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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長安

  開春的季節,衛韞離開了燕京,被困在皇宮裏這麽多年,她想要出去走走。


  衛灝送別了姑姑,緊接著,便是衛蓁了。


  朝中大局已然是穩定,除卻齊渙天天被人逼婚之外,也沒什麽其他的大事。


  衛蓁覺得,她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主要是,身邊一直有個人在絮叨。


  衛灝依舊在兵部任職,北境的兵權,齊渙也懶得收回來,左不過是幫他看著北邊,還能造反不成?


  至少,在他在位的這幾十年,衛灝活著的這幾十年,是不可能的。


  郊外,衛蓁一襲青衣瀟灑,夾著馬腹,英姿颯爽。


  後方的俊秀青年禦馬追了上來,眉眼之間揚著笑意,

  “怎麽,看慣了這燕京城內的紅磚綠瓦,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西境的大漠孤煙?”


  無垠的草原,長河落日,她這麽一個骨子裏藏著不羈的人,會喜歡的。


  衛蓁揚眸一笑,

  “追上我,就跟你一起去!”


  話音剛落,便是一騎絕塵而去。


  “跟我比騎術,差得遠呢!”


  看著那抹屬於自己的背影,陸琰唇角勾起,臉上揚著笑意,長腿一夾馬腹,緊追而去。


  城樓之上,衛灝看著不遠處絕塵而去的兩人微微斂回眸光,身後的一道輕笑聲傳來,似乎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


  “怎麽,舍不得?”


  沒有任何預兆,留了一封信就跑了,還真是和當年的性子一樣。


  衛灝笑著搖了搖頭,


  “有些唏噓罷了。”


  就算是兄妹,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一起,總歸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這兩年殫精竭慮,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她能出去逍遙自在,他當然是開心的。


  隻是心裏,有點兒說不出的意味。


  像是自家養的大白菜,就這麽被豬給拱了!

  齊渙聽著也是一笑,心中亦是有著感慨。


  十年了,很多東西都變了,他們這些人,難得圓滿,曆盡風霜之後,誰都帶著缺憾。


  若她能順心而活,圓滿一生,自然是在好不過。
……

  明宣十年,宣帝駕崩,晉王世子齊渙登基為帝,是為景明帝。


  景明帝在位期間,朝政清明,北境軍強盛,大將軍衛灝幾次開疆拓土,北狄六部俯首稱臣。


  西境商路開通,將市井之繁華,帶到一個新的高度。


  同年,西涼燕王奪位登基,以雷霆手段鎮壓西涼各部,一統西境。


  頒布朝政,與大齊建交。


  而兩年之後,朝政平穩,盛世清平,燕王退位,不知所蹤。
……

  五年後,安陽城的某個院子裏,院中植著海棠樹,春日裏開的正好,而樹下的石桌上還擺著一盤未下完的棋。


  院子裏,俊美的青年跟縮小版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長安,你已經三歲了,是個大人了,不能整日纏著你娘親知道嗎?”


  陸琰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麵前圓潤的像是個糯米團子一般的小奶娃,

  “更不能大晚上的叫娘親,你爹跟你一樣大的時候,都能幫娘親捉老鼠了!”


  小長安眨著眼睛,滿目無辜,


  “我也能幫娘親捉老鼠,可是我怕黑啊。”


  陸琰瞪了他一眼,很是理所應當的開口,

  “怕黑?怕黑你不會點著油燈睡嗎?”


  小長安認真的想了想,好像,是有點道理。


  “可是柳夫子還說,我三歲的年紀還小,是該.……”


  “小什麽小?”


  陸琰看了他一眼,板著臉道,


  “你覺得柳夫子厲害還是爹爹厲害?”


  “爹爹厲害。”


  小長安連想都沒想就開口說道。


  爹爹能一句話堵得柳夫子啞口無言,還能一拳把壞人給打倒在地,還能帶著他飛,肯定是爹爹厲害。


  “所以那就聽爹爹的,隻有笨蛋才會覺得三歲還是個小孩子。”


  陸琰摸著自家兒子的頭,心裏卻是把那姓柳的書生祖宗十八輩都給罵了一個遍。


  好啊,敢挑撥他兒子壞他好事!

  看到下次遇上他不擰了他的腦袋!


  “三歲,已經是個大人了,要自己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小長安認真的點了點頭。


  陸琰很滿意的笑了,而後摸了摸他的腦袋,

  “乖,你娘親呢?”


  “去醫館了。”


  小長安說道,聲音軟軟糯糯的,似乎還帶著三分奶味兒。


  “走,去找你娘親去。”


  陸琰一把就把兒子提了起來,向著外麵走去。


  七年前,兩人回到西境,正好趕上老西涼皇帝不行了,於是陸琰果斷登位。


  順帶著鎮壓了六部的叛亂,西境一統。


  兵權本就在他手裏,再加上還有衛蓁在他身邊幫著處理朝堂裏的那些陰謀詭計,夫妻聯手,當然是什麽都不在話下。


  隻是兩年前,西境安定一統,好幾個老臣想往他後宮裏塞人,苦口婆心的說什麽納妃開枝散葉。


  於是陸琰果斷退位,傳位給了之前關係還看的過去的六皇弟慕容昀。


  慕容昀為人謙和,手段剛果,之前幫了他不少忙,西涼江山留給他,或許,治理的比他還好呢?


