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蕩平十五峰 難消萬人欲
任君行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滾滾魔潮中搖搖欲墜的行盟防線,心下竟然生出一抹淒苦。這淒苦漸漸轉化為憤怒。
若不是那個橫聯搶先去攻擊神藏峰,自己又何必帶隊來攻靈墟峰?
若不是那個總盟主不識抬舉,不肯與自己兵合一處,自家又怎麽會獨自麵對這麽多魔人?
一切都是那個橫聯害的,一切都是那個總盟主的錯。
任君行的憤怒不斷積蓄壓製,最終演變成無盡的怨恨。
此時的他麵目猙獰、神情扭曲,再無此前在橫骨峰頂時候的溫潤與瀟灑。
這一刻,他險些入魔。
“大哥,求援吧。”
“是的,將軍,我們求援吧。”
便在此時,手下的呼喊聲終於傳進了他的耳朵,任君行的眼神漸漸聚焦,落在了幾名骨幹的身上。
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渾身血汙,哪裏看得出一點世間高手的樣子。
求救?向誰求救?距離他們最近的隻有那個橫聯,讓任君行向橫聯求援他寧可戰死。
任君行眉毛一立、目光微凜,便要發出一段大義淩然的慷慨陳詞。
突然靈墟峰下傳來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那歡呼聲直衝雲霄,竟然將積若鉛雲的魔氣一掃而空。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伴隨著“援軍來了”四個字,那圍困在行盟四周汪洋大海一般斬殺不盡的魔人,竟然潮水般的退去了。
魔人退了,幹脆利落毫不遲疑的退了。
這一瞬間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他們與援軍約好了,一進一退配合得天衣無縫。
魔人退卻,行盟之人便似泄了氣的氣球,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此時魔人要是來個回馬槍,這些預備役兵卒隻能引頸待戮,毫無反抗的氣力。
他們癱軟在地,仰望蒼穹,渴望能夠多休息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魔人想退,可惜有人不想讓它們輕易退。
那潮水一般的魔人後麵,是一條鋒利而迅速的兵線。
一道道樸實無華卻無比鋒銳的音波,將魔人部隊一層層的刮落、碾爆,化成血雨魔元。
這畫麵咋就那麽眼熟呢?
來人正是剛剛被任君行恨得咬牙切齒的橫聯部隊。
轉瞬間,橫聯人像一道旋風一般從滿地行盟人身邊衝過,兩隻隊伍相互交錯,默契的連個招呼都沒打。
行盟是沒臉打招呼,橫聯是沒時間打招呼。
看著橫聯區區一千五百人,囂張無比的攆在數以萬計的魔人背後,行盟人覺得極其荒謬和委屈。
他們鏖戰了這麽多天,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幾乎九死一生的情況下,被人家摘了果子。
不甘心啊,不服氣啊,好委屈啊。
可若沒有人家,自己馬上就是灰飛煙滅,這些人不光是摘果子的人,還是不得不承認的救命恩人。
世間還有比這更憋屈的事情嗎?
