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9章 處置太後

  端太妃道:“昭仁皇後臨終前親口對我說,她清楚聽到嬰兒落地時的哭聲,所以無論如何,她都絕不可能生下一個胎死腹中的嬰兒。”


  太後凝聲:“這個當年就解釋過了,東西兩間產房隔得不遠,昭仁皇後產後身體虛弱,意識混亂,耳鳴,聽錯了。”


  端太妃搖了搖頭,看她一眼,道:“她沒有聽錯,因為不隻她聽到了,我也聽到了,我身體很好,更沒有意識混亂,難道太後想說我也聽錯了?世上有這麽巧的事情嗎?”


  太後捏緊了手:“端太妃,有些話你要想清楚了再說!”


  端太妃一笑:“太後不必威脅我,你也威脅不了我,天理昭昭,何況陛下還有聖裁,有些實話我便是說了,你又能拿我如何?”


  端太妃雖然隻有一個女兒,但她的母家這些年人才輩出,論前程,遠勝孟氏,她自然是底氣足,況且今日之後,太後還能不能是太後,都未可知。


  太後發作不得,但她心中已經有了預感,今日這件事她怕是不能善了……


  端太妃對文熙帝道:“當年我與先帝一起在景仁宮等候,昭仁皇後的叫聲實在太慘烈,我便想去看看,但是守門的宮女不讓我進去,說是產婆的意思,太多閑雜人等在場會妨礙生產,那種關頭,產婆的話沒人敢不聽,所以我沒有堅持,可在我轉身將走時,分明聽見一聲嬰兒哭聲,雖然十分短暫,但我肯定,絕沒有聽錯。後來產婆和太醫來報小皇子是胎死腹中,我也滿心懷疑。”


  文熙帝閉上眼睛,心中對此事相信已經有五六分,長歎了口氣:“太妃當時為何不對先帝言明?”


  “太後與昭仁皇後同時臨盆,昭仁皇後生下的明明是活嬰,卻變成死嬰,明明能得兩個皇子,卻唯獨太後的小皇子健健康康,這裏麵有什麽關節,我仔細想想,還是能想明白的。”端太妃語氣無奈。


  “我那時候依附太後,怎敢背叛她?隻能當那聲啼哭不存在,這件事,是我對不起昭仁皇後,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懺悔,隻希望來世能讓我為昭仁皇後做牛做馬,以償當日瞞而不報之過。”


  清辭讚歎,不愧是能從先帝時期活到現在的人物,這話說得,玲瓏誠懇,誰能怪罪於她?


  端妃又道:“起初我也沒有往偷梁換柱上想,隻以為是太後讓產婆暗中下手殺害昭仁皇後的孩子,直到昭仁皇後薨逝,我等宮妃奉命為她更衣,我看到她手臂上有一塊紅色胎記,再想到陛下手臂上同樣有一塊胎記,我才明白陛下並非太後親生子,而是昭仁皇後之子。”


  文熙帝下意識摸上自己手臂胎記的位置,眼神變化幾下,終是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


  他此等舉動,足見他是信了端太妃的話,方才那五六分信任,現在已經變成了八九分。


  端太妃還反問:“太後沒有胎記,對嗎?”


  太後整張臉繃得緊緊的,無話可說。


  地上的秦香冷笑:“殺母奪子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孟氏四十多年前敢殺昭仁皇後搶走皇子,二十多年前就敢殺死錦妃娘娘搶走皇孫,此等惡婦,竟也配稱國母?!”


  文熙帝走到太後麵前,看著這位他喊了四十多年的母親,看得很認真,像是想從她每一條皺紋裏分辨出她這些年的感情的真假:“母後,無論如何,你對朕都有養育之恩,朕絕不會虧待你。”


  太後與他對視。


  文熙帝又道:“你對朕說實話,朕的生身母親,到底是誰?”


  事到如今,太後已然無可辯駁,隻能以退為進,反問一句:“皇帝,你我母子四十多年,你當真要為了連個外人子虛烏有的指控懷疑哀家?”


  但是文熙帝不退不讓,直指中樞:“母後,請你回答朕。”


  太後默然不語,臉色明顯有些灰白,文熙帝沉默之後,喊道:“來喜,取銀針和一碗清水來。”


  這是要滴血認親了!

  太後霍然站起:“皇帝!”


  來喜很快送上來東西,他的眼睛上還蒙著黑布,表明自己無論是什麽結果自己都看不見,文熙帝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東西送來,太後遲遲沒有動——她當然不能動,若是驗下去,真真正正的血一樣的事實擺在她和皇帝麵前,那麽她和皇帝就更加不可能善始善終!

  文熙帝眉目不驚:“母後,不敢嗎?”


