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0章 他想看什麽
聽客們意猶未盡，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說書人閑閑道：“至此，洛埕案徹底結束，陛下親下聖旨，還了洛氏滿門清白，並追封洛埕大人為忠義侯，洛老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洛夫人同是，等等一係列賞賜，並在洛埕大人的家鄉平康縣，為他建造廟宇，以供後人瞻仰……哎呀！”
眾聽客一愣，不知道講故事講得好好的說書先生突然叫什麽，仔細一看，說書先生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也不知道是被什麽打的？
他也沒了剛才與聽客爭辯時的趾高氣揚，而是像被扼住了後頸的貓，突然就作妖不起來了，悻悻地從桌子上下來，說了句“下次有緣再會”，然後就溜了溜了……
大家還茫然著呢，這時，一個穿著灰色長褂子的老頭一步三喘地走上台，用老花眼看了看台下，喜道：“我就上個茅房的功夫，就來了這麽多人啊，謝謝大家抬愛，喜歡聽我說書啊。”然後一拍驚堂木，中氣十足地喊，“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我今天要給大家講的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不是，”台下有人聽出不對勁了，“這個才是說書先生，那剛才那個……是誰啊？”
剛才那個是十七。
挨了他家主子一個小石子，額前腫了個大包的十七。
楚詔覷了眼這不省心的護衛：“鬧夠了嗎？”
十七蹲在一旁揉著額頭：“我沒鬧，我這不是在向百姓傳達朝廷最新的政治動態嘛，陛下都說了，我們要親民，親民。”
楚詔懶得理他，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淡淡地盯著街對麵那座氣派莊嚴大門緊閉的府邸。
十七看著他家主子那望眼欲穿的神態——他覺得是望眼欲穿，嘟囔道：“這才剛過去多久啊，毓秀王府第三輪考試要持續兩個時辰呢，您想等瀘城來的那位出來，還有得等呢。”
楚詔涼涼一個眼神掃去，十七立馬收起猴形：“主子您渴不渴？我去幫你倒杯茶。”
不等他回答，十七就自顧自跑了。
楚詔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有節奏地敲了敲，眸子微深。
不錯，今日是毓秀王府第三輪考試的日子，清辭半個時辰前與另外三十九名秀女一起進了考場。
換做平時，區區一個考試，楚詔並不覺得能難得到清辭，也不會特意在這裏等她考完，但這次不同，最近清辭的狀態不太好，因為——白珩舟失蹤了。
自從那日清辭讓他去救孔山泉，他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這幾日，清辭幾乎將整個帝京都翻遍，可還是沒有他的蹤跡。
清辭原本以為孔山泉是白珩舟帶回來，直到那日四處找不到白珩舟，清辭情急之下審問了孔山泉，孔山泉才說，確實見過一個白衣男子與追殺他的殺手打鬥，但把他抓到小廚房的人，是個穿道袍的男子，也就是說，不是白珩舟。
白珩舟在河中府就失蹤了。
泰山崩於前都能淡定地一腳把山踹走的清辭，第一次不冷靜，甚至馬上要動身前往河中府，然而，第二天就是毓秀王府第三輪開考的日子，她如果缺席，就會被判零分，那麽她好不容易掙回來的機會就要化為泡影。
楚詔攔住了她，說他會派初九和十三去河中府尋找白珩舟，她把第三輪考試考完再走也不遲。
清辭心急如焚，一瞬間腦子裏全都是白珩舟遭異能反噬，或被人埋伏身受重傷的可怕猜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則他不會離開她，他親口對她說，他是她的人，他一輩子不會離開她，他不會食言，他一定是出意外了……
但她到底不是個沒有理智的人，她知道有時候著急是沒用的，合理安排才能有最好的效率，在密探和尋人方麵，她未必比鑽研此道的初九和十七厲害，一咬牙，答應了楚詔的提議。
讓初九和十三先去河中府，她再留一天，等考完第三輪再走。
此刻，清辭坐在毓秀王府大殿裏，麵對著試卷，手中拿著羊毫，墨水一滴滴落在宣紙上，她卻遲遲沒有下筆。
她記掛著白珩舟，心緒不穩，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
但是不行，她必須冷靜，考試時間隻有兩個時辰，她已經枯坐半個時辰了，再不動筆，就趕不上交卷的時間。
清辭在心裏對自己做建設，且不說她當初為了這個秀女名額，廢了多大功夫，就說她現在哪怕貴為縣主，但在達官顯貴雲集的帝京，仍然算不得什麽，她的仇人是賢王，是……
她需要更高的身份，選秀是她的捷徑，她一定要走到最後。
到底是經曆過一世風浪的人，清辭漸漸平複下翻湧的心緒，往周圍看了看，秀女們都專心答題，諾大的大殿內，隻有毛筆行走在宣紙上的簌簌聲響。
緩緩吐出一口氣，清辭將滴了墨水的宣紙疊起來放在一邊，重新展開一張幹淨的宣紙。
這一輪考才學。
題目是——南有喬木，漢之廣矣，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清辭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詩經》中一首叫《漢廣》的詩裏其中四句，這是要考每位秀女對詩的理解？
理解倒是不難理解，《漢廣》這首詩，寫的是男子追求女子而不能得，而選秀從某個角度來看，就是一群女子追求一個男子，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互相結合一下，寫出一篇抒情又漂亮的文章，差不多就行了。
清辭正要下筆，腦子裏卻突然閃過那日在安平侯府，她與楚詔聊起新主考官的特點時，他曾對她說的話：“……很是關心國家大事，尤其是邊境安寧，最近南邊的事讓他很苦惱，白天也想晚上也想，短短幾日就老了七八歲……”
清辭抬頭，看了眼上方的白胡子老頭，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學士陸安，題目是他出的，這麽個人，心中滿意的答卷，難道會是一篇華而不實的情書？
不會的，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但不想看情書，那他想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