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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最後的後手

  安靜下來的城市,給予三人的驚悚感與壓迫感,卻要比之前來得更加的洶湧。


  如果說之前崩塌的城市猶如正被架在烈火上焚燒沸騰的鐵鍋,那麽現如今的城市,便是火焰熄滅之後的鍋底,焚燒炙熱了如此之久,總歸是會有殘渣存留。


  而這城市劇變之後的殘渣,便是大量的屍體,以及汙濁不堪的粘稠血液。


  “快看!泉心處似乎有了新的變化!”諾伯托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朝泉心處看去。


  朦朦朧朧之間,三人視線可及的地方,能夠看到,那原本柔和噴吐、匯聚於穹頂的涓涓泉水,此時突然暴漲,猶如滔天水柱,化作了一條條無聲猙獰著、咆哮著的巨龍,翻滾於霧蒙蒙的天空之中。


  在天際遊戲片刻,無數條水龍倒卷,又乘著呼嘯的風,順著那埋葬著阿德罕伯拉子爵的棺槨而去。


  棺槨應聲而起,由傾倒的模樣,變成了直立,聳立於沙塵飛舞的中天,純金與鑲嵌著寶石的表麵,流轉著縷縷月芒,在水龍的交相輝映之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嗚——


  恍惚之間,一聲哀鳴似乎自天圓地方震動而來,似乎就連天地,都在歎息著阿德罕伯拉的複蘇。


  轟隆隆!

  棺槨在月芒的照耀流轉之下,似乎逐漸有了生機,在陸斯恩三人驚駭的目光注視之下,那本該是堅如鋼鐵的棺槨蓋,居然蠕動了起來!

  那刻印在棺材蓋板上的神靈雕像,此時仿佛被賦予了新的生機,開始閃爍起了微弱金芒,與當初遺跡大門被打開之際的光芒如初!


  “是金芒,看起來似乎就是那大門被開啟之時的光芒!”諾伯托驚呼出聲。


  “看來,我們開門時之所以會有那般毀滅性的金光,就是千年之前,教廷封印阿德罕伯拉之時,特意留存下來,避免有人闖入,釋放這尊惡魔!”


  陸斯恩篤定說完,雙眼忽的一閃,低聲道:“這棺槨上刻印著的,顯然便是教廷最後遺留下來的手段了,說不定,能夠成為阻礙這惡魔往生的最後一道枷鎖”


  “沒錯!”諾伯托興奮的搓了搓手,樂觀道:“哈哈哈哈!我雖然平日裏看不慣教廷的手段,可是,這一次我倒是有些佩服起來了。”


  很顯然,教廷還是留有了後手。


  然而,三人的開心之情還隻是剛剛湧現,那聳立在半空處的棺槨,突然有了新的變化!


  當棺材蓋上的神靈雕塑,開始流轉起金色的光芒,並且變得愈發璀璨,即將徹底將空中輝耀的月芒掩蓋之後,整片天地之間,突然凝出了一道呐喊!

  這聲充斥滿憤怒與不甘的呐喊,似乎從千年之久的上古穿越而來,破碎層層時空,最終,回蕩響徹在了天地之間!


  “赫爾曼,你囚禁了我一千二百五十八年,如今,還想阻礙我重現人間!”


  渾厚而又帶有一絲沙啞的特殊嗓音,在三人耳側回蕩,三人不約而同的滿臉潮紅,被這聲怒吼震的渾渾噩噩,抑製不住的噴出了一口猩紅的鮮血。


  “哈哈哈哈!想阻礙我?你留有後手,難道我就沒有嗎?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待了太久,待我重現人間,我必將為你教廷,為整片大陸,帶來滔天血浪!我的憤怒,將化作無邊海浪,吞沒這世間所有的一切!”


  渾厚男音話語落地,原本已然沉寂下來的城市遺跡,又突兀顫抖、震動了起來!


  隨後,一股無名狂風,開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呼嘯而過,卷起了無數哀嚎怨恨的惡靈,匯聚而成了滔滔黑浪,衝破了沉沉霧霾與沙塵,瞬息之間,便覆蓋在了棺材蓋的表麵!