  而最主要是兩人也在宮牆之內待夠了,大權在握,可也有著太多的束縛,考量的東西太多,一點兒也不逍遙自在。


  說實話,兩人本非看重權勢之人,隻是多年以來形勢所迫不得不於諜海沉浮,如今有了選擇,當然是想要活的逍遙自在些。


  於是兩人便是離了西涼皇城,一路向東,邊走邊玩從西境跑到了北邊,最後又是繞回了大齊。


  直到途徑安陽的時候,發現有了長安。


  有孕在身,自然沒以前那麽方便,於是兩人就在安陽定居。


  而衛蓁閑來無事,又是開了一家醫館。


  兩人一起打理著,小日子過得倒也舒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多了個小家夥,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

  醫館,衛蓁正曬著藥草,有人敲門走了進來,她回頭看過去,微微一愣。


  來人看到她的時候,也是一愣,眸中帶著些許驚愕之色。


  “是你?”


  “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衛蓁一笑,

  “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謝大人來抓藥?”


  來人並非他人,正是謝瀟。


  當年齊珩死後,他倒戈齊渙。


  亦或是說,當年齊渙死裏逃生,是他故意放水,才留了齊渙一條命。


  他們,才有機會絕地反擊。


  當年齊渙登位之後,他依舊是在戶部,如今七年已過,應該是朝中重臣,怎麽會在這兒?


  謝瀟咳了兩聲,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偶感風寒,來抓副風寒藥罷了。”


  他也未曾想過,今日外派出京,剛至安陽,向來抓一副風寒藥,便是隨意的找了一個醫館走了進來,百草堂,似乎,是個很尋常的醫館而已。


  卻沒想到,進來,看見了她。


  七年前,她和陸琰一起去了西涼,他是聽過的。


  近幾年,因著商路之事,也一直關注著西涼的境況。


  鎮壓六部,海晏河清,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有能力和氣魄的人。


  聽說,五年前西涼成帝慕容琰退位,不知所蹤。


  後來,就沒有消息了。


  卻沒想到,今日會在安陽碰上。


  七年不見,她似乎沒什麽變化,若真說的話,大概是眉目間溫和了很多。


  不像是從前的刻意收斂,而是周身氣息,沉了下來。


  衛蓁給他抓了風寒藥遞了過去,隨意問了句,

  “是來安陽辦差嗎?”


  謝瀟點了點頭,笑著道,

  “幫聖上巡視罷了。”


  兩人還沒說幾句話,後方的一個小糯米團子忽然跑了過來,抱住了衛蓁的大腿,

  “娘親!”


  衛蓁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


  “你怎麽跑過來了?”


  謝瀟看著一愣,單看著這張臉,就能看出是誰家的孩子。


  小長安抬起頭來,湊到她耳邊偷偷道,

  “娘親,爹爹把柳夫子給打了。”


  他們來的路上,碰上隔壁的柳夫子了。


  兩人向來互看不對眼,那柳夫子還喜歡往娘親的身邊湊,碰上爹爹就一副讀書人的模樣趾高氣揚的。


  剛才他們在街上碰上,爹爹就把他給打了。


  “陸長安,又湊到你娘麵前說我壞話,今天晚上別想吃飯了!”


  後方涼涼的聲音傳來,長安嚇得縮了縮脖子,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著,揪了揪衛蓁的衣角,

  “娘親。”


  衛蓁抬眸向著後方看去,瞪了他一眼,

  “你又跟人打架了?”


  陸琰一臉無辜,

  “我沒有。”


  有也不能說。


  那書生,欠收拾!

  他已經手下留情太多了,若是按他以前的個性,早就讓他屍骨無存了。


  而且也不算是打架吧,單方麵的碾壓而已。


  隻是在注意到堂中多出來的那一個人的時候,陸琰微微一愣。


  謝瀟也是轉過身去,對著他一笑,

  “許久不見。”


  陸琰稍稍頓了頓,亦是露出一個笑來,

  “是許久不見。”


  “謝大人,來安陽辦差?”


  謝瀟點了點頭,

  “代天子巡視,明日就走。”


  “欽差啊。”


  陸琰聽著了然,以前這種事情,都是錦衣衛來做的。


  不過似乎去年,那位景宣帝把錦衣衛給廢了,轉而設立了暗閣。


  的確,錦衣衛的權力,是大了些。


  寒暄幾句,謝瀟便是出了醫館,他還有別的事情,久留不得。


  而且,某些人,似乎也不是那麽歡迎他。


  “太陽都快要落山了,還不回家?”


  醫館裏,陸琰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小幽怨。


  這幾日安陽病人多,他家夫人總沒空陪他。


  “先把藥晾上。”


  衛蓁溫和的聲音響起。


  “陸長安,去曬藥!”


