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6章 陛下是你親生的嗎
吵鬧裏,燕綏如同一個木偶,呆站著沒有任何反應。
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太後的野心,太後確實想扶持他登基,秦香這句話說得非常對,那麽她的其他話是不是也是真的?是太後害死他的母妃,他這些年都把仇人當做了至親……
燕綏緩緩閉上眼睛,眼角隱約有水光一閃。
清辭注意到了他,真相揭開,傷得最深的必然是燕綏,她作為整件事的策劃者,心中對他多少有幾分愧疚,但如果不揭開,他一輩子認賊作親,她豈不是更對他不住?
讓他自己來選,清辭想他應該也會選擇知道真相,輕歎口氣,隻希望等事情結束後,他能自己想開。
秦香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頂著一頭散發和一臉紅腫,冷笑著看太後:“孟氏剛才說陛下是你的親生子,嗬嗬,要奴婢順便把四十多年前的舊事一起說了嗎?”
有人不明白:“四十多年前的舊事?什麽舊事?”
左相結合了她那句話的前後意思,預感到大事不妙:“秦香,你如果還要命的話,就不要隨便開口!”
“奴婢今天敢來,就沒打算再活著離開。”秦香眼睛一下子聚焦,決絕道,“為了錦妃娘娘,我就是死也甘願--孟氏,你敢摸著你的良心說,陛下是你親生的嗎?!”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
陛下是你親生的嗎?
言下之意,陛下不是太後親生!
再內涵一點,陛下恐不是皇室血統!
饒是沉穩如左相,霎時間臉色都白了。
文熙帝抓起桌角的茶杯,猛地擲出:“拖出去,杖斃!”
禁衛軍即刻從門外湧入,抓住秦香,秦香奮力掙紮,誰都不知道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是哪裏來的這股力量,兩個訓練有素的禁衛軍竟然按不住她,她死死張著脖子,歇斯底裏地喊道:
“四十三年前春末夏初,昭仁皇後與孟氏前後幾日懷上龍裔!孟氏以方便照顧為理由,向昭仁皇後提議同住在景仁宮!昭仁皇後與孟氏是同父同母親生姊妹,聽了這等話,不疑有他,當即向先帝請旨!先帝準了!昭仁皇後以為迎進來的是親妹妹,卻沒想到這妹妹的人皮之下是一頭豺狼!”
禁衛軍一把捂住秦香的嘴巴,想阻止她將這足以震驚天下的皇室密辛解開,秦香張開嘴狠狠咬了他一口,禁衛軍吃痛,猛地撒開手,秦香抓住機會,繼續喊道:
“孟氏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體質不宜生養,早就有太醫診斷過她哪怕懷孕也很容易流產,孩子就算命大生得下來,多半也會早夭!她知道,所以她打從一開始就沒對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抱什麽期待,她期待的,是她親姐姐昭仁皇後腹中的孩子!”
秦香一字一句,觸目驚心,在場眾人隻覺得晴空萬裏突然降下閃電,炸得他們從腳底到天靈蓋一陣麻痹。
更多的禁衛軍湧了進來,楚詔寬袖下的手指彈琴一般輕輕撥動,那些禁衛軍想抓住瘋狂的秦香,可每次一碰到秦香的身體,手心都像被鋼針紮到,疼得下不去手,還有些想用刀鞘將秦香敲暈,秦香卻像會絕世武功一般,每次都靈活躲開。
區區一個婦人,竟攪得禦書房內人仰馬翻。
事實上,秦香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麽,竟不受她控製,但現在顯然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她要把孟氏的罪行昭告天下!
“數月後,昭仁皇後與孟氏同時胎動,同日臨盆,景仁宮開辟出東西兩間產房接生,兩個時辰後,昭仁皇後生下死胎,孟氏生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但事實真是這樣嗎?當然不是!夭折的皇子才是孟氏所生,她是偷梁換柱!”
太後終於維持不出她的假麵具,怒斥:“住口!住口!!”同時她心裏風起雲湧滔天駭浪——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她怎麽知道?!
秦香眼底全是瘋狂的偏執:“產房雖然分東西,但後窗對著的卻是同一片花園,孟氏將死嬰從後窗送出,與昭仁皇後生下的健康小皇子互換,如今的陛下,是昭仁皇後之子!孟氏根本沒有親生兒!她欺世盜名,騙了天下人整整四十三年!”
文熙帝突然喊:“放開她!”
國舅喪心病狂之下竟拔出禁衛軍腰間的長刀,朝秦香捅去:“賤婢敢爾!”