  太後鬆弛的嘴角抿得緊緊的,要靠扶著桌子才能勉強支撐站立。


  此刻她才徹底明白一個道理,有些事情除非徹底毀屍滅跡,一旦留有半點漏洞,哪怕先前布的局如何完美,也會一敗塗地。


  就像是這件事,她和皇帝,確實不是親生母子,這一點不會隨著他們母子相稱四十多年而改變,血脈裏他們留著不是同一種血,隻要滴血認親,就一定會真相大白,再多的謊言也掩蓋不了真相。


  太後再怎麽詭計多端,麵對這種死局,也無力回天。


  文熙帝揮手讓來喜退下,然後走回案桌後,與太後拉開一到君臣的距離:“天氣馬上要冷了,太後畏寒,不如到南邊去避避寒氣。”


  太後不可思議:“皇帝要送哀家出宮?”


  “南邊的湯泉縣有一座白龍寺,原來也是皇家寺廟,太後一心向佛,到佛祖座下清靜幾年也不錯。”皇帝不受控地嘴角抽動,“省得,想太多。”


  最後這幾個字,暗含的敲打令人觸目驚心,他是在警告她,別打穎王的主意,別打——皇位的主意!


  太後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胭脂水粉終還是蓋不住她慘白的臉色。


  戲看到這裏,結局已經分明,清辭和楚詔便也退場了。


  兩人走出禦書房,日頭已經走到頭頂,已是正午。


  楚詔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局:“皇帝不可能殺太後,哪怕太後不是他的生身母親,但對他有養育之恩,何況他還要顧及天下悠悠之口,和後世青史對他的評價。”


  清辭也料到了,無所謂地一笑:“我知道,沒關係。”


  皇帝不殺,她來殺。


  要一條人命不難,她設下這麽大的局,為的是讓那個老妖婆死得痛苦,她這一輩子,殺親姐奪嫡子從妃到後,殺錦妃奪皇孫意圖延綿孟家榮耀百年,可想而知,她最在乎的就是權勢地位,她就是要奪走她的權勢地位,在她麵前將她重視的東西碾成粉末,要她竹籃打水一場空,所有美夢化作泡影,不得善終!


  這才算替老太君報了仇。


  偏殿裏,幾位大人都圍在閉目不動的清辭和楚詔的身體身邊研究,七嘴八舌地議論:“真奇怪,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一動不動?”


  “還有氣兒啊,這是睡著了嗎?”


  “不會吧,睡著了我們這麽叫,侯爺也該醒了啊。”


  “縣主也這樣,這對未婚夫妻,是中了什麽邪術嗎?”


  “要不讓太醫來看看吧,侯爺千金之軀,可不能有什麽損傷。”


  “把欽天監也叫來,也許是中邪呢?”


  清辭和楚詔忍俊不禁,忙回到自己的身體上,魂魄入體,兩人立即睜開眼睛,反倒是把幾位大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侯爺方才是……”


  楚詔簡言意駭:“閉目養神罷了。”


  幾位大人還待再問,門外就傳來開鎖的聲音,眾人齊齊看向門口,來喜將門打開,對他們躬身道:“諸位大人,陛下說諸位大人可以回去了。”


  左相走了出來:“敢問公公,太後……如何?”


  來喜一板一眼道:“太後自請前往白龍寺為大焉國運祈福,歸期未定。”


  白龍寺?那不是要離開帝京嗎?眾臣麵麵相覷,單這一句,就不可能是太後“自請”。


  堂堂一國太後,去一個偏遠的小城祈福,還歸期未定,本身就充滿了內涵,在場眾人何等聰明,便是都明白了秦香的那些指控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所以陛下才會這樣處置太後。


  太後一黨腳下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且不說太後一走,他們就是去了最大的靠山,就說陛下連太後都發落了,何況他們呢!


  “諸位大人,陛下說,你們都是朝之肱骨重臣,有些事,有些話,該怎麽說,你們要明白。”來喜話語不重不輕,暗含著警告。


  楚詔道:“我等明白了。”


  來喜才微微一笑:“諸位大人明白了就好,時辰不早了,諸位大人慢走。”


  眾臣便走出了內殿,清辭聽到來喜喊了聲:“穎王殿下,陛下讓您去乾心殿一趟。”


  清辭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燕綏如翠竹一般挺直的背脊不知何時有些彎,聽了來喜的話,也是許久才應出一句:“……好。”


  左相和楚詔走在一起:“看來陛下是想將這件事按下。”


  “既然明白,那就不要再多話了。”楚詔淡淡道,“陛下是先帝血脈,這天下,說到底是陛下的天下,今日鬧出的這兩件事,說到底是陛下的家事。”


  他的意思就是,無論皇帝的生母是誰,都改變不了他是先帝血脈這一事實,他們輔佐的還是燕氏皇朝,隻要這點沒變就好,但是也不能往外說,否則必會引發朝廷不穩,天下動蕩。


  就當皇帝處置太後,是因為太後對錦妃殺母奪子。


  左相點點頭:“吾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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