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0章 她不該走錯路
半個時辰後,重新披好兜帽的程司宜離開了朱府,朱溪儼很是客氣,親自送她到門口,看著她的身影沒入黑暗裏遠去,才漫不經心道:“你說女人是不是除了爭風吃醋,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小廝笑了笑:“當然不是,看蘇將軍就知道了,可以下海查案,可以上陣殺敵,出將入相,巾幗不讓須眉啊!”
朱溪儼回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麽要用‘巾幗不讓須眉’來誇獎一個女子?”
小廝一愣:“……因為巾幗是形容女子,須眉是形容男子,這麽說,意思就是作為一個女人,一點都不輸給男人。”不是嗎?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啊。
朱溪儼唇邊弧度若有若無:“你聽聽你這句話,看起來是在誇女人,其實是在誇男人,抬高男人。”
“哪有啊?”
“你誇男人的時候,會用‘須眉不讓巾幗’誇嗎?”
小廝被他說得無法反駁:“可是這句話一直都是怎麽說的。”
朱溪儼負手而立,微微抬起頭,遠望著盛樂宮闕:“是啊,有些事情持續久了,大家就會默認是事實。”
這就叫習慣成自然。
看,現在都沒有人議論劉氏是謀朝篡位,並非正統皇族,因為大家都習慣了讓他的統治,再過一代人,恐怕都沒有人記起,曾經有個王朝是元氏。
朱溪儼隻是一笑,轉身要回府,卻見那邊站著個女子,巴巴地望著他的方向,他抬起眉頭:“露夫人也路過朱府?”
露夫人孤身一人,連丫鬟都沒有帶,手裏捧著一個紙包,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是想來給你送個東西。”
她走了過來,雙手將紙包送上:“上次你在王府說這茶好喝,剛好我又做了一些,想著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朱溪儼看著:“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可是景王的夫人,卻對我一個宦官這麽殷勤,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可不好。”
露夫人哪裏會不知道不妥,她可是禮部侍郎的女兒,哪家閨秀能比她更懂禮儀,她喉嚨一滾,低聲道:“我們又沒有做什麽,不怕他們說。”
“有時候就算你還沒有來得及做,但你露出了這個念頭,就是不行的。”朱溪儼沒有接她的東西,徑直入了府。
“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夫人,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不要走錯路了。”
小廝關閉了大門,露夫人從門縫裏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口一疼。
小廝跟著朱溪儼走進主屋,忍不住小聲說:“大人,露夫人對您似乎是真心的,這段時間小人看到過好幾次她偷偷站在轉角處看向咱們府邸的方向。”
朱溪儼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不語,跨步進了裏間,抬起雙手。
他準備就寢了,小廝幫他寬衣,隻是嘴裏還絮絮叨叨說著:“還托人送了不少東西來,吃的,用的,昨天就送了一雙鞋,說是自己親手做的,小人收起來了,大人您要是想試試,小人就拿過來給您試。”
朱溪儼一個頭兩個大,低斥一聲:“知道你會說話,閉嘴吧。”
“……”小廝就不敢再說了,將他的衣服掛在衣架上。
朱溪儼走到床沿坐下,心思還是浮躁著,偏偏這小廝還又問:“大人,明天您還要去梨園唱戲嗎?”
他以往休沐,都會去梨園登台唱戲。
朱溪儼隻覺得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唱個頭,這輩子我都不想唱戲了。”
小廝脖子一縮,終於是察覺出他心情不好,再也不敢說話,忙脫下他的長靴,放下紗幔,準備告退。
沉默了許久的朱溪儼,這時候卻兀自開口,說了一句:“她很好,所以才不該走錯路。”
小廝愣了愣,朱溪儼已經躺在了床上。
露夫人這條路是怎麽走錯的呢?
大概就是從梨園初遇開始。
他喜歡唱戲,她喜歡聽戲。
他一時興起買了一個梨園,每逢休沐就做了扮相登台表演,台下的看客都不知道,台上藏著王寶釧的旦角竟是權傾朝野的朱溪儼,而她從他第一次登台,就記住了這個唱腔極好的角兒,打聽到他登台的時間後,每次都會來看,每次都會送花籃。
一來二去,他也知道了自己有這麽一個戲迷。
唱戲的哪會不喜歡別人聽自己唱戲?朱溪儼也是如此,所以才對她有了幾分關注,幾分放鬆,也就是因此,後來有一次她想親自到後台送花籃,他沒有拒絕,被她看到了自己卸妝後的模樣。
她是景王府的夫人,身份不低,平時景王爺待客她偶爾也會陪同,一下就認出了他。
起初朱溪儼不覺得怎麽樣,他恣意慣了,就算她把他在梨園唱戲的事情說出去,讓禦史台彈劾他,他也無所謂,可要命的是,她非但沒有說出去,對他還更加狂熱了。
從一開始的送花籃,到後來的送東西,從梨園到朱府,她越走越近,他也終於意識到她的意圖。
堂堂禮部侍郎之女,景王府的夫人,竟然,喜歡上了他這個宦官。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說出去誰敢相信?
朱溪儼皺了皺眉,越想越亂,索性眼睛一閉,把這一切都擋在眼皮之外。
她是個聰明人,現在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會清醒的。
……
露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到景王府,手裏還拿著那包茶葉,明明那麽輕,可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不堪重負。
夏日的夜晚,屋內都是燥熱的,淑夫人在廊下納涼,看到了她,喊道:“露妹妹。”
露夫人惶惶地抬起頭:“啊,淑姐姐。”
淑夫人笑問:“這麽晚了你還出門?去哪兒了?”
“晚膳吃多了些,出去消消食。”露夫人扯了扯嘴角應道。
淑夫人挑眉:“哦。”
露夫人明顯是有心事,說完就走連招呼都不打,看著她身影離去,淑夫人身邊的丫鬟才說:“這不是奴婢第一次看到露夫人入夜後出門,夫人,下次要我跟上去瞧瞧嗎?”
淑夫人眸子輕輕一閃,漫不經心地道:“還不許人家天天吃多了散步消食嗎?”
怎麽可能?丫鬟還想再說,淑夫人搖了搖扇子,吹夠了風,起身回房:“算了,如今這王府就隻剩下我和她兩個人,她要是不在了,我得多寂寞?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丫鬟隻好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