  原本已經炙熱如同太陽般的金色光芒,被由無數惡靈所凝成的黑浪淹沒,雖然努力想要衝破霧障,卻始終力有不逮,最終不甘閃爍了片刻,歸於寂滅。


  “糟糕!金色光芒沒有了!”


  “阿德罕伯拉利用了千年之前,被他屠殺的無辜平民的冤魂,匯聚成了無邊洶湧的怨毒之潮!”


  “他是早就有所準備了?他難道在一千年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所以才會對自己領地的領民,痛下殺手?”


  陸斯恩與諾伯托震撼對視,直至此刻,他們才真正意義上目睹了,這位活躍在上古時期的大能,恐怖的手段與陰辣的詭計!


  終於

  待金色光芒被黑色巨浪所淹沒之後,整個天地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了能夠限製住阿德罕伯拉之物,那棺槨正在理所當然的,徐徐展開!


  陸斯恩屏息看著,三人幾乎已經忘卻了逃跑,不約而同的注視著,這位上古大能複生的景象。


  一息,兩息五息。


  在三人低沉的呼吸之中,阿德罕伯拉的真容,終於在璀璨月芒之下,露出了全貌!

  這是一位怎樣的男人?

  他渾身包裹著深黑色的長袍,長袍上又有金絲如遊龍般掠過,長且卷的黑發打理得井然有序,哪怕是經過了上千年的沉睡,都不曾淩亂分毫。


  他的麵色蒼白而沒有絲毫血色,白淨無須,看上去猶如二十來歲的青年,漫長的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龐之上,刻畫出任何的痕跡。


  欣長的身軀,此時此刻正優雅的躺在蓋有紅黃兩色的奢華絨布之中,纖細的十指相互交錯,靜靜地合攏在胸膛中央。


  倏地,他睜開了雙眼!

  陸斯恩與諾伯托隻覺天地之間黯然失去了色彩,無邊的黑暗正朝著他們二人席卷而來,似乎要將其吞沒在恒古永恒的地獄。


  那一雙墨綠色的瞳仁,不摻雜著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似乎之前於天地之間發出的怒吼,隻是刻印在很久以前的留聲。


  “終於出來了。”


  他俊郎的臉龐,似乎很久未曾動過,以至於在嘴角擠出來的微笑,都顯得那般吃力、僵硬。


  於是,他動了。


  在囚禁了自己上千年之久的棺槨之中,他緩緩抬起了手臂——在陸斯恩與諾伯托的眼中,這個動作似乎漫長了數個世紀之久,直到那混沌在棺槨之外的黑色怨靈浪潮,湧入他的軀體。


  好似饑渴了很久的人,突然遇到了一片綠洲,阿德罕伯拉舒坦的攤開了雙臂,任由長袍於手掌末梢垂落,盡情吸收著這往生之後的第一個禮物。


  “恐怖”


  諾伯托呢喃出聲,艱難的將視線從阿德罕伯拉的身軀之上挪開。


  這個男人,宛如一方黑洞,所有朝他看來的目光,都將被其無情吞沒,永久的迷失其中。


  “我們該走了!”


  陸斯恩也回過了神來,扯了扯一旁失了神、丟了魂魄的克洛哀,將她自無邊黑暗之中牽引而出。


  “阿德罕伯拉已經複生,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們如今該做的,就是救下那些孩童,駕駛奴隸主的大船回到陸地,將這件事,稟告給地方執政長!”


  陸斯恩一臉凝重,方才阿德罕伯拉的怒吼,他是聽得一清二楚。


  「報複教廷,毀滅大陸,讓所有的生靈,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血流成河。」


  他是帶有無邊恨意,往生而來的。


  這也就意味著,整片大陸,都將會承受他自千年之前,帶來的無窮怒火。


  這件事,必須告知給郡裏知道,再由郡裏,轉達到教廷,由帝國與教廷聯手,對阿德罕伯拉進行剿滅。


  “哼!”諾伯托冷哼了一聲,低聲道:“雖然這惡魔恐怖無比,可千年之前,全盛時期的他也被教廷與北丹格尼斯聯手封印,且不說千年被封印,教廷與帝國之間不斷發展壯大,就算沒有變化,他複活之後的實力,也低微得可憐,恐怕,隻需要一位騎士階的高手,便能治他於死地!”


