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6章 匯水之戰
炊事員連連點頭，推著板車去了後廚，開始張羅今晚的飯菜，十五淘米煮粥，又坐在灶台邊燒火，親自盯著這一鍋粥煮熟。
一個憨頭憨腦的炊事員突然說了句：“十五侍衛，你人真好。”
十五笑著問：“怎麽？”
“你是大將軍的親信，卻成天跟我們這些小兵小將在一起，一點架子都沒有，我們私下都誇你平易近人呢。”炊事員對他豎起大拇指。
十五漫不經心道：“這有什麽？我跟你們一樣，是大將軍的兵而已。”
另一個瘦瘦高高的炊事員接話說：“那可不一樣，你從小就在大將軍身邊，你是大將軍的左右手，他最信任你了。”
清辭清楚地看到，十五的臉色一下子就冷卻了許多，語氣也涼了：“他的左右手是十七和十三，我隻是個打雜的。”
憨厚的炊事員沒聽出他話裏的不快，還順著點頭：“對對對，十七侍衛和十三侍衛也很厲害，大將軍有什麽重要任務都是交給他們去做，很少在營裏看到他們，他們可忙了。”
十五的臉色更不好了。
清辭看到這裏，有些明白他為什麽要背叛，眼神詢問地看向身旁的楚詔。
楚詔眼底全是陡峭：“十五行為處事過於酷厲，我本以為把他帶在身邊慢慢教導，他總會有變好的時候。”
未曾想他反而變本加厲。
“因妒生恨，因恨生怖，因怖生殺戮。”清辭低聲，“你曾對趙氏說的話，放在十五身上，同樣適用。”
同樣是楚詔帶出來的親信，十三和十七深得倚重，成天忙裏忙外，而他隻能跟小兵小將一起，打理打理日常，做做端茶倒水的工作，這樣的差別，放在他這個本就有些扭曲的心理上，怎麽能不激起他的逆鱗？
“十五侍衛還小，大將軍可能還不放心他單獨行動，再過幾年十五侍衛經驗豐富了，大將軍也就倚重你了。”
“可是論年齡，不是十七侍衛更小嗎？”
“十七侍衛人很機靈啊，主意多，我聽大將軍身邊的人也經常誇他呢。”
幾個炊事員就這麽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十七和十三，句句誇獎，漸漸把十五給遺忘了，十五非但不氣，反而慢慢勾了嘴角。
他看著灶台裏跳躍的火，黑眸裏倒映著光，又默默加了一把柴，讓它燒得更旺，粥煮得更快。
清辭遍體生寒，十五一定知道糧食有問題，他親自煮了這一鍋粥，等同親自將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送上死路……簡直是喪心病狂！
楚詔輕輕一拂袖，眼前的景物像被打碎的瓷瓶分崩離析，清辭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再一看，軍營已經從黃昏變成了黑夜。
兵將們高高興興喝了新送來的小米煮成的稠菜粥，難得吃一頓飽飯，難得今晚月色迷人，大家都很開心，還玩起了摔跤。
一個士兵剛剛出場就被對手撂倒，眾人哈哈大笑：“老王，你怎麽回事啊，平時不是力氣很大嗎？上戰場還能一個打三個，今晚是吃太飽沒力氣了嗎？這麽快就被掀翻，虧我還押你贏！”
老王倒在地上，看了看自己的手，茫然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我使不上力氣了……”
“裝的吧，怎麽可能沒……”一句話沒說完，那人就從草垛上摔了下去，他神情驚慌，“怎麽回事？我也使不上力氣！”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是突然之間使不上力氣，站都站不穩，在地上茫然地你看我我看你。
有人預感到了不妙，高喊“將軍”“大將軍”，還沒喊完，一把憑空出現的刀就割斷了他的喉嚨。
……
戰鬥來得那麽突然，天邊的彎月被一朵飄來的烏雲遮蔽，四下黯淡無光，北境的城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外麵湧進來數不清的敵軍，隨著第一抹血光刺破夜幕，惡戰開始了。
……
史書從來不會記載旁枝末節。
如果不是楚詔帶她到這裏親眼看這一場，清辭也永遠不會知道，寥寥幾筆的匯水之戰竟是這樣慘烈，轉眼間北境軍就被屠殺過萬，濃鬱的血腥味將這個夜晚變得格外殘酷。
清辭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還是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到不知該如何言語，她側頭去看身邊的楚詔，他的眼眸如同融入了這夜色，沉重而濃鬱，壓著千萬頃不為人知的風暴。
她無法窺得他的所思所想，但這些都是曾跟他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個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卻不是轟轟烈烈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陰謀和算計裏，死得那麽狼狽無尊嚴，他的心情可見一斑。
這一晚，死的人真的太多了。
被撞到的火盆燒起了整個軍營，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充滿了不甘，遠處不知道哪裏傳來了狼嚎聲，此情此景下竟像極了哀樂。
就在清辭以為十萬北境軍都要成為宋軍刀下的亡魂時，軍營後突然衝出了一支甲胄槍盾俱全的銀色軍隊，他們一杆紅纓槍耍得烈烈生風，所到之處見血封喉，像一道是刺破黑夜的光，將毫無抵抗之力的士兵擋在屠刀之後。
清辭怔了怔，看著這神兵天降，驀然想起曾聽人說過，楚詔還是北境主帥時，親自訓練了一個長槍騎兵營，每逢戰役必是騎兵營打頭陣，所向披靡，乃大焉數一數二的精銳。
這應該就是那個騎兵營。
這確實就是那個騎兵營。
少年楚詔親率騎兵營作戰，宋軍大概是沒先到北境軍營竟然還有沒有中招的人，一時反應不及，全做了長槍下的亡魂。
反擊得到短暫的勝利——其實這都算不上勝利，宋軍以數千死士突襲北境軍營，屠殺北境軍過半，簡直是整個大焉的恥辱。
夜晚才剛剛開始，宋軍不可能沒有裏應外合，硬仗還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