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6章 清辭日誌
清辭一直想記下夢境中的一切。
因為她的記憶還不完整,夢中的一切既是她曾經,她就想梳理一遍,還原那段過去,也許能通過這個辦法,把記憶完全找回來。
之前一直尋不到時間做這件事,被劉唯景軟禁在妙音閣後,倒是給了她做這件事的機會。
清晨起來,她感覺有些涼意,按說已經春末,應該會這麽冷,推開窗才知道,原來是下了小雨。
用了早膳,她吩咐小雨準備筆墨。
她經常抄寫經書,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抄書能靜心,也能讓她捋順思緒,小雨聽她吩咐,以為她是被軟禁在妙音閣,心裏窒悶才會想抄書,連忙就準備好,站在一旁誠惶誠恐地看著她。
她忍不住想笑,想起自己在大焉時,也有一個像她這樣,笨笨呆呆但很可愛的侍女,叫夏蘭。
想到夏蘭,清辭的笑意淡了許多。
夏蘭死在第一細作的手裏,雖然後來她替她報了仇,也找到了她的遺體好好入葬,但每每想到這件事,她還是很沉重。
夏蘭是老祖宗送給她的侍女,陪她從相府到縣主府,她這個縣主太會惹事,讓整個縣主府的人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她更是為她提心吊膽,本以為日子會漸漸好奇來,誰知,她卻就是落得不得善終的結局。
“小雨。”清辭忽然吩咐。
小雨就在一旁:“娘娘。”
“準備兩份紙錢,送去白馬寺,請師父幫我燒了。”
希望老祖宗和夏蘭在天上一切都好,她失憶這段時間都沒有拜祭過她們,現在她被困在妙音閣出不去,也隻能讓人代勞。
好在劉唯景雖然禁足了她,但她們需要什麽,吩咐出去還是會有人辦,小雨領命,馬上去做。
想起夏蘭,難免想起爭渡,那個小鬼應該還在帝京郡主府吧?有範嬤嬤看著她,應該沒什麽事。
整理了一遍思緒,清辭提起毛筆潤濕墨水,聽著雨聲,慢慢記下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記憶。
最初察覺到自己陷入怪異的夢境,是從春狩場回來的某一天夜裏。
她冷不防間一腳踩空,直接墜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成了那裏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庶女。
她聽到夢裏的人喊她榮清辭……原來這就是楚詔一直說的榮清辭,她現在是來到她的過去?
她對這個女子有著極大的興趣,現在能親眼看到她經曆的一切,她還有些期待。
然而事實證明,她期待得太早了。
夢裏的榮清辭好像受了詛咒似的,從小到大一直在經曆悲慘,在瀘城,在帝京,在賢王府,在榮王府……她第一次知道老天能對一個人殘忍到這個地步。
曾聽誰說過,人的悲喜並不相同,但在夢中,她就是榮清辭,榮清辭的悲歡喜樂就是她的悲歡喜樂,她眼睜睜看著她經曆了那麽多痛苦,偏偏無力反抗,最後還落得五馬分屍慘死的結局,太悲慘了,以至於從夢境中抽身而出,她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
她感覺得出,那不是一般的夢,應該是真實的過去。
楚詔說她就是榮清辭,所以,那些就是她確確實實的過去……原來她的過去是這樣……
清辭搖搖頭,不,她知道自己是什麽性格的人,哪怕失憶後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盛樂,都沒有任人宰割過,她聰明有手段,向來是有仇必報,但在夢中呀受盡虐待,卻沒有反抗過一次,這顯然不對。
她想,那些夢一定不是她完整的過去,就像一串珍珠項鏈,被人挑走了幾顆,看起來一切正常,要細數了才能發現有所欠缺——她的夢境,就是被人挑走了幾顆珍珠,不是完整的,她不需要太深陷其中。
道理她都懂,可是這樣的夢境,她後來又持續了好幾夜,反反複複地品嚐那些悲慘,就像是淩遲一樣,哪是最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住,何況自從懷孕後,她的精神就大不如前,在這些夢境的折磨下,她慢慢變得恍恍惚惚,甚至開始懼怕外人。
還好每天晚上楚詔都會來陪她,在他的身邊,她的心能安定很多。
奇怪的是,她跟楚詔提起那些夢境,很多他都不知道,還說她錯了。
雖然她沒有那些記憶,但是她經曆過的事情,她感覺得出來,沒有錯的。
……這是怎麽回事?她以為的過去,和楚詔的過去,竟然有出入?
劉唯景對她確實很好,為了幫她恢複正常,甚至想到了“以毒攻毒”,強行帶她出去接觸市井裏的百姓,體驗人間煙火,倒真的讓她放下了心結。
原來無論是什麽事情,隻要自己放過自己,都能迎刃而解。
之後楚詔又找到了那個叫開陽的大夫,說是大夫,其實治病不靠藥,反而是靠“跳大神”,罷了,他確實治好了她,無論用什麽辦法,能達成目的就好。
由於這個大夫太“別致”,她莫名覺得,他可能知道為什麽她和楚詔認為的過去會有偏差,所以她尋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去拜訪了他,問了他這個問題。
開陽意味深長道:“也許你們都沒有錯呢?”
“都沒有錯?難道我能分裂成兩個人,一個去過我以為的過去,一個去過楚詔以為的過去?”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開陽將一杯熱茶放在她的麵前:“也許是你這一世過了楚詔的過去,前世過了你以為你的過去呢?”
清辭愣了一愣:“你是說,我重活了兩輩子?”
“沒有可能嗎?”開陽笑著問。
這個大夫笑起來總讓她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曾在誰身上看到過。
在知道夢境也是能被人操控的以後,清辭覺得這世上什麽都有可能,一個人活兩輩子,也許確實存在。
“那我就當,我活了兩輩子吧。”悲慘無助的一輩子,恣意生活的一輩子。
離開開陽的住處,清辭才想起來,她在哪裏見過那樣的笑容了——是她的師父,天樞子。
他們笑起來總是很淡薄,仿佛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對什麽都無欲無求的那種淡薄。
也許他們是一樣的人吧。
總之,夢魘那段是經曆,是她來到盛樂後最被動的時候,她和上官瀾歌,又結仇一個梁子了。
她本以為,上官瀾歌出手一次失敗後,短時間內不會再做什麽,然而她把她的膽子想得太小了。
才過幾日,她就又馬不停蹄地進行下一步,通過太子妃把她宣去東宮,讓她在東宮中毒昏迷,她再次進入到了夢境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