  陸琰話音剛落,就被身後的女子打了一下,糾正道,

  “讓你去!”


  長安才三歲!

  “咯咯咯……”


  小長安幸災樂禍的笑出聲。


  陸琰撇了撇嘴,


  “還真是個冤家!”


  嘴上嫌棄,可卻是已經起身拿起旁邊剛采的藥草,

  “是這些嗎?”


  “嗯……右邊的那些。”


  衛蓁沒抬頭,隻是指了指。


  陸琰拿著去後院曬藥,順帶著還揪了一下小長安的衣領,一把提了起來,

  “走,一起給你娘曬藥去!”


  “娘……娘親……”


  小長安一臉的不情願,像個小鴨子似的撲騰著向衛蓁的方向竄,奈何自家老爹力氣太大,一張小臉憋的通紅,掙紮無果,直接被提走了。


  衛蓁一陣哭笑不得,

  “你就非得帶著他一起?”


  陸琰哼了一聲,

  “都三歲了,該學著做事了!”


  他跟他家蓁蓁都是聰明人,可這個兒子嘛,嘖嘖.……要不是因為長的實在是像他,他都會以為會不會是被人掉了包。


  呆頭呆腦,還笨手笨腳!


  若是衛蓁知道陸琰心中所想,估計會很無奈,三歲啊,你能指望他多聰明?

  把你坑的團團轉的那種嗎?

  那怕不是兒子了,估計是要成精!

  一會兒的功夫,陸琰就回來了,從後邊擁住了衛蓁,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


  衛蓁掃了一眼,沒看見藥簍,也沒看見自己兒子,瞪了他一眼,

  “你又壓榨長安!”


  讓他去晾藥,結果又交給長安了。


  “胡說,我這分明是在教他識藥!”


  陸琰打死不認,笑眯眯的看著衛蓁,

  “有一個醫仙娘親,兒子怎麽能不識醫理呢?要從小學習嘛。”


  “油嘴滑舌。”


  衛蓁合上醫案,陸琰在她臉側親了一下,眼裏帶著淺淺的笑意,聲音低沉,強調道,


  “是啊,而且我隻對我的陸夫人,油嘴滑舌。”


  成親七年,日子早就沉靜下來,沒了當初的轟轟烈烈,也沒了你來我往的算計。


  日子平淡如水,還多了一個鬧騰的小家夥,可身側的人,卻像是永遠都看不夠一般。


  這是他從前想都未曾想過的。


  血海浮沉半生,刀尖舔血,一步十算,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將來,或孤家寡人,或不得善終。


  縱使紅袖添香,卻無真心相付。


  可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也會妻兒在側,一心一意,執手偕老。


  “在想什麽呢?”


  衛蓁忽然的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回憶聚攏,陸琰笑了笑,臉側的酒窩融融,


  “在想,能碰到我的陸夫人,真幸運。”


  他說著,又是補了一句,

  “也幸好,能夠活到我的陸夫人愛上我!”


  當年,她沒少給他挖坑。


  衛蓁聽著一笑,眸中劃過一抹光亮,悠悠道,

  “你不該慶幸嗎?”


  “幸好你的陸夫人生命力頑強,沒死在你的手上。”


  他當年,也是發了狠想要殺她吧!


  半點也沒留過情。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好笑。


  兜兜轉轉,她竟會與他走在一起。


  這是她所算計的人生裏,從未出現的那條道路。


  陸琰想了想,看向衛蓁,


  “所以,這是命中注定嗎?”


  從恨不得把對方搞死,到現在.……唔,如果這都不算命中注定,那還有什麽算是呢?


  衛蓁忍不住一笑,

  “或許,算是吧!”


  後方,長安背著藥婁一步三頓的走了過來,奶聲奶氣的開口,


  “娘親,藥晾好了!”


  衛蓁蹲下捏了捏小長安的臉蛋,

  “真乖,晚上想吃什麽,告訴娘親,讓爹爹給你做。”


  長安當即眼睛一亮,

  “鬆鼠鱖魚!還要炸蝦球!”


  衛蓁聽著歪頭看過去,七年已過,男子已近而立之年,但看上去依舊的年輕英俊,周身氣息早就沉澱下來,帶著些許溫和。


  “陸大人,聽見了嗎?”


  五年前在安陽定居,她的夫君大人剛辭了西涼皇帝的位子,正處於無業遊民階段。


  恰逢衙門裏招捕快,為防被人說成她養的小白臉,就去了。


  五年已過,現在位處安陽縣尉,專司刑罰案件,跟以前的錦衣衛比當然是個不入流的小官。


  但往常衙門裏的捕快和安陽縣民都尊他一聲陸大人,衛蓁也喜歡跟著調笑。


  陸大人,她從前沒少這麽叫他。


  當然,以前這麽叫他的時候,也準沒好事!

  陸琰一把撈起了衛蓁,輕聲一笑,

  “聽到了,所以,陸夫人,回家吃飯!”


  衛蓁關了醫館,一手牽著小長安,與陸琰並肩而行。


  夕陽西下,暖黃色的光暈鋪灑在大地上,將一家三口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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