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0章 結怨
院首診上燕寧的脈,第一反應也是訝異,但他畢竟是執掌太醫院數十年的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妄下斷言,而是再仔細診下去,這才發現了端倪。
他收回手,拱手道:“啟稟陛下,九公主的脈象看似滑脈,實則非也。”
張太醫臉色當即一白。
文熙帝追問:“怎麽說?”
院首道:“《脈經》有言,‘滑脈,往來前卻,流利展轉,替替然與數相似’,重點在流利,所以世人常用脈象流利如圓珠落盤來形容滑脈,九公主的脈象流利但卻過快過猛,孕婦出現此般脈象,至少要懷胎七月以後。”
燕寧小腹平坦,怎麽都不可能已經懷孕七月。
文熙帝微微眯起眼睛:“這麽說,公主並沒有懷孕。”
院首篤定:“老臣雖暫時不知是什麽緣故導致公主出現此等脈象,但可以肯定,公主並未懷孕。”
清辭這才說:“不錯,這個怪病的症狀就是出現滑脈和全身紅疹,除了九公主,還有宮女月兒和平章王府的南康縣主,都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症狀,難不成她們三人是約好了同時懷孕,還偏巧同時過敏?這根本不可能。”
舒貴妃脫口而出:“南康縣主也有這等症狀?”
“正是,而且她也被大夫誤診為有孕,此事已經在市井裏鬧得沸沸揚揚,臣懇請陛下出麵澄清,全了公主和縣主的名聲。”
宮裏沒有不透風的牆,清辭主要是怕傳出什麽流言蜚語,有損燕寧名聲,事到如今,隻能將這件事大大方方地公之於眾。
得病總比曖昧不清的流言要好。
文熙帝瞟了清辭一眼,不置可否:“這到底是什麽病?”
“臣昨天翻閱了許多醫書,但都沒有找到相關記載,大膽推測,這可能是一種新出現的病症,臣本想今日就到太醫院匯報此事,與太醫院諸位同僚共同商討,然後再稟報陛下,隻是沒想到有人竟迫不及待到陛下麵前搬弄是非。”清辭意有所指。
舒貴妃臉色微變,這件事是她告到文熙帝麵前,清辭這話不就是在說她嗎?文熙帝最討厭無事生非和搬弄是非之人,她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沒有觸犯這條底線,這次也以為是十拿九穩才敢告狀,哪知道張太醫竟然誤診。
她忙不迭道:“陛下,臣妾不是故意誣蔑公主,隻是聽信了張太醫之言,怕皇室顏麵有損,這才急忙稟報陛下請陛下聖裁,真的並非存心想害公主啊。”
張太醫更是站不穩地跪倒在地:“臣知罪。”
燕寧洗清冤枉,安了忐忑不安的心,後知後覺地燒起憤怒的火,她直接站起來對著舒貴妃咄聲道:“你不是有心,但是月兒是被你們害死的,她又何辜?”
舒貴妃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燕寧平時就是這樣沒大沒小,但文熙帝寵她,從沒說什麽,更何況現在她是被冤枉的人,文熙帝心裏必定更加傾向她,她不好在現在跟她對著幹。
舒貴妃起身走下台階,挽著她的手,好聲好氣道:“公主別氣,這次是我錯了,我回頭再親自到內務府挑選十個八個比月兒更加伶俐聰明的宮女給你,好不好?或者是我身邊的人,你看上誰了,也都可以帶走。”
“再聰明伶俐有什麽?月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情分豈是旁人能比?我又稀罕你身邊的人嗎?”燕寧直接甩開了她的手。
舒貴妃笑得僵硬。
清辭涼淡道:“這個病怪就怪在脈象上,醫書上沒有任何記載,難怪張太醫會誤診,隻是為醫者,但凡察覺到有一點不對就應該慎之又慎,而不是無視疑點,妄下斷言,殊不知口舌也能殺人。”
張太醫連聲道:“臣知罪,臣知罪。”
一句知罪有什麽用?月兒都已經死了!
文熙帝反過來問清辭:“依你所言,你也是第一次診到這種脈象,那你又是怎麽從一開始就篤定公主沒有懷孕?”
清辭有心要膈應文熙帝一下,抬頭,回道:“因為信任。臣與公主互為好友,自問了解公主的為人,公主絕不會做出辱沒皇室之事。”
文熙帝一怔,難得生出幾分慚愧,她和燕寧相識不過數月就這般信任她的為人,而他生為人父,出了事竟連女兒的解釋都不聽,實在是……唉。
咳了咳,他道:“張太醫醫術不精誤診妄言,革職,太醫院永不錄用,帶下去。”
張太醫眼前一黑,十幾年仕途毀於一旦,但好歹保了下了一條命,隻能忍著心中的滴血道:“……謝陛下。”
舒貴妃眼看文熙帝處置了張太醫,下一個必定就是自己,連忙先求饒:“陛下,臣妾也知罪,但請陛下念在臣妾本意是想為了維護皇室尊嚴的份上,開恩饒命啊。”
文熙帝表情淡淡:“太後仙逝,你獨自管理後宮,確實會有忙不過來,分辨不清是非的時候,朕找個人幫你分擔吧。你也退下。”
這意思也是要分她的權了。
舒貴妃恨得咬碎銀牙,她經營了那麽多年才有今日這個地位,結果棋差一招,竟滿盤皆輸,但麵上卻不能做出怨懟的樣子,強撐著笑顏道:“是。”
舒貴妃畢恭畢敬地退出殿外,但在經過清辭身邊時,卻特意停下來看了她一眼,半笑不笑地說了句:“縣主,好醫術。”
清辭淡然:“多謝貴妃誇獎。”
兩人對視了一眼,清辭從她眼底的神色看出,她算是徹底被這位貴妃娘娘記恨上了。
文熙帝並不知她們之間的風起雲湧,看向女兒,歎了口氣,親自去將她扶起來:“這次是父皇錯怪你了,你先前看上的那對藍玉鳳首鎮紙,朕賜給你,別生父皇的氣了好不好?”
燕寧抬起頭,望著這個十幾年來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皇,生平第一次產生了疑問——他,真的寵她嗎?
當初要與南越聯姻,他不顧自己的反對和哀求,一意孤行將她許配,今天又因為旁人幾句話而杖斃自己的貼身宮女,還要懲處她,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當真看不到他半點慈父的影子。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他?平時他可以慣著她,縱著她,但一旦與他的江山權利和皇室顏麵起衝突,她永遠都是被舍棄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