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7章 不配
她想,應是不知幾年前,年少的劉唯景,情竇初開喜歡上了蘇顧,但蘇顧心裏隻有太子,劉唯景求而不得,便一直記掛著她,日久天長,他可能早已經都忘了自己是為什麽喜歡她,隻記得“喜歡她”三個字,每日“喜歡她”成了習慣,但那也隻是習慣而已。
劉唯景望著她纖細的身影:“你不是失憶了嗎?哪裏學來的大道理,講起來一套接著一套。”
酒酒厚臉皮道:“可能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很聰明的人吧。”
劉唯景笑了笑,靠在了床頭,狹長的鳳眸斂成了一條線,記憶隨擴散的思緒去到了七八年前。
“我十五歲的時候認識她,那時候她才九歲。”
酒酒小聲:“禽獸。”
“想什麽呢?那時候我隻把她當成一個妹妹而已。”劉唯景失笑,他怎麽可能會對一個九歲的孩子有什麽想法?
酒酒摸了下茶壺,還是溫的,便倒了杯水給他。
劉唯景接過,順便拉著她到自己身邊坐下。
“她是蘇家的女兒,從小就比一般的女孩堅強,韌性,無畏,別家女孩不小心摔了個跟頭,坐在地上哭著等大人來哄的時候,她已經學會劍術和箭術,被馬兒撅蹄子從背上甩下來的時候,她會一遍遍重新爬回馬背,鍥而不舍地馴服它……那匹馬現在是她的坐騎,幾年前她平定亂匪遇到伏擊,那匹馬還馱著她逃出生天。”
酒酒認真地聆聽他口中的蘇顧,敬佩道:“巾幗不讓須眉。”
是啊,巾幗不讓須眉,那樣的蘇顧,明媚而炙熱,像太陽一樣奪目,叫人移不開目光,劉唯景回憶起來,心頭都有一股暖意,無論如何,她都曾轟轟烈烈地照亮過他的人生。
“二十歲時,母妃問我,想要一個怎樣的王妃?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那時候才意識到,我對她竟然有那樣的想法,之前對她的關注和幫助,不是因為把她當妹妹,而是心疼她,在乎她,喜歡她。”
酒酒輕歎,可是蘇將軍喜歡的是太子。
劉唯景閉上眼睛,聲音轉低:“她喜歡太子,沒有說出,也沒有人戳穿,但是我和太子都看得出來……或許很多人都看得出來,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都沒有點破。”
酒酒微微驚訝:“太子知道蘇將軍喜歡他?太子可有納妃?”
劉唯景倏地睜開眼,眉心陡然間閃過一抹戾氣和憤怒:“當然知道,他太知道了,他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利用蘇顧的感情幫他做事……他就是個卑鄙小人!”
一拳頭重重砸在了床板上:“明知道她是蘇家的女兒,明知道對她而言,忠君報國就是烙在骨子裏的使命,當年蘇少將軍在陣前被宋軍活捉,灌了大半個月的阿芙蓉,他意識混亂時都沒能叫他鬆口說出我軍布防,他們蘇家都是那樣的人,他卻總利用她,玩弄權柄,要她幫他做事……混蛋!”
他恨極了太子,他放在心上那麽多年的人,他卻那樣糟蹋。
酒酒有些不解:“蘇將軍怎麽肯幫他做那些事?”她出生在那樣的家族裏,長成那樣性格的人,哪怕是喜歡太子,也不會做違背本心的事情吧?
劉唯景微微點頭,這確實是有別的原因:“大概是三年前,太子喜歡上一個叫純淳的舊貴族小姐,後來這個小姐死在蘇顧手裏,從此太子就恨上蘇顧,蘇顧自覺欠他一條命。”
酒酒一怔:“蘇將軍為什麽會殺純淳?”
“你明白什麽叫舊貴族嗎?”劉唯景問她,酒酒想了想,搖頭。
“那你知道我父皇是從元氏手裏奪得的天下嗎?”
“知道。”
“舊貴族就是指元氏天下時的王公,劉氏取締元氏後依舊給他們供養,所以他們就被稱為舊貴族。”劉唯景說,“父皇登基後沒有要他們的命,但一直提防他們有異動,純家那段時間和鳳尾軍走得近,鳳尾軍是元氏留下的軍隊,舊貴族和舊軍隊來往,父皇怎可能留他們?當時就派了丹鳳軍前去解決這件事。”
站在景泰帝的立場看這件事,他的做法並沒有錯,他是為了劉氏江山的穩固,但酒酒不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就沒有去評判這個做法好不好,隻是就事論事:“這是你父皇下的命令,怎麽能怪蘇將軍殺了純淳呢?”
劉唯景道:“太子當時請求蘇顧放純淳一條生路,蘇顧想到純淳確實沒有參與她父親的行動,對那件事全然不知情,是個無辜的小女子,就答應留她一命,所以太子才沒有派人去救純淳,但沒想到,蘇顧最後還是殺了純淳。”
酒酒恍然大悟:“太子覺得蘇顧欺騙了他,讓他錯失救純淳的機會?”
“嗯。”
這就是為何太子敢理所當然地差使蘇顧為他做事,因為他覺得蘇顧欠他,蘇顧也覺得自己欠他,所以有些能做的事情,她都會幫太子做。
劉唯景怒意湧動:“老四回盛樂的船出事,船上的人都死了,他就以為沒有人知道了嗎?那艘船還有殘骸被打撈上來,上麵有那麽多刀砍的痕跡,分明是遇到天災前還經曆了人禍,那種時候,最希望老四死的人隻有他太子一個,是他派去的殺手,他明知道蘇顧在船上,還是下了不留活口的命令,他根本不在乎蘇顧!”
酒酒聽著,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太子已然是負分,又不解蘇顧為什麽會喜歡上那樣的男人,但轉念一想,情之一字,本就是不可理喻。
她看著他:“你對蘇將軍表白,蘇將軍說了什麽?”
說什麽?
劉唯景想起下午,在宮門口,風吹不止,她高束的頭發被吹得微亂,有幾縷迷在了眼前。
聽了他的話,她的表情僵了一霎,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都仿佛停止了,兩人對視了半響,她倏地退後一步,雙手抱拳:“承蒙王爺厚愛,蘇顧自知不配。”
……不配,不配二字,就是最誅心的拒絕,他這些年的喜歡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價值。
劉唯景閉上了眼睛,唇邊一抹若有若無的,諷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