手段,在麵對如此毒辣的長輩麵前,根本就不是對手。或許是皇叔看出了他的手段不過狠毒,這才放棄了自己。李秉乾如是想到。
而嵬名德源似乎還被梁太後給製住了,這個女人,手段到底要毒辣成什麽樣,連自己皇叔這帖老膏藥都要退避三舍?
政變?
這那是好人玩的遊戲?
直到此時,李秉乾才真正體會到了自己麵臨的危險。
再說李逵和魯達,他們其實走出並不算太遠。
沙暴中難以辨別方向,李逵也不敢脫離方向太遠,導致在沙漠之中迷路真要是這樣,他和魯達兩個莽漢就死定了。
他們不僅抓了兩個和尚,還抓了兩個衛兵。
和尚很配合,他們沒有什麽武力,根本就無法反抗。倒是衛兵折騰了一陣。但是魯達一個人就鎮壓了這倆個不聽話的家夥。
可運氣不好,兩個衛兵都不會漢話。
一口濃鬱的羌語,讓李逵聽地直皺眉。不耐煩之際,對魯達道:“都殺了,免得讓他們回去報信。”
當他麵對兩個和尚的時候,對方驚恐莫名地盯著不遠處魯達刀起刀落,然後又是刀起刀落。嚇得猛然哆嗦起來,爭先恐後道:“大王,我會宋國官話!”
“大王,我的官話更好。”
一口西夏的土味漢話,還敢說自己官話好?好在李逵不嫌棄,對兩人道:“你們知道往哪裏走才能走出沙漠吧?”
倆和尚急忙點頭。
他們怕一言不合,李逵再動殺心。
這倒不是李逵殘忍,而是語言不通,留著也不能成為向導。還要浪費水,浪費精力去看管,豈不是麻煩。再說了,西夏軍人的手上,哪個沒有宋人的血?自從李元昊之後,宋國和西夏已經成了血仇,雙方毫無顧忌的大戰,數百萬人的死亡,這份仇恨落在每一個普通的西夏和大宋人身上,都難以化解。
李逵眯著眼,看向兩個乖地有點過分的和尚,道:“我要知道國師他會怎麽離開沙兒海,他會走那條路。同時,我還要知道如何走出沙兒海的路線,繪製成輿圖。你們要將知道的所有一字一句的說下來,要是能夠畫出輿圖,我會留下你們的性命。等到走出沙兒海,就會放走你們。”
“我先說!”
“我先說!”
不得不說,寺院是個很培養人的地方。在文盲率高的驚人的西夏,在寺院裏,目不識丁的和尚幾乎很少見。
這個原因很多,比如說和尚太閑了,和尚需要會念經,會看經書等等。
不用勞作,不用為生活奔波,更讓和尚們擁有大量的時間用來學習。識字,認字,僅僅是基礎。李逵知道,很多大宋的寺廟之中的和尚不少都會一門外語——梵語。
和尚們會漢字,會漢話,同時能聽說讀寫,也不會他讓人驚訝。
李逵不得不說,他抓和尚的手段太高明了。畢竟按魯達的心思,向導最好是跑在隊伍最前麵的人,而國師穿過沙漠的隊伍之中,跑在最前麵的是衛兵。
可問題來了,護國寺的衛兵大部分都是部落人,李逵很懷疑他們會說漢話。而李逵自己隻能說兩句最簡單的黨項話,還是現學現賣,在宥州城的覺明寺中學來的呢。而黨項人說的是羌語,這真不能當成方言來聽,從發音到吟唱,都已經跑到了外語的範疇。更要命的是,羌人沒有文字。
這也是李元昊在建立西夏之後,就命令野利仁榮效仿漢子創造黨項文字。
但黨項文字,嗬嗬。
和遼國的文字一樣,大部分時候都當成了擺設。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因為不管黨項人為主的西夏,還是契丹人為主的遼國。技術和文化都掌握在這兩個國家內的漢人手中。漢人……肯定不會去學那種臃腫的,醜陋的,堆砌起來的古怪文字。最後,妥協的肯定是被漢人當成文盲的統治者。
沒辦法,誰讓他們國家都建立了,連文字都沒有呢?
沒有文字,就沒有曆史;沒有文字就談不上技術的傳承;沒有文字,連自己的祖宗是誰都不知道。
就像是西夏的開國皇帝李元昊,黨項部落之前也被稱為拓跋部落,李元昊就固執的認為自己是鮮卑族,因為鮮卑族的皇族,就姓拓跋,北魏之後這是一個很高貴的姓氏。可問題是,黨項羌發源於青海湖周邊的青塘古城。而鮮卑族呢?來自於蒙古。這兩個地方,差三五千裏地呢?
這就是沒文化的結果,連祖宗都認錯了。
當然,亂認祖宗也不是羌人的專利,漢人也這麽做。
隻是操作起來更高端,有個體麵的叫法——修族譜。
比如說李世民認老子李冉為祖宗,後來的朱元璋認朱熹為祖宗。這是操作的手法不一樣而已。
李元昊覺得,拓跋這個姓氏很牛逼,老子要認祖歸宗。
漢人呢?李世民也好,朱元璋也罷,都發現族譜裏沒有一個牛逼的祖宗,不行,得拉幾個牛逼的祖宗充門麵。其實都沒有大區別。
再說李逵,和尚有兩個,一起說肯定是不行的,容易串供。
李逵讓魯達將其中一個和尚帶走,留下一個,讓他說出路線,並畫下了輿圖。
等會兒,換一個繼續。
然後兩份圖紙合起來,如果偏差不大,那麽就應該都說了真話。
可惜,第一次合起來的圖紙牛頭不對馬嘴,李逵扔下圖紙,白瞎了他還鄭重其事地用筆畫了下來。陰惻惻道:“我可以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但是……欺騙我的代價,必須要懲罰。”
說完,兩個和尚都被砍下了一根手指,疼的他們在地上打滾。
李逵沉著臉道:“第二次要是還錯了,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騙我,就砍手。第三次,就腦袋落地。
”
很好用的辦法。
可惜,讓李逵傻眼的是,第二次,兩人說的還是對不起來。
別說李逵了,就連魯達額頭都冒出了冷汗。他們不會被困死在沙漠裏吧?
