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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刑滿出獄

  計程車里,透過車窗肖霞已經感覺到高牆下的威嚴,瀰漫在周圍的天空上。車慢了下來,司機說出了上路以來的第二句話:

  「把車開到大門口嗎?」


  肖霞記著第一句話是在高密城的時候,只有簡單地三個字:


  「去哪裡?」


  兩百里路的路程,司機師傅只有一個動作,眼睛目視前方,左右手調換著方向盤,右手不時地掛擋、拉擋,然後是踩剎車。


  肖霞思想里出現了韓金元走出大門外的表情,一定像電影里一樣,被秋後的陽光迷失了方向,頷首不斷地向車來的方向張望,孫紅現在是什麼主意也沒有,啥事都是聽肖霞的,也許是這個年齡出門,有種被時代冷落的感覺,也許因為自己病著任何事都有肖霞替自己想著,半年來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有事就問肖霞怎麼辦?聽到司機的問話她看了肖霞一眼說:


  「車停在哪裡合適?」


  肖霞觀望離監獄大門已經不遠了,門口站崗的軍人身上背著槍已經看的很仔細了,如果把車開到大門口,肯定是不合適,於是對司機說道:


  「就停在這裡吧,一會兒我們過來找你!」


  肖霞下了車,回頭想扶著孫紅下車,可是孫紅卻說:


  「我自己能行,不用扶我!」


  肖霞馬上把手縮了回去,只是不停地觀望著孫紅的表情。監獄門口到了,出乎肖霞意料之外的是沒有看到韓金元,這個時候孫紅的臉色變得異常緊張,她心裡甚至起了疑心:


  「難道韓金元沒有被提前釋放,或者又因為某些原因加刑了?」


  肖霞看到孫紅的表情,走過去擁住孫紅說道:

  「別急,我們等等看看!」


  時間分分秒秒地煎熬著孫紅的心,只有一刻鐘的功夫,鐵大門開了,韓金元和送他出來的獄警握手告別,從后影上肖霞看到韓金元理過的光頭長出了黑黑的頭髮,像現在社會上流行的寸頭,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肖霞看到他身上的監獄服換了下來,換上了上次她和孫紅去的時候帶去的一件白色襯衫,黑色的西褲用腰帶扎住襯衣的下擺,整個人神清氣爽,完全沒有從監獄里出來的感覺,這時候孫紅沉不住氣大聲喊了起來:

  「老韓!我們來接你了。」


  韓金元順著聲音向兩個人這邊觀望,距離近了,肖霞看到韓金元的時候,竟然莫名其妙激動起來,激動中還添加著陣陣的羞澀,這樣的感覺肖霞始料未及,她越想在韓金元面前表現的大方一點,越是拘謹不安。索性她停止腳步讓孫紅一個人踉蹌著走過去。


  起初韓金元看到孫紅和肖霞也很激動,畢竟是四年多的時間了,家裡的一切都交給了這兩個女人,她們用羸弱的肩膀幫自己扛起了家的重擔,特別是肖霞——一個外人,自己出了這樣的事,要是別人躲還來不及呢,她卻是和孫紅一起撐起了那片天空。


  看到孫紅的一剎那間,韓金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孫紅消瘦的變了形的模樣上,他緊張地問道:

  「老婆,你怎麼了?」


  放下手裡提的包裹,韓金元一個健步走到了孫紅的身邊,兩隻手抓住孫紅的雙臂,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孫紅的樣子,還沒等孫紅回答,兩個人的淚水同時奪眶而出。


  痛苦、委屈和擔心,在家人面前蜂擁而出,哭聲淹沒了孫紅的話語,韓金元只是斷斷續續地聽到她說到:

  「你······再不出來,就······就見不到我了!」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我打電話的時候不告訴我你過得不好?」


  從韓金元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因為孫紅聽到了韓金元這個大男人嚎啕大哭的慘狀。她抬起手,拭去丈夫臉上的淚水說:


  「好了,不要哭了,一個大男人讓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你告訴我你怎麼了?為什麼這幾個月瘦成這個樣子?」


  韓金元此時心裡緊張的「砰砰」直跳,他抬手把孫紅的假髮伸手摘掉,看到她頭上光禿禿的,心裡一切都明白了,這個時候孫紅忙奪過丈夫手裡的假髮,以儘快的速度戴在頭上,此時她好像被人剝光了衣服般的難受,她知道不告訴丈夫是不可能的了,於是說道:

  「我得了淋巴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韓金元聽到這句話,嘴唇咬的快要出血了,被自己咬過的地方一片泛白,哭聲沒有可是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打濕了孫紅頭上的假髮。


  「老婆,我們回家,就是去陰曹地府我也要去問閻王爺,為什麼給你這個短的時間?」


  看到丈夫后的孫紅,整個精神意志力潰塌,她在韓金元的身邊,像被秋風吹落的樹葉飄飄忽忽,一陣秋風吹來,肖霞看到就要飄走的樣子。韓金元見狀,彎腰抱起自己的妻子,踏著男人堅定的步伐向孫紅手指的方向走去。


