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替換
下城區的貧民們為銀月城提供著最為廉價和大量的勞動力,整個銀月城幾乎是他們在近千年的時間中一磚一瓦地搭建起來的,但是貴族和政客卻從沒有把他們當成人類來看待。
甚至在貴族的心目中,他們的地位都不如奴隸,奴隸主需要考慮奴隸的健康,因為奴隸是他們的私產,奴隸的待遇代表了他們的體麵。
貧民則不需要,他們是“自由人”,沒有主人會為他們考慮,他們唯一的價值就是在工廠中被榨幹最後一絲體力,而後被低劣的傾銷商品榨幹最後一個銅板。
在有心人的控製下,他們不曾開化,始終蒙昧,法律與正義從來不曾在下城區的土地上開花,政府的職能在這個區域極大的弱化。
然而既然政府在體係中缺位,那麽自然就會有新的組織產生自發填補這部分空白,人類天然是社會性動物,有人的地方就有組織,於是屬於下城區的組織——最初的幫會就這樣建立了起來。
最初,幫會隻是零散地存在著,大點的幾個街區,小一些的一兩個街道,最多的時候,銀月城曾經有數百幫會,他們為了各自街區的利益互相爭鬥,而伴隨著這種爭鬥,貧民們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那麽下城區很可能會催生出一批新的政治力量,在銀月城體係中獲得一定的話語權,徹底改善自己的地位。
可惜,貴族們雖然不事生產、貪婪卑鄙,但是政治上的嗅覺有時候卻出奇的敏銳,他們意識到了事態的變化,為了阻止自己的蛋糕被搶走,他們聯合起來,暗地裏拉攏了一批傾向於他們的幫派。
在他們的運作之下,小型幫會被迅速吞沒,幫會的規模逐漸擴大,同時在潛移默化之中,原本街道互助會一樣的組織漸漸演變成了如今的黑道幫會,他們雖然根植於下城區,但是卻實際上成為了政客們的提款機和貴族的走狗。
走私、勒索、綁架、販運成癮藥物,沒有什麽是他們不敢做的,沒有什麽是他們不會做的,而通常當一個幫會做到足夠大之後,銀月城就會派出力量雷厲風行地進行一波“清剿”,收割一波政績和財富,然後等待下一個幫會的誕生。
在這樣普遍短命的下城區幫會中,銀龍幫是一個異數,在最初幾代會長的努力下,銀龍幫成功將自身和幾名大貴族捆綁在了一起,用巨量的金幣和阿諛到近乎毫無尊嚴的諂媚讓貴族們對於自身的存在放下了戒心。
它已經存在了三百年,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它還將繼續存在下去。
三百年,對於任何一個組織來說都不算短,而銀龍幫的內部矛盾也逐漸積攢,迎來了不得不改變的局麵。
長達三百年的時間,讓銀龍幫內部漸漸成熟,它的高層早已經貴族化、世襲化,生活之奢靡並不亞於一般的貴族,而對於知識的渴求更是遠超一般貴族。
而經曆過數代的繁衍,銀龍幫高層的視野漸漸打開,事到如今,他們已經不滿足於屈居於下城區去做貴族們的走狗,他們謀求著自己的政治地位,意圖以下城區為根基,成為一股全新的政治力量。
動用組織的力量,通過多方路線不被人發覺地篡改一些人的人生,讓他們的手下改頭換麵,獲得中城區或者上城區中可以融入上流社會的身份,比如教師、律師、醫生等等,而等這些人站穩腳跟之後,就可以為更多人的身份作擔保。
這是一個注定長期的工程,最初的‘釘子’們有些已經打入了政府內部,悄無聲息地為自己的組織作者貢獻。
薩莎也是其中的一員,而且她已經是計劃中的第三代了。
昨天將闖進空門的奇拉爾迷暈送給賈克斯其實是她的自作主張,雖然出身於下城區,當時她深切地厭惡下城區的一切,包括那裏的人。
睡夢的薩莎被風吹醒,她睜眼看到床頭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開了。
“我難道忘了關窗戶?”
薩莎喃喃自語,站起身將窗戶緊閉,然後就在她回頭的功夫,看到了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罩袍內的黑影站在她臥房的門口。
“古蘭特·薩莎。”黑影的聲音明顯經過處理,幹澀得如同是兩片鋼刀摩擦一樣難聽:“奉撕裂的龍爪之令,你的任務已經被解除。”
薩莎皺起了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的任務是偉大的龍首親自下達的,龍爪無權對我的行為作出幹涉!”
“計劃成員不經允許,不得作出任何違反銀月城法令的行動,”黑影的聲音毫無感情:“你的行為觸犯了禁忌,不曾降罰已經是偉大之龍最後的寬仁。”
薩莎咬著牙齒,冰冷地回應說:“肮髒的下城區渣滓,我沒有做過任何違背法令的事情!你不能夠拿沒有發生的事情來審判我!”
鋥!
一支鋒利的爪刃張開,黑影向前跨出一步:“你可以向偉大之龍提出異議,但我隻執行命令,跟我回去,或者死在這裏。”
“好,我跟你回去,不過你要等我換一身衣服。”
薩莎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走到自己的衣櫃前,一點點解開了自己睡衣上的扣子,她轉向黑影怒目而視:“難道我換衣服你也要看麽!?”
黑影沒有回應,也沒有動作,他仍舊站立在那裏。
“好!你想看就看!你就看!”
薩莎忽然一扯自己的衣領,將睡裙奮力朝著黑影拋了過去。
在二人視線被睡裙隔絕的瞬間,兩把左輪手槍出現在她的手中。
砰!砰!
槍口噴出火焰,子彈穿透衣衫向著黑影傾瀉。
似乎過去了很久,但實際上僅有一瞬間,破爛的睡衣飄飄落地,黑影卻已經不見蹤影。
薩莎眼中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
骨骼碎裂的聲音響起,通過骨傳導在薩莎的腦海中炸響。
這是她聽到的最後聲音。
屍體撲倒在地,黑影脫下罩袍蓋在她身上,信步走到窗口將窗戶打開。
銀色的月光照耀,黑影摘下麵具,露出了和薩莎別無二致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