魯達別的不怕,就怕自己像是幹涸的河床上,被曬幹的魚幹。一想到,自己會變成硬邦邦的魚幹,就讓他後怕不已。
李逵心裏也有點慌。心說:“早知道,就多抓幾個來了。”
才兩個,不管是信錯了人,還是殺錯了人,都得完蛋。
魯達著急道:“大人,怎麽辦?”
魯達之前殺俘虜的時候,那個叫幹脆利索。可這時候,完全沒有了那種自信過頭的果敢,而是眼神中透出的慌亂,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緊張。真要是把向導都殺了,他們還能走出沙漠嗎?
李逵並沒有如同魯達這樣慌亂,至少外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樣子。
他看了看兩個因為斷指而顯得虛弱的人,開口道:“輿圖我看了,這次很好,你們總算是知道了教訓,我很欣慰。現在你們想一想,該去哪裏才能堵住國師,我們去堵住他。”
對於李逵瞎話張嘴就來的本事,魯達很無語。他不識字,但輿圖還是能看得懂的,兩張輿圖截然不同,可李逵愣是說都一樣,豈不是胡說八道?
“盧爾河的河穀,這裏會將冬天的雪水匯集在一起,到了夏天會幹涸。但是河床附近,應該能夠找到水源。我認為國師肯定會帶著人過去。但是要去那邊的話,應該要往東走。”
“需要走幾天?”
“兩天吧。隻要抵達了河穀,就能找到水源,花點時間也是值得的。”
說話的這位偏瘦,李逵姑且將他編為‘廋和尚’。
等他說完,李逵卻陷入了左右為難之中,去還是不去?
但是這和尚給他的感覺很不對勁,似乎一切都說的有道理。也是一種正常的反應,但李逵卻總覺得‘瘦和尚’故意在引導他往錯誤的道路上走。
李逵不敢妄下決定,對略胖的和尚道:“你呢?”
“你認為國師會怎麽離開沙漠,選擇那條路?”李逵舍棄了瘦和尚,轉而看向另外一個和尚。
“敢問你真的將大部分的水囊都刺破了?”
“沒錯。”
“國師的沒有被刺破?”
“國師和他周圍的幾隻駱駝,我們沒有靠近。”
胖和尚略有所思的想了想,隨後抬頭看向李逵道:“國師會按照原路穿過沙兒海,根本就不會去盧爾河。且不說不見得能找到水源,就算是找到了,食物也會造成困擾。國師不會冒險,至少不會為哪些衛隊的士兵冒險。”
李逵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心中漸漸放鬆了下來,看來哪個和尚在搞鬼,已經快浮出水麵了。
李逵聽取了胖和尚的建議,在嵬名德源畢竟之路上守株待兔。
兩個時辰之後,他看到了一隊駱駝,隻有五六隻的樣子。毫無疑問,李逵他等到了嵬名德源。在此之前,他將那個欺騙的和尚一刀砍死,那和尚死前還不停咒罵胖和尚。可惜,忠心耿耿的場麵,嵬名德源沒有看到。
“國師啊!我們又見麵了,好巧啊!”
嵬名德源坐在駱駝上,麵對李逵的彎弓搭箭的威脅,臉色陰冷的從駱駝上下來。對李逵道:“你是誰?”
“李大師啊!工匠李。你不是知道了嗎?”
“不可能,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工匠?”能把嵬名德源逼到這個份上,除了那個宮中的女人,他想不出西夏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李逵笑嗬嗬道:“來西夏之後差點忘了,本官還是延安府的通判。”
“你……簡直就是個瘋子!”嵬名德源聞聽以為是笑話,一開始堅決不信,可問題是李秉乾被他挾製之後,很快就說出了李逵的真實身份。延安府通判,秘書閣,通直郎。還是進士出身。
這樣的人,要是真心投靠西夏,別說他了,就算是梁太後也會給予高官厚祿,位列朝堂之上。可瞧瞧李逵這家夥,好好的大老爺不做,潛入西夏,這是文官搶了死士的活,不是瘋子還能是什麽?
哈哈……
李逵長笑著,對嵬名德源道:“你們才是瘋了,一隻土狼挑釁一頭大象,最終的結果你應該知道會怎麽樣。”
“不過,我怕你看不到了。”
李逵突然看向了野利吉安道:“吉安兄,相當國師嗎?殺了你老師,成為七王的擁護者,你就是下一任西夏國師。”
野利安吉破口大罵:“李逵奸賊,你休要蠱惑我師徒關係。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李逵目光不屑的在野利吉安、李秉乾、還有嵬名德源的臉上劃過,玩味道:“就憑你這個小白臉,或者是……把自己的衛隊送上絕路的大國師?”
語氣中滿是輕慢和嘲諷。
就算是見慣大風大浪的嵬名德源也被李逵的語氣氣了個半死。偽裝的涵養,早就丟地幹幹淨淨。突然,站在李秉乾身邊,製住李秉乾的高大和尚突然開口道:“宋人,你太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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