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昔日繁華,今日殘垣
管他身後風雲滾動,我自淡然從容朝東去。
這就是姬無憂此時的心態。
他還不知道上官皇族的傳奇高手被鎮殺,也不知道三大皇族的皇子皇女開始出皇城,入江湖,踐踏萬裏山河,也不知道各大宗門勢力,準備以他為急先鋒,揮動抗衡三大皇族的第一劍。
此時,他心中平靜,心中安寧。
腳下的神駒兒馬蹄踏踏,聲音清脆,速度很快,迅速遠去。
十五年前,那一夜,刀光劍影,樓宇坍塌,慘叫沸天;那一夜,人頭滾滾,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一夜,天寵之人,墜落九淵,成為圈養牲畜。
十五年過去了,至尊城又變成怎樣了?
斷壁殘垣,雜草叢生,還是有新的宗門世家在其遺址之上建立了新的建築,重回繁榮?
此時,姬無憂的心,已經隨風飄去,提前去到了至尊城,回到了十歲之前,一幕幕,一麵麵,曆曆在目。
“白蹄兒,快點,再快點。”
姬無憂揚起手在神駒臀部拍了一下,輕聲說道。
身下的神駒,似乎聽得懂主人的話,速度又快上了幾分,靈動的眼睛看著前方,極速遠去。
馬蹄聲聲響,景物身後倒。
兩天一夜,終於近了。
離至尊城越來越近了,身下的馬蹄兒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心中的複雜和激動,放緩了速度。
至尊城,坐落在大山環繞中,雄偉壯觀。
曾經,沒有至尊城,甚至沒有城池,隻是一個集鎮。
隻因至尊一族生活在那裏,逐漸吸引了很多習武之人,以及大量的普通凡人前往,安居,落葉。
至尊一脈不驕橫,不流氓,處事公平,對待平民,也講道理,自然得到人心,得到大家的擁護和愛戴。
山河聞名,江湖尊敬。
甚至,至尊一族還不定期的教普通凡人一些防身之術,可以大大增加和野獸搏殺的保命幾率。
數百年繁衍,數百年間陸陸續續有外人進駐,原本的小鎮,衍變成為一座雄偉城池,威壓山河,俯視八荒,受萬民愛戴,接百宗敬仰。
上至宗門大派,中至世家豪門,下至野修凡人,誰不稱讚,誰不誠服?
可,無緣無故,無征無兆,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那一夜,雷鳴閃電,天降暴雨,那一夜,地動山搖,哭聲震天,那一夜,蒼天有感,大地顫栗。
有人回憶說,那一夜,天穹被打穿,山脈被掃平,大地下沉三尺,暗河浮現。
有驚世兵器蘇醒,於天外激戰,有活死人出世,在天穹搏殺。
層次太高,不敢想象,不可觀,不可睹,隻有寥寥數人,於極遠處,通過通天手段,看到那一戰的個別片段。
對這些,姬無憂自然不清楚不知道,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孩子,隻有十歲的孩子。
那一夜,他從天之驕子,成為階下囚,被三大皇族圈養起來,成為每個月都被采血的牲畜。
他親眼目睹,父親和無數敵人大戰,之後力竭而死,母親不忍重辱,自裁而亡,看到爺爺雄威滔天,最後和三個強者同歸於盡,看到奶奶留下血淚,突然爆炸。
他想起,管家林爺爺取出破了一個口子的大刀,一改老態龍鍾,化身凶魔,斬殺五百先天,最後被一箭穿心,他又想起,林爺爺的孫女,那個和他一樣年齡的女孩兒,聰明活潑,整天追在他身後大哥哥大哥哥的叫,最後也沒能活下來。
有太多太多他熟悉的人,那些叔伯,那些老一輩,還有很多小時候的玩伴,現在都不見了,都在那一戰中被屠殺幹淨。
這一切,都是因為三大皇族。
越是靠近至尊城,姬無憂越是緊張,有一種莫名的恐懼,臉色都有點蒼白,手腳發冷。
至尊城啊,他曾經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他的家,他所有親人,所有夥伴一起生活的家,成了什麽樣子?
他對三大皇族有無窮的恨,但是,對那些承受過至尊家族恩惠的家族,也有怨。
那一戰,至尊一脈,沒有援手,獨自奮戰,獨自搏命,寧為玉碎。
而那些,曾經受過裂天至尊恩惠的人,接受過至尊一脈幫助的宗門大派,都袖手旁觀,甚至連聲音都沒有呐喊一句。
江湖無情,世道無義,在利益和實力麵前,各家自掃門前雪,不落井下石做白眼狼,恐怕已經是對至尊一脈的最好報答了吧?
姬無憂神色緊張,終於看到了前麵寬闊無垠的地帶。
兩座山脈遠遠張開,於數十裏外開始半合攏,就像一個帝皇,張開雙手,擁抱天下。
不過,兩條山脈中間都出現陡峭危險的懸崖,一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和雜樹紮根於懸崖岩石之上,於絕處逢生。
曾經完整的山脈啊,因為十五年前的那一戰,被打殘了,斷成數截,形成眼前的殘破狀態,像是巨人,雙臂布滿了滄桑,傷痕累累。
兩條傷痕累累的山脈環抱的地方,一片坦途,非常遼闊,東西南北何止五十裏?
