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寧願你恨我!
天很灰暗,風聲呼嘯而過,悄然落下的雪花覆蓋整個皇城,唯有辦事的奴才們行走,紛說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快。
輪子卡在雪地裏,車上裝有幾個大桶,上邊蓋著厚厚的毯子,不知是什麽寶貝。宮女搓了搓肩膀,抱怨道:“大冬天的,別的奴才都烤火去了,就步搖閣事多。”
鏟雪的宮女看她一眼,怪嗔道:“別讓人聽見了。瑤夫人也怪可憐的,自從一個月前的大雨後,就昏迷不醒,皇上沒來看望,婚宴也往後推遲了。”
“要我說別看的好。”踩車的宮女下車推動,隨著輪軸的轉動,終是可行,她坐上位置,冷笑:“三爺回來往那跑,還吩咐許多人去伺候她。你不知道,那天雨裏,她的臉皮脫出來,露出妖精的樣,連著撐傘的二爺也看呆了,本事可不小呢。”
“都在這嘀咕什麽,趕緊送東西!”路過的姑姑見有人偷懶,二話不說抽鞭子要打人。
“哎喲,趕緊走。”鏟雪的宮女跳上車,催促道。
踩車的宮女腳一蹬,四輪車就往前行去,在雪地劃出兩道深痕,穿過宮門,趕著送上熱水到步搖閣,不然姑姑又要打人了。
車子停在步搖閣外,踩車的宮女勞煩守衛通報,待門扉打開,玉足金靴,他龍袍在身紅發披肩,妖孽的五官冷峻,薄唇啟齒:“把熱水抬進去。”
宮女回神應諾,抬起木桶往裏邊行去,路過內室時,熏香繚繞,長幔遮住女子的身子,她們倒著熱水,也不敢多耽擱,便向外移步。
掀開長幔,龍珩凝視床上人兒,柔聲說:“這些天待在屋裏,你也沒舒活血液,我叫人運來熱水,去洗洗吧。”
鳳惜瑤望向房梁,翹起的睫毛煽動,半晌,才將目光移向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月兒跑哪去了?”
“她已經不在了。”
“月兒去哪了?”
“你若想整垮朕,就留條命。”龍珩將她抱起向屏風後走去,輕放在凳子上,伸手解開她的衣帶,露出嬌白的臂膀,隨著他的指尖,緩緩滑落。
玉女清傲的身子就在眼前,他微微一笑,輕抱住她的身子,腰間一痛,鬆開時一把匕首插在小腹。
鳳惜瑤抽出刀,隻聽一聲悶哼,他倒在肩上,虛弱地笑:“最好是這樣。恨我,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潔白的身子沾上血,他們的臉貼在一起,鳳惜瑤隻覺環住腰的手,更緊了。她轉過去,唇瓣與擦過他的臉頰,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才把刀扔進浴桶裏,大叫道:“來人呀,救命呀,皇上遭刺客偷襲啦!”
話一說完,耳邊傳來低笑,龍珩脫下是血的外衣套在她身上,捂住傷口對匆匆趕來的人,揮手道:“都回去。”
看向一臉痛快的瑤夫人,守衛們猶豫不決,終是接到皇上的命令,才肯離去。
龍珩回首望她,笑吟吟:“朕救你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凝望血流不止的傷口,鳳惜瑤抿嘴不語,觸及戲謔的眼神才回過神,淡道:“你說的對,恨你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不過,我更喜歡慢慢折磨你。”她熟練地找來藥箱,取出瓶瓶罐罐的藥,對倚在牆邊的龍珩說:“自己脫衣服。”
“肚子疼,動不了。”他伸出一隻手,張開的掌心全是血,可想而知,她的刀插得有多深。
將藥箱擺放桌上,鳳惜瑤萬般無奈,極不情願地過去扶他,聽著耳邊的低笑,不悅道:“你如果還弄出一點聲音,我就把你扔到床上,讓你的傷口破裂,不治身亡。”
“你還是把朕扔到床上吧。”濕熱的呼吸噴在脖子上,其聲磁性而又蠱惑,他的手撫上後背滑到腰間,還未等她反應就飛向床榻。
“混……”
話未出口,柔軟的唇瓣已經覆上,鳳惜瑤心慌意亂,晶瑩地眸子滿是驚詫,待唇瓣的溫度漸冷,他的臉埋進被褥裏,吃力地喘息:“夫人,你就在這寵幸為夫吧。”
抬起雙手,上邊是刺目的殷紅,看向瞬間煞白的臉,鳳惜瑤拍了拍:“狗雜種?狗雜種?”見沒有反應,她輕翻過身,從桌上拿來解藥,有如小鹿觸心頭,遲遲不肯解開黃絛。
正當舉棋不定,龍珩握住她的手覆上去,慘然笑道:“朕生死就係在你手上了。”
“龍珩,你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嗎?不可能!”鳳惜瑤眼眶通紅,咬牙解開黃絛,褪下他的上衣,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冷笑:“我巴不得你死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命人端水,不停地處理傷口,撒上藥粉,然後用繃帶從後麵環住傷口,臉貼在熾熱的臂膀,心亂如麻,打了個蝴蝶結就想收手。
可他握住了,無論怎樣掙紮也抽不出手,直到很久還保持這樣的姿勢,鳳惜瑤輕歎一聲,用力抽回手:“來人,把皇上的龍袍呈上來。”
注視她接過龍袍,朦朧的身影走過來,龍珩迷惑問道:“惜瑤?”
