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糧庫之戰(六)
「殺!殺!殺!」
陳嘯天戰至狂時,怒吼之聲連連,手中一把橫刀使得大開大闔,刀芒如匹練一般四下縱橫,魁梧的身子屹立如山,宛若神魔一般駭人,可心底里卻是一片的冰涼,只因對手的劍法實在是太強,強得令陳嘯天很有種絕望之感,每當他想要稍稍放緩招式,以圖喘上口大氣之時,對手的劍總能尋隙而入,劍劍不離陳嘯天的要害大穴,生生逼迫得陳嘯天只能全力揮舞手中的橫刀,以此來護住全身,看似威猛非凡,實則是在透支體能,戰不過五十招開外,陳嘯天已是渾身大汗淋漓,氣息也已是紊亂不堪了起來,可面對著生死危機,他卻不敢稍有懈怠,只能是咬牙苦撐著,試圖拖到援兵趕來。
援兵確實是到了,就在陳嘯天拚死苦撐不已之際,庫區東面的一條小巷中,五十餘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竄了出來,為首的乃是一名身材消瘦的漢子,也沒見其如何作勢,身子僅僅是往牆面上一貼,人便已「噌噌噌」地竄上了牆頭,身形之矯捷當真有若猿猴攀援一般輕鬆。
「嗖,嗖,嗖……」
消瘦漢子在牆頭上張望了一下,見這一頭的庫區死沉一片,而西側則打得熱火朝天,蒙布下的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露出了個得意的笑容,可也沒多耽擱,無聲無息地揮了下手,旋即便見早已在牆下待命的一眾黑衣蒙面人紛紛揚手射出了早已扣在手中的飛爪,但聽一陣細微的破空聲過後,十數只飛爪已是扣在了牆頭之上,一眾黑衣蒙面人依次順著飛爪索攀爬而上,一陣衣袂的摩擦聲響過,泰半的黑衣蒙面人已是如落葉般無聲無息地潛進了庫區之中。
「啪啪啪……」
消瘦漢子顯然是個極謹慎之輩,儘管已然確信庫區所有的守衛都已被己方其餘兩路牽制住了,可行動間卻依舊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並未不顧一切地發動強襲,而是等到所有手下盡皆落了地之後,這才一馬當先地領著眾人貓腰潛行,極盡小心之能事,可惜這份做作卻渾然是無用之功,就在其率部潛近東面第二棟庫房前不到二十步的距離上之際,庫房頂上突然響起了一陣鼓掌的聲音,一眾人等大驚之下,全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來,只一看,便已瞅見月色下一名壯碩漢子正滿不在乎地站在屋頂上,滿臉子邪笑地鼓著掌。
「是羅通?該死的,射死他!」
消瘦漢子一見到房頂上的人是羅通,心不免便是一慌,再轉念一想,又認定羅通這是在唱空城計——自昨日末時起,這片庫區的一舉一動便已在消瘦漢子一方的嚴密監視下,內里有多少兵力消瘦漢子自是心中有數,而今西側既然還在打著,而庫區門口也依舊在鬧騰著,在消瘦漢子看來,這片庫區已是空虛至極,最多也就只有小貓三兩隻罷了,消瘦漢子自忖手下兵精人多,自是起了狠心,打算給「裝神弄鬼」的羅通來上一個狠的。
「朱凱之,你這背主求榮的狗東西,來了就別想走了,開火!」
羅通與朱凱之算是老熟人了,早年行走江湖時便曾打過交道,其後雖各為其主,卻也不曾翻過臉,反倒是曾好生配合過幾回,說起來還算是有些交情的,當然了,這等交情卻也著實深不到哪去,對於朱凱之這個李顯指明必殺之人,羅通可是不會念及甚舊情不舊情的,不等一眾黑衣蒙面人舉起手中的弩機,羅通已是毫不猶豫地下了令。
「呯,呯,呯……」
羅通話音剛落,原本看似空蕩蕩的庫房頂上突然迸發出三十餘朵火花,槍聲如炒豆般響成了一片,赫然是三十餘身披黑毯子埋伏於屋頂上的「鳴鏑」高手們已是激發了待命多時的手銃,可憐一眾黑衣蒙面人渾然就不知曉手銃的威力,又哪能做出甚正確的應對,連個反應都不曾作出,便已被橫飛的子彈掃倒了一大片,余者見勢不對,盡皆陷入了恐慌的混亂之中。
「哎呀!」
同樣是遭到手銃的突然攻擊,朱凱之顯然就沒陳嘯天那般好命——其左肩上狠狠地挨了一槍子,整個肩頭被子彈射得血肉模糊,吃疼之下,不由地便慘嚎了起來,心一怯,也沒去管手下人的死活,一扭腰,展開身形便要向牆邊逃竄而去。
「殺,一個不留!」
羅通素來便是殺伐果決之輩,這一見下頭來犯之敵已是亂作了一團,哪肯放過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機會,一把抽出腰間的橫刀,飛身縱下庫房,如蒼鷹捕鼠般一個俯衝便已殺向了身形尚未來得及完全展開的朱凱之。
「嗆、嗆……」