比三大皇城,大多了。
看到眼前故地遺址,斷壁殘垣林立,有雜草瘋狂生長,有野樹紮根,有裸露出來的人頭骨.……
悲涼氣氛,像是在朝天訴說,曾經的慘烈和冤屈。
這一片土地,埋下了太多人,至尊一脈,還有十萬生活在至尊城的普通人。
姬無憂忍著心裏的悲慟,翻身下馬,雙腿不能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曾經繁榮昌盛,威壓萬裏山河的至尊城,成為了眼前的樣子,一片慌亂,斷壁殘垣,雜草叢生,有毒蛇老鼠築巢,有烏鴉孤狼生存。
他踩在草叢上,腳底下發出砰的一聲,低頭一看,入眼之物,讓他心神顫栗。
一根白森森的骨頭,被他踩斷裂了。
骨頭發黃,帶著黴菌,又有風化的痕跡。
悲傷之意湧上心頭,姬無憂眼鼻發酸,有一種想要仰天大哭的衝動,想要瘋狂發泄,想要屠盡蒼生,殺遍天下。
曾經的人啊,落得一個屍骨不全,連一個墳頭都沒有,何其可悲?
不遠處的頭骨,空洞洞的兩個眼窩,朝向天空,似在質問,在哭泣。
為什麽,仁心者,落得如此下場?
為什麽,霸道人,可以統禦山河?
蒼天無眼,蒼生哭泣.……
終於,姬無憂眼睛滑落兩滴晶瑩的累珠,掉落地上,被這一片土地吸收。
死寂,安寧,隻有微微吹過的風兒與他為伴,不時響起的幾道烏鴉鳴叫聲,點綴這裏的蒼涼和悲壯。
“鴉!鴉!鴉!”
終於,有一隻烏鴉從雜樹枝頭撲騰而起,高亢的啼叫兩聲,然後墜落在另外一株雜樹上。
樹枝搖曳,野草彎腰,波瀾起伏,讓人感到有冷冽的寒意。
連風,都是冷的。
陰冷。
姬無憂用手拭擦一下朦朧的雙眼,讓自己的目力所及,看到遠處,看到仔細,看到細微。
他一步又一步,很是緩慢,默默的承受在自己腳下避開的人骨和骷顱。
這些屍骸,是曾經繁榮的見證,是至尊一脈的基石,也是姬無憂的依靠。
現在,依靠沒有了,卻成為了他的動力,時刻鞭策著他,讓他知道,未來的路還長,想要做的事很艱難,要殺的人很多,敵人很強大。
城牆坍塌,破碎,剩下高矮不一的殘垣,風化很嚴重,隨時會繼續倒下。
地上,還有一些堅硬的實木,經曆風雨和寒霜,不腐不朽,依然如初,隻有顏色有所變化。
被雜草覆蓋,有螞蟻在上行走,形成蟻路。
姬無憂看的很仔細,忍著悲傷,在想起小時候的點滴。
曾經的至尊城很大,大到讓人感到無力。不過,至尊城的每個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記憶。
前方那一片裸露出來的地基,曾經是藥閣所在地,收購買賣珍貴藥材。
小時候,他經常跑到藥閣來耍,和藥閣掌櫃的那個小兒子捉迷藏,偷珍貴藥材。
曾經美好的記憶,消逝了。
藥閣掌櫃一家,也隨著至尊城覆滅,不再存在。
再遠處,那個奇怪的建築,依稀可見當年的特別,是一所道院,生活著五個耍劍的道士。
“五個老道士,裝神弄鬼騙人錢財,你們都是騙子,壞人……”
少年無知,姬無憂還想起那五個道士在至尊城各個地方擺攤給人算命的時候,他上去“踩場子”.……
“你們的劍耍得不好,不如我爹爹……”
腦裏想起那五個脾氣古怪的道士,想起一些小時候的鬧劇,姬無憂不禁笑了。
隻是,笑著,笑著,卻流出了眼淚。
那五個被他看做是騙人錢財的古怪道士,在那一夜,聯手使出一種厲害的劍陣,居然斬殺了兩個傳奇,還有無數的先天高手.……
“你們.……你們都哪去了,全部都死了嗎……”
姬無憂悲愴的低語,宛如野獸哀鳴,孤獨垂淚,忍受悲傷。
還有,左前方那裏,一個三角形的殘破建築,依然屹立,任風吹雨打,不倒不塌,像極了建築主人,那個鑄劍伯伯,在最後經曆千刀萬剮,也沒有倒下。
記憶太多,已經模糊了,不過這時候,又清晰起來了。
那些記憶啊,不可磨滅,哪怕忘記,也會在特別時候,浮現出來,讓他知道,曾經,至尊城上下萬眾一心,抵禦霸道,絕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