“嗯。”情緣未了,她斬不斷心中的情根,哪怕月兒的死他沒有出手相救,也終究怪不下去,恨不起來。
隻因愛了,便無法去恨。
“惜瑤……”龍珩歪著腦袋看她,衣褓滑落露出半邊健碩的胸膛,他紅發隨意披落,邪魅的丹鳳眼與薄唇盡是誘惑,“我的肚子好疼。”
“嗯。”
“腳也好疼。”
“嗯。”
“我的心也好疼。”
鳳惜瑤刷地抬起頭,正迎上慢慢靠近的臉,長長的睫毛下是柔情的眸子,他冰涼的唇貼上唇瓣,拉近兩人的距離;舌頭撬開貝齒,伸進口腔裏挑?逗,使得沒有一點經驗的她無力阻擋,隻能任由一隻手在身上遊走,漸漸迎合上去。
唇上的壓力鬆開,他注視秋水般的眸子,笑得像個偷糖得逞的孩子:“你心裏有朕。”
月兒才剛走她怎能陷入柔情?鳳惜瑤咬緊下唇難甘恥辱,冷道:“君臣的逢場作戲,皇上不是最清楚嗎?”
“默許朕喚你惜瑤,難道也是逢場作戲?”龍珩向前幾步,雙手撐在桌麵將她圈在懷裏,低下頭使兩人鼻翼相抵,“此情難耐天地,朕以江山為聘,你就沒有一點感覺?”
鳳惜瑤不能直視,別過臉去否認:“沒有。”
“真的?”
“絕無半句虛假。”
龍珩鬆開她,褪去外衣露出古銅色的肌膚,健碩的肌肉隨著壓低的身子,抵在隆起的高峰。他盯住每一個錯愕、驚嚇、惶恐、羞憤的表情,心知那件事對她打擊太大,才悄然離去:“朕還是寧願你恨。”
垂下眼眸,鳳惜瑤聽見開門聲,他一貫的演戲:“步搖閣真冷,朕還是回美人香去罷。”
龍珩離開後,她睡了很久,仿佛踩著時光機回到現代的高樓大廈,手機拿著短槍在練射擊,忽然天空出現一個漩渦,拚命地旋轉,然後把她吸進去。當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麵,站起身左右望去,是條空無一人的長道,還有白光聚散後的石門,裏麵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再熟悉不過,是月兒。
前方有道光,她沿著長道奔跑,可無論怎麽跑都觸不到光後麵的門,直到她筋疲力盡地趴在地上,石門突然發開,鳳青菱和沈碧林一個舉刀,一個拿鞭要傷害月兒。
她哭著說不要,時常半夜驚醒,撫上臉才發現全是淚,連枕頭邊也是。
夜風呼呼直響,鳳惜瑤又是噩夢驚醒,她伸出手:“月兒,幫我倒杯水。”
有人點上夜明珠,將她撫起柔聲說:“夫人請用茶。”
“夫人……”鳳惜瑤甩了甩頭,才看清對方是清秀的婢女,不經自嘲月兒已經不在了,怎還不長記性。
“下去吧。”鳳惜瑤接過茶杯,待婢女掩上門從枕頭底下抽出銀針,試過一番沒毒才敢喝下。她靠在床邊,眼眶有些濕潤,喃喃自語:“除你之後,再沒有人令我安心……我該打起精神,做些有意義的事了。”
倐然,耳邊傳來悠緩的琴聲,時而細如滴水之聲,高如瀑布飛流直下,傳達著一種化作春泥的憂傷,使人莫名感傷。
她放下茶杯,赤足下地披了一件貂皮大衣,推開門往雪地裏跑,徹骨寒意從腳底竄到全身,無論身後的宮女怎樣叫喚,耳朵裏隻有琴聲。
“夫人,夫人快回來……”新開貼身宮女望向消失黑暗的人,對守衛道:“快將此事告知皇上。”
她歎出一口氣,對其他宮女吩咐道:“都打著燈籠仔細找,不能漏過一個角落,得仔仔細細,要是找不到瑤夫人,都掉腦袋!”