他一刀來得又快又狠,饒是禁衛軍也沒反應過來,眼看秦香就要身首異處,一把折扇憑空飛出,直接撞偏了國舅手中的刀,連帶這國舅肥胖的身體也栽在地上,國舅霍然朝折扇飛來的方向看去,就見楚詔端坐在輪椅上,麵無表情。
國舅瞪大眼睛:“楚候,你!”
楚詔冷冷道:“陛下駕前違抗皇命意圖殺人滅口真不知道是誰給了國舅這包天的狗膽!禁衛軍,拿下!”
國舅一擊不中,反被禁軍抓住,太後一黨徹底亂做一團。
他們不知道文熙帝剛才喊出那句“放開她”是什麽意思,他不是要杖斃秦香嗎?怎麽改變注意了?難道是相信了秦香的話?
一想到這裏,太後一黨都有些雙腿發軟,不知所措。
左相和身邊的文臣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心裏鬆了口氣,照這個情況看,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陛下實乃昭仁皇後之子,還好還好,剛才秦香喊出那句話,他們還以為這是一出狸貓換太子,陛下其實不是皇家血脈……那就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文熙帝單手握拳抵在桌上,目光掃過在場心思各異的眾人,最終沉聲說:“除太後外,其餘人等,暫退偏殿。”
這是要單獨審問。
左相覺得不妥:“陛下……”
文熙帝不喜不怒地重複:“退下。”
左相看了一眼楚候,楚詔點點頭,他才道:“遵旨。”然後與各懷心事的幾位重臣一同出了乾心殿,被來喜帶去了偏殿。
清辭自然也在被驅逐的人裏,燕竹走到她身旁,低聲說道:“縣主好像從未跟我說過還有這一出。”
清辭一臉無辜:“嗣王殿下誤會了,這並非是我安排,我也不知道秦香還留了一手,我隻讓她來揭露錦妃之死,後麵的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是嗎?”燕竹眼中是濃濃的狐疑。
“當然,我要是知道她還藏著這麽大個秘密,怎麽可能不和嗣王殿下你商量?”清辭搖了搖頭,一副殺豬焉用宰牛刀的可惜,“她太莽撞了,這件事若是早和我說,我定能安排得更好,現在看,不妙啊。”
燕竹看著她兩眼,勉強信她:“最好是這樣。”
所有人都進了偏殿後,來喜將殿門鎖上——這自然是文熙帝的意思,今日他們都聽到了不該聽的皇家密辛,文熙帝不可能就這麽放他們出去,但在場都是朝中重臣,不可能滅口,隻好暫時將他們軟禁宮中,等將秦香審問出個結果後再行處置。
眾臣倒也沒有慌,各自聚在一起小聲商議。
清辭在和楚詔扮演“已經決裂,但被聖上賜婚強行捆在一起,所以貌合神離,根本不想交流”和“明明已經決裂,但她別有所圖,蓄意接近”之間考慮一會兒,果斷選擇了後者,於是光明正大走到楚詔身邊。
“侯爺。”
楚詔看了她一眼,表情寡淡,很好地將“不想理你”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然而壓低聲音說出的話卻是:“你覺得我們這樣像不像是在當眾偷情?“
清辭:“……”
楚詔低聲笑了笑,清辭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聽他的騷話,借著幫他調整輪椅的角度靠近他,小聲說:“你覺得皇帝會信秦香嗎?”
楚詔挑眉:“想看他們在聊什麽嗎?”
“你有辦法看到?”
楚詔隻是笑,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手輕輕一點她的眉心,清辭頓時感覺到身體一輕,情不自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但除此以外並無他感。
她正納悶他此舉何意,就見楚詔忽然站了起來,她差點險些脫口而出問他是瘋了嗎?這裏這麽多人!但下一眼就看到輪椅上竟還坐著一個楚詔。
那個楚詔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而這個站起來的楚詔身體有些透明,像正對著日照的玉佩,晶瑩剔透,清辭愣了愣,若有所思地回頭,果然看到椅子上也坐著一個閉著眼睛的自己。
“這是什麽?靈魂出竅?”清辭低頭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體,詫異又新鮮,“我以為隻有話本子裏才可能有這個,當初在河中府,你就是用這個辦法偷聽張開昌和王將軍的談話?”
楚詔毫無顧忌地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從緊鎖的門上穿過:“算是。”
清辭新奇完了又有些擔心:“這樣會不會很損耗你的異能?”剛才在禦書房他也用了好幾次異能,現在還帶著她一起,豈不是更加負擔?
“不會。”楚詔的異能是不如白珩舟的穩定,但也不至於隨便用一下就失控,否則天樞子開給他的藥豈不是白喝了?
他們輕車熟路地去了禦書房,現在裏麵隻有文熙帝、太後和秦香三人,三人或站或坐或跪,均是不發一言,空氣在這座宮殿裏凝固至冰點,宮燈無聲燃燒著一種名為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