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7章 山水圖
太子沉沉地看著所有人。
他多年來縱橫朝堂,籌謀布局,運籌帷幄,早就練就出不動如山的功力,今天的事情雖然突然,但也不至於讓他方寸大亂。
何況,無論朱溪儼和上官瀾歌再怎麽言辭鑿鑿,隻要他拒絕搜院,他們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因為他是太子,國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今日除非景泰帝在這裏,否則哪怕他們自稱是奉景泰帝之命調查,也不能拿他如何。
但是蘇顧……
他看著跪在她麵前的這個女人,他們有過最深的淵源,也有過最親密的接觸,結果到頭來,她帶頭威逼他,他不信她不察覺不出避暑山莊的暗波洶湧,她現在這麽做,難道不是再把刀子刺向他?
她對他,真的無情無義到這個地步?
好,好得很!
太子氣極反笑,廣袖一拂,背在身後,下顎的線條繃得緊緊,每個字都像是從牙齒裏擠出來:“搜,蘇顧,你親自搜!”
他倒要看看,他們能從他這裏找出什麽東西!
而她,又會從他這裏搜出什麽東西!
蘇顧不再多話,直接起身,作揖了一下:“多謝太子成全。”然後對身後的丹鳳軍揮手,“跟我來!”
越過太子就要進去,太子冷冷地道:“你搜仔細了。”
蘇顧眸子輕微一閃,沒有多話,大步進了裏間。
雖然是太子院落,但說到底隻是一個臨時住處,除了基本陳設外,並沒有太多東西,一眼看去一目了然,別說是藏個人,就是藏一隻貓都很難,蘇顧對身後的丹鳳軍打了個手勢。
丹鳳軍懂得她的內涵,無聲點頭,兵分兩路,一隊去找薑鬱,一隊跟著她翻動屋內的東西,櫃子、抽屜、花瓶、甚至書籍夾頁裏,都沒有放過。
蘇顧沒有動,她緩慢地看過四下,目光清銳,無甚情緒,直到看到牆上掛著的一副山水畫。
畫的意境很好,濃墨相宜,是上上品,她卻眯起了眼睛,而後走了過去,看著落款的印章。
“蘇將軍看出什麽了?”朱溪儼忽然在她背後出聲。
蘇顧尚未說話,就聽見外麵的丹鳳軍突然大喊一聲:“抓到了!”
找到薑鬱了!
薑鬱躲在水井裏,被丹鳳軍吊了上來,五花大綁丟到眾人麵前。
太子眉心一蹙,很快鬆開,安心了不少——畢竟找到薑鬱,怎麽都比找到別的東西好。
蕭王昨晚跟舞姬胡鬧到了深夜,下人不敢打擾,他都不知道薑鬱跑了的事情,直到剛才要搜江南苑,下人覺得事態要控製不住了,才打著膽子把他從美人堆裏拉出來,將事情稟報,他走才匆匆趕過來。
一看到這幅情景,氣極了:“薑鬱,你又在做什麽?!”
她怎麽就不能安安生生的?!
他自然有辦法洗清她的罪名,她跑什麽跑?畏罪潛逃嗎?這下要他還怎麽保她?
午後的陽光猛烈,蕭王被照得眼前發黑,他想起了當初之所以會收留薑鬱,一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二是看上她的本事,覺得她能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他好吃好喝供著她,知道她的脾氣,這次鬧出這種事,看在沒有傷到要緊人的份上,他也沒跟她計較。
可是現在,她是越來越能給他惹禍了!
錦繡樓上,看到這裏,清辭突然想起一件事:“薑鬱既然是蕭王的人,當初我在長街擂台上設計蕭王,她為什麽反而用鈴鐺操控大力士去跟蕭王打呢?”(663)
“薑鬱的性子古怪,心情不好的時候連自己人都殺,多半是蕭王那天剛好惹到她,才遭她報複吧。”楚詔答得漫不經心。
清辭想想也覺得是,就繼續看下去。
薑鬱一如既往的囂張,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還說得出:“我隻是出來上個茅房,這避暑山莊太大了,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沒想到誤入太子殿下的院子,還讓大家這麽興師動眾地找我,真是不好意思。”
太子冷笑。
荊芥說:“既然上完了茅房,那就請移駕回柴房吧!”
“慢著。”
蘇顧聲音不高不低,卻引得眾人齊齊轉頭。
她右手按著腰間的長劍,道:“我們恐怕要馬上返回盛樂了。”
眾人均是不解,就算薑鬱越獄,但現在抓到了繼續關起來就是,要從重判決也不著急這一時吧?
上官瀾歌卡到底是聰明的,看到這裏,忽然有些明白過來意味:“嗯?蘇將軍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搜江南苑,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找薑鬱吧?”
“娘娘聰慧。”朱溪儼隨後走了出來,對廊下的上官瀾歌拱了一下手。
上官瀾歌神情舒適,撫著肚子,繼續看戲。
朱溪儼再轉向眾人時,猶如川劇變臉,臉色陡然嚴肅下來:“太子殿下,是否可以解釋一下,這個東西,為什麽會在您的書房?”
他舉起了手,是一幅畫卷,唰的一下打開,上麵是丹青畫就的‘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好看是好看,但也無甚特別,太子眉目不驚:“不過是一副山水畫,也勞得朱大人相詢?”
朱溪儼走到院中央,手裏舉著那幅畫,好似要讓所有人都看清那般,可怎麽看都隻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畫而已,他倏地轉身,一語驚人:“這不是一般的山水畫,這是——北境的布防圖!”
“什麽?!”嘩聲四起!
雖然在場都是公子小姐,但也都知道布防圖三個字意味著什麽,何況還是北境的布防圖!
當即就有人脫口而出:“不可能!”
另一個人更是說:“這就是一副山水畫,怎麽可能是布防圖?朱大人,您不會弄錯了吧?”
“現在看隻是一副山水畫,但這樣呢……”朱溪儼一下將畫上第一層撕開,底下竟然還有一層畫,不再是山水,而是標注了各個關隘和兵力的線路圖!
朱溪儼一字一頓道:“下官與蘇將軍都見過布防圖,絕對不會錯認,這就是大桑北境的‘大門’!”
太子咄聲:“這個不是孤的!”
朱溪儼轉頭:“太子殿下,這就是從您書房的櫃子裏找到的,無論是不是您的東西,您隻憑一句‘不是’,怕是不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