  “可惜,你並沒有騎士的實力。”克洛哀無情打斷了諾伯托的話。


  “額”


  諾伯托咽了一下,摸了摸後腦勺,想要反駁克洛哀,卻又覺著她說的話有道理,隻能啞口無言。


  正值三人準備離去之際,那躺在棺槨之中,展臂呼吸著來自千年之後新鮮空氣的阿德罕伯拉,突然注意到了他們!

  “嗯?是那兩個擁有純粹靈魂的小孩?”阿德罕伯拉輕咦了一聲,墨綠色的瞳仁之中,閃爍出一道幽芒。


  “有點意思”


  似乎已經熟悉了身體的機能,阿德罕伯拉雙手反扣在棺槨邊緣,欣長的身軀微微一動,便從這座封印了他漫長歲月的棺槨之中,挪了出來。


  “哼,想走?你們二人的救命之恩,我可是還沒有報呢”阿德罕伯拉漂浮在半空之中,目光幽幽的注視著三人飛快離去的背影,嘴角一抿,便打算抬起手臂,朝他們遙遙抓去。


  正當渾厚的黑暗能量,在空中匯聚成一雙有形的手掌,準備將相隔數裏之外的三人抓住之際,那坍塌的四翼天使雕塑旁,一直匍匐在地,從始至終都沒有散發出任何威能的凶猛雄獅,雙眸之中,突然爆射出了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


  光柱猶如神靈手中執掌的沉重金劍,在瞬息之間,便劃破了蕩漾滿皎潔月輝的長空,將天與地之間的勾連生生切斷,筆直無誤的斬在了阿德罕伯拉伸出來的手臂之上!

  “噗嗤!!!”


  血肉被切割而斷的聲音,於沉默的夜空響徹,阿德罕伯拉臉色倏地一變,一縷震驚湧現於蒼白的臉龐!

  “赫爾曼!你這個奸險狡詐的狗東西!居然還留下了後手!!!”


  阿德罕伯拉狂嘯一聲,滿頭黑發無風亂舞,絕了擒拿三人的念頭,扭身朝下方雄獅看去,臉上浮現出陰沉之色。


  “嗬”


  雄獅似乎輕笑了一聲,那仿佛能夠撕碎萬物的大口一張,嘴中好似藏了一汪璀璨烈陽,爆射出無窮無盡的金光!


  ——身後發生的驚險一幕,陸斯恩與諾伯托全然不知,在一心逃亡之下,他們終於穿過了那敞開的沉重石門,徹底離開了遺跡,回到了小島之中。


  “長舟就在那邊,我們馬上走!”陸斯恩指向飄蕩在海麵上的長舟,三人不再多言,懷揣著想要救下被俘虜小孩的急迫心情,快速上舟,順浪而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


  寧靜許多年之久的小島周圍,突然震動起了滔天海嘯,整座小島狂震不已,大量的裂紋在地表龜裂,一道道金色光柱與大量黑暗物質渾濁,好似由裏及外刺出的鋒利長矛,將整座小島洞穿!

  轟——


  伴隨著一聲哀鳴震響,小島終於再也承受不了這恐怖的能量傾瀉,四分五裂,最終被高溫氣化,消失在了這天地之間!

  海浪被炙熱得沸騰不已,在又過了數十分鍾之後,光明能量與黑暗能量之間的碰撞終於停息,萬物歸於平靜。


  在大自然漫天月色的照耀之下,海麵波光粼粼,再也沒有了之前恐怖沸騰的景象,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而一個人,也突兀的出現在了天空之下。


  他披散淩亂著深黑色的頭發,墨綠色的瞳仁之中滿是憤怒,用幾乎咬牙切齒的語氣低吼:“赫爾曼!!!”


  腳踩著已經被滔天能量打得四分五裂的破碎石獅,沉浮在海麵之上,而那破碎石獅幾乎粉碎的雙眸之中,倒印著皎潔的月芒,似乎還在反射著遺憾與不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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