踏在石板路上,鳳惜瑤漸漸停下腳步,推開小苑的木門,隻見若顏已經擺上酒菜,奏曲迎接。她不經莞爾:“真好,還能有個地方喝酒。”
若顏停下彈拔,抬首望見女子身穿貂皮大衣,披頭散發地立在門外,赤足踏進門檻,笑吟吟看自己。她回以一笑,起身提起一罐酒,拍了拍:“還是女兒紅,喝不喝?”
“喝!”抱起酒壇,鳳惜瑤二話不說仰首就喝,任從嘴邊漏出的酒溜進衣領,久久才啪擦擲到地上,發出痛快的笑。
若顏含笑看她,就像一個久違的老朋友,夾起菜往嘴裏送,聽著劈裏啪啦的碎裂聲,搖頭笑出聲:“可出氣了?”
舉起的酒壇滯在半空,鳳惜瑤嘿嘿一笑,啪地砸向籠子裏的鳥,可還未到,一隻腳橫空掃碎,酒水濺得滿地都是。
“可還不出氣?”若顏再次問道。
“沒。”鳳惜瑤用腳挑起酒壇,準確踢向她,被橫空掃飛,再踢過去,又是橫空掃飛,幾次三番下來,終於累得氣喘籲籲,破口大罵:“你個臭婊子,把老娘的酒都踢碎了!”
若顏也在意,優雅地坐下喝酒,緩緩說:“可出氣了?”
鳳惜瑤沒有回應,聞著味道鑽進酒窖,拎出兩壇烈酒,問道:“什麽酒?”
“千杯醉。”
“千杯醉?嗬,我還沒醉過呢。”她迫不及待打開酒蓋,撲鼻而來的醇香十分醉人,讚許地點了點頭,仰首喝了一口,呼出酒氣,道:“果真是好酒。”
“以前沒覺得你嗜酒成性,如今……”若顏欲言又止,往嘴裏送口菜,“有些事,也別太難過,畢竟……過去了。”
鳳惜瑤頓了頓,把頭鑽進酒壇裏,聞著醇香的酒,醉得流出眼淚,悶沉地說:“有些事能一笑置之,可有些人……回不來了。”
“你恨嗎?”
在酒裏洗把臉,她一拳擊碎酒壇,血順著臉頰滑落,埋頭說:“恨啊。”
若顏來到旁邊,用絲帕擦掉她臉上的血,問道:“那你……恨他嗎?”
“恨,怎麽不恨!”鳳惜瑤一把扔掉絲帕,再飲一口酒,神情恍惚,嘴角卻冷笑:“你知道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滋味嗎?”隻覺頭昏眼花,她趴在桌上低聲抽泣:“就像有根刺卡在喉嚨,疼得你說不出話……說出話。”
看著醉倒的人,若顏捋順她的發,柔聲說:“忘了告訴你,千杯還有個別名,叫做醉心傷……隻有傷心的人,才配醉倒。”
內室裏的燈亮起來,龍珩從屋裏出來,望向醉倒的鳳惜瑤,心止不住的疼,如果知道你那麽難過,我或許會放棄一切,也要留下她的命。
“可聽見了?”若顏起身與他對視,笑問道。
“聽見了。”龍珩繞過她的身子,彎下身抱起鳳惜瑤,踏出門檻時,低聲說:“多謝。”便消失不見。
若顏眼底閃爍淚光,璨然一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