眼瞅著羅通來勢極凶,朱凱之自不敢怠慢了去,一旋身,拼盡全力於瞬息間揮出了數道劍芒,強行硬架住了羅通的攻擊,但聽一陣兵刃對撞的脆響聲暴起中,羅通固然被震得身形凌空倒飛了一丈許,可朱凱之則更是不濟,愣是被反震之力彈得翻滾出了三丈開外。
「留下頭來!」
羅通的反應極快,人方落地,腳下已是一用力,再次飛縱而起,向著尚在地上翻滾不已的朱凱之襲殺了過去,不給其留下絲毫的喘息之機。
「羅通,休要欺人太甚,老子不怕你!」
一見羅通如此不依不饒,朱凱之又氣又怒,可又不能不招架,只能是硬著頭皮使開了三尺青峰,與羅通殺成了一團——論武功,朱凱之雖不及羅通,卻也就僅差一籌而已,至於身法一道上,其實還比羅通要強上半籌,雙方若是平手而戰的話,沒個百餘招的廝殺,實難以分出個高下,問題是此時朱凱之心神已亂,加之又有傷在身,自是更難抵擋羅通的兇悍攻勢,區區十數個照面下來,已是左拙右支地應對維艱了,至於其手下那幫子黑衣蒙面人則更是被「鳴鏑」高手們殺得個狼奔豕突,幾無反手之力,戰事方才開打不久,形勢已是一面倒之格局,不獨朱凱之此路,陳嘯天那一頭也同樣如此,若是沒有奇迹出現的話,這兩路夜襲人馬註定就只有全軍盡滅這麼一個下場。
「裴大人,情形似乎有些不對,您的人也該出手了罷?」
手銃的槍聲再次響起之際,不止是朱凱之心慌意亂,處在庫區北面百步不到的一間民宅中,一身白衣的明崇儼也有些坐不住了,他雖是不清楚庫區里的詳情,可卻知曉己方兩路夜襲人馬怕是都已陷入了困境之中,儘管陳、朱兩部對於明崇儼來說,不過都是些棄子罷了,縱使全軍覆滅也算不得甚大事,然則若是不能換來糧倉的火起,這子也未免棄得太不值了些,再說了,他可是在武後面前做過保證的,萬一要是不能成事,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值此危難關頭,明崇儼也顧不得甚臉面不臉面的了,雙目炯然地看向了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對面的裴守德,以略帶不滿的口吻提出了要求。
「是啊,是有些不對,不是說那庫區里就只剩下三十名夥計么,怎地兩路人馬都遭了伏,還真是奇了怪哉。」
明崇儼急,可裴守德卻是一點都不急,端起几子上的茶碗,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小口,慢條斯理地應答道。
「裴大人,貴我雙方通力合作乃是上頭定下的主張,如今戰機已現,裴大人按兵不動是何道理?」
明崇儼能為武后如此看重,並非光憑著一張妖孽一般的臉蛋,其本身也是文武雙全之輩,自是一眼便看出了裴守德待價而沽的算計,心中的怒氣不禁便狂涌了上來,這便伸手敲了敲几子,陰測測地逼了逼了裴守德一句道。
「呵呵,明大人莫急嘛,兵者,生死之道也,慎重些也是該當的,如今敵情不明,盲目出手,恐再遭暗算,裴某也不得不防啊。」
合作歸合作,該坐地起價的時候,裴守德這等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是半點都不會手軟的,渾然不理會明崇儼的焦躁,笑眯眯地伸手彈了彈衣袖,打了個哈哈,輕輕巧巧地便將明崇儼的責難化解了去。
「裴大人久任刑部,功勛卓著,天后娘娘對裴大人之才可是相當看重的,員外郎一職確是屈了大人之才,吏部侍郎如今正好出缺,想來裴大人定是能勝任有餘的,明某就先恭喜裴大人了。」
明崇儼畢竟非是尋常之輩,儘管心中恨意已是洶洶而起,可很快便已是平靜了下來,嘴角一挑,淺笑著拱了拱手,開出了個題外的條件——此番雙方合作本就是利益交換,越王府一系人馬都有升遷,裴守德原定的是刑部郎中令一職,如今越級提拔到了吏部侍郎的高位上,算是連升了三級,有了上朝議政的資格,已不可謂不是重諾。
「不敢,不敢,裴某也只是聽命行事之輩,謹慎些還是要的,這庫區里伏兵幾許尚且不知,某也是難做啊。」
雙方的交易本就已是預先談妥了的,裴守德之所以坐地起價,也不過是想著再多撈一點罷了,此際見明崇儼如此識趣,自是頗為滿意,不過么,真到了要發兵之時,裴守德卻又恢復了謹慎的個性,只因其在李顯處可是吃過大虧的,沒徹底搞清敵情之前,他可是萬萬不願將手中的兵力投將進去的。
「哼!」
一聽裴守德如此說法,明崇儼的臉色立馬便黑得有若鍋底一般,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胸口微微起伏間,一股子煞氣已是油然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