一股意味難名的情緒在行盟中間傳遞、發酵著。
那剛剛被洗刷一空的魔氣,不知何時又悄然降臨,遊蕩在每一個行盟人身邊,默默的侵襲著他們的靈魂與意誌。
“一會兒大家休息完畢,那橫聯之人必然在跟峰頂的來寶鼠血拚。如果等他們打得不可開交、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從背後掩殺過去,連魔帶人一鍋端了,是不是天賜良機?那樣我們此前的血汗便不會白流,我們的醜態便沒人記得,我們才是最後的贏家。”
這個想法病毒一般迅速流竄到每一個行盟隊員的腦海裏,他們相互躲避著彼此的眼神,卻又渴望從對方那裏得到認同。
就那樣若即若離半遮半掩的傳遞著不可告人的意念。
此時,靈墟峰頂突然傳來班超箏龍吟虎嘯一般的旋律,伴隨著這道旋律的是橫聯人衝天而起的咆哮。
那是一群無比強大的勇士,在與不計其數的來寶鼠相互廝殺著。
那箏音不但撕裂了來寶鼠的防線,也瞬間衝垮了行盟人心底的齷齪。
他們連作惡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一刻他們心如死灰。
一日後,包括橫聯在內的所有預備役小隊成功占領了第三層四座山峰。
除了行盟,大部分小隊的損失都非常低微,很多人一度懷疑這是魔族的一場陰謀。
因為他們衝擊山峰的時候遇到的阻力比想象中小了不少,竟然跟衝擊第一層防禦時相差無幾。
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是行盟提前發動了對第三層防禦的衝擊,將屬於各峰的魔人吸引了過去,是行盟用自己的的辛苦換來了其它諸峰的輕鬆,可惜沒有人會感謝他們。甚至沒有人知道行盟做出的巨大貢獻。
這真的好諷刺啊,付出最大的行盟連一點來寶鼠的魔元都沒得到。他們收益的隻是一路上打下來的零星寶物罷了。
但也恰恰因為他們沒有多少來寶鼠魔元,才讓他們在最後決戰的時候,受到了最小的打擊。這便是福禍相依的天道吧,不到最後,沒人知道誰是最終的受益者。
當然,圍困行盟的魔人之所以及時退去,不光是橫聯進攻的問題,而是第三道防禦的其它三峰也恰好迎來了預備役的全體攻擊,魔人們各自回巢看顧老家去了。
大薊等人因為知道來寶鼠魔元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並沒有心軟給行聯留下點殘羹冷炙,而是毫不留情的一掃而空。即便是銷毀,自己動手總會快些不是。
她們才不會在意別人的嫉妒和怨恨呢。
第三層防禦的輕鬆擊破,讓預備役各個聯盟有了那麽一絲絲膨脹,即便盟主們再三強調這有可能是魔族的詭計,讓大家必須小心,但那抹內心深處的驕傲依然加快了他們前進的步伐。
他們並沒有進行多少休整,就興高采烈得意洋洋的向第四道魔族防禦撲去,那裏還是四座山峰。
隻不過這一次沒有隊伍再像行盟一樣替他們打頭陣了,於是,四座山峰同時遭受了十多倍於前的抵抗。
除了橫聯和行盟外,其它三大聯盟同時被打蒙了。
魔人實力之強悍,數量之眾多,遠遠超出想象,他們一度懷疑是不是第三層的魔人都跑到第四層來了。
幸好人族強大的戰陣、集體的配合堪堪穩住了陣腳,在各位盟主的帶領下漸漸扳回了一點優勢。
行盟的人這次學乖了,老老實實跟在橫聯的後麵。
橫聯也不嫌他們礙眼,隻要跟得上節奏,自然分一些對手給你。
隻是場麵上比較尷尬的是,擁有兩千八百人的行盟,敵人數量恰好是擁有一千五百人橫聯的一半。數學及格的同學便能分析出來,橫聯的戰鬥力是行盟的四倍。
並且橫聯的屠魔效率比行盟高,戰損卻比行盟低。
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便是誰弱誰知道。
幾場戰鬥下來,行盟隊員對於橫聯,便隻剩下敬佩。
而身處橫聯一線的那五人二獸,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偶像。
二薊若魔海中的聖靈,徐薏苡似魔潮前的砥柱,班超如戰場上的詩人,班昭像箏弦上的舞者。
觀看她們的戰鬥,是一種享受。潛移默化中,健十三又收服了數千忠實粉絲。
好似感受到了那些愛戴的目光,大薊麵色微霽,手指稍稍加快了一點速度。
隻是她手指微變,那千江潮的覆蓋麵積便陡然擴大,瞬間籠罩住了全場。
所有遇到危險的預備役兵卒,無論是橫聯的還是行盟的,都得到了她的救助。
行盟隊員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隻有他們這種時刻麵臨危致命險的人才能夠感受到這種保護的珍貴。
大薊的救援是如此及時、如此強大,讓戰士們瞬間卸下包袱,再無後顧之憂。
沒有後顧之憂的戰士的戰鬥力提升又何止一點半點?