  肖霞站在一邊早就淚流滿面了,她知道韓金元回來了,孫紅的等待也結束了,也就意味著她對這個世界放棄了責任,不知道回家后咪咪能不能對韓金元轉變態度?看到韓金元只是望了自己一眼,無暇顧及她剛才的害羞狀,只是抱著病重的妻子向車的方向走去。肖霞看到韓金元胳膊上拖著的包說:


  「韓叔!把包給我吧!」


  接過韓金元從監獄裡帶出來的雙肩包,肖霞仔細審視起來,這個墨綠色包是那種帆布做成的,上面還有青州監獄的字樣,一般的只要出了監獄門,都會把這些東西扔的遠遠的,他們都會認為那是晦氣的東西,可是韓金元竟然帶著出來了,這讓肖霞感覺到韓金元的不拘小節、與眾不同的個性,肖霞心裡對韓金元更加欣賞,跟著他的步伐進了走進的車裡。


  躺在丈夫懷抱里的孫紅,雙手摟著韓金元的脖子,從談戀愛開始,自己都沒有這份勇氣和韓金元在外面親熱。有時候,看到現在的年輕人摟摟抱抱,孫紅都感到不好意思。今天自己也當著別人的面靠在丈夫的身上,此時能夠感覺到韓金元鼻孔里喘出來的氣,還有他身上久違了的男人味道,讓孫紅感受到就是這樣死去也是幸福的。


  一種幸福不需要一輩子擁有,只是片刻就一生不忘。


  來到計程車旁,不言語的司機已經下車為韓金元打開了車門,肖霞想也許剛才的一幕感動了他,看到韓金元抱著自己病重的妻子,他也想幫下忙。


  「韓叔!還認識我嗎?」


  進入車裡,木訥的司機竟然認識韓金元,肖霞總認為這個年輕的司機不善言談,可是聽到他這麼稱呼韓金元三個人都吃了一驚,看到韓金元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說道:


  「我進來四年多了,不記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了!」


  「我小時候和人打架,被打傷了鼻樑骨,是你路上遇到把我送到了醫院,為我支付了醫療費,還在醫院裡陪我做完了手術,等我跟著你走出醫院的時候,路上你告訴我:拳頭不能征服別人,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用自己高尚的品質征服別人。就是因為你這句話,我從一個街面上的小混混,成了一名熱心助人的計程車司機。」


  聽到面前這個坐在駕駛座上,看著韓金元說話的小夥子,韓金元終於想起來了,於是驚喜地說道:

  「你就是那個被打的小男孩?」


  年輕司機說道:


  「正是!去年我從機場接了一個回國旅遊的華人,半路上突然得病,我及時的把他從到醫院,像你幫助我一樣在醫院裡陪他治病,想不到這個華人是新聞界的,回美國后在新聞界報道了我,通過國際交流市裡找到了我,就在去年我很榮幸地評為本市的「最美計程車」司機,參加了市裡的表彰大會。」


  司機發動了車,車緩緩地啟動起來,他繼續說:


  「這幾年我一直想去找你,不忙的時候和你好好喝上幾杯,可是我天天電話不斷,後來我聽說了你的故事,心裡更像見到你,這不今天來這裡,我事先推了三個長途,為的就是能給你幫上這小忙。」


  韓金元想不到今天頭一天出來,就遇到兩樣讓自己意想不到的事,他對小夥子說道:


  「我老婆病重,我們現在回家吧,等有機會我們爺倆好好聊聊!」


  小夥子答應著,調車向回來的路上駛去。孫紅坐在後座上,依偎在肖霞的身上,在韓金元看來孫紅是體力不支了,肖霞攥著她的手把最舒適的姿勢給她,韓金元坐在副駕座上,邊走邊和小夥子說著監獄里的見聞,並告訴小夥子:


  「那種地方千萬不能去,但是韓叔去了這一次也沒有白去,知道了自己過去有許多做地不對的地方,以前沒有好好審視自己的人生,這四年在監獄里我們天天學文化、接受教育,特別是傳統文化是必修之課,這次回來我要立足社會,大幹一場,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肖霞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前面副駕座上的韓金元,一般從監獄里走出來的人都對生活失去了信心,甚至自暴自棄,重新犯罪,認為這個社會不會接納自己,韓金元卻不這樣認為,他走到那裡都是閃光點。肖霞終於明白了韓金元為什麼帶著這個印有「青州監獄」字樣的包出來,因為它是一面鏡子,時刻照射出自己陽光下的姿態,督促自己奮發向上,努力進取。


  肖霞觀望著韓金元,眼裡是一片崇拜。


  韓金元沒有覺察到肖霞特殊的目光,他只知道後面的這個女孩是獨一無二的美麗善良,回家后他要好好地報答她,拿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一樣來愛護。


  這些是韓金元在監獄里想了無數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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