大薊的一個動作,讓行盟一幹老小,瞬間歸心。
他們覺得自己也是橫聯人了。
連續數日的戰鬥,近乎不眠不休的殺戮,健十三千江潮合擊術的熟練度飛速提升,而大薊仙帝級別的肉身強度、仙尊級別的精神強度,讓她一點疲勞感都沒有。
不間斷的戰鬥隻會讓她越來越得心應手,越來越輕鬆寫意。
而她這種將主要精力放在救援上的做法,迫使她必須將精神分散數千,時刻注意每一組士兵的戰鬥狀態,無疑大幅度增加了千江潮的難度,也顯著提高了千江潮的操控力。
融入合擊術的五人,都在這種精微的操控下,得到了飛速的成長與進步。
五人中,二薊體質相同,徐薏苡有拳蓼作弊器,短板反而是年歲最高的班氏兄妹。好在二人基礎紮實、精神凝練,累到極處還能在隊友的掩護下偷奸耍滑,如此的極限操作讓她們時時刻刻都在突破著極限。
對於她們來說,這樣的收益,遠比獲得多少魔元都來的珍貴。
那是對力量最細微的、最純粹的感悟。
音波遊走,幾近於道。
二十天後,也就是打野賽開啟後的第二十七天,易青玄青園法會結束的那一天,預備役五大聯盟終於蕩平了其它十五峰,在幽門峰下會師了。
幽門峰下一個叫六寸台的地方,蒼穹碧落、健一季哥、暗星水星、任君行、健十三等人聚在一起,可以說他們便是整個預備役中最頂尖的那群精英。
而如今的他們,卻一個個蓬頭垢麵滿身血汙,實在有虧大修士的稱號。
唯一能夠看得過眼的隻有健十三了。
為了突破那四道魔族防禦,整個預備役戰損已達三成。數千年輕英勇的預備役戰士永遠的倒在了血泊當中。
能夠支撐他們走到這裏的,已經不是亮晶晶的魔元,也不是紅彤彤的魔靈果,而是人族對於魔族赤裸裸的仇恨。
看著曾經一道喝酒、吃肉、唱歌的兄弟一個個在身邊倒下,那仇恨的種子便猛烈爆發,已然長成了參天大樹。
這樣的戰役和平時的戰鬥不一樣,這次的打野賽和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的打野賽上從來沒有這麽多的魔族,成建製的組織抵抗,將一場狩獵生生變成了戰役。
每一次打野賽士兵都有死亡,但從沒有死得這麽簡單幹脆。甚至如麥子一般,成片倒在魔族的爪牙之下。
這是一場噩夢,積蓄了萬年的噩夢。
大劫來臨之時,這噩夢也一道降臨。
在這樣的噩夢之下,沒有人有時間和精力去關注自己的形象,也沒有人願意浪費靈力去洗刷自己的身體。
對於他們來說,那身魔人血汙,才是戰士的榮光。
實力最為薄弱的行盟竟然隻有兩成的戰損,還都是發生在靈墟峰的,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跡。
此時任君行已然清楚誰是橫聯總盟主、誰是盟主,並且他乖巧而自覺的將自己的位置擺放在了任逍遙、藍孔雀的旁邊,大薊和班昭之下,恬不知恥的讓行盟變成了橫聯的分部。一切行動聽指揮,一切收益聽分配,再無一點三心二意,好像比藍同學和任同學還馴服。
大薊等人自然不計前嫌,給了他們一般無二的待遇。
歸根結底,二薊根本就不在意他們的親疏遠近、善惡美醜。你來,我熱情款待;你走,我揮手不送。就是這麽的隨緣隨便。
眾人圍作一團,見都是熟人,大薊便毫不客氣道:“我雖沒有參加過以往的打野賽,但聽聞隊員介紹,恐怕此次的屠魔嶺和以往已經大不相同了吧?”
眾人各自點頭,均表示認同。
大薊道:“我再次強調一遍,經過我方研究,幾乎可以確認來寶鼠魔元一定有問題。很可能就是魔族設下的陷阱。我希望你們頭腦清醒一點把魔元毀掉,別利令智昏,因為這點小利把性命搭上。”
對於大薊來說是小利,但對於這些預備役兵卒來說卻不是。
此時他們擁有的魔元絕對不是小利,已經可以用巨富來形容了。他們隻要將手中的魔元帶回去,換回來的資源供養出一兩個散仙都不成問題。
這樣大的利益,窮其一生都積攢不來,試問他們怎麽肯輕易放手?
有道是:愚公雖老移山嶽,世人縱死不忘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