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青年童貫
“此人亦非善類,說不定此人的小妹也是被他賣入趙府。”在夜色中,張天端歎息道。
沈方眉頭一皺,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象這樣的事情,每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起,這還是在皇帝腳下,到了偏遠的州縣,還不知道百姓會受到什麽樣的欺淩,更不要說化外之地。存在和自己親眼看到自然不同,發生在別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更是不同的感受。崔大旺無情無義,便是被趙府打了也是白打,可是不知道有多少普通百姓被趙有規及其手下壓迫,卻連反抗的機會與勇氣都沒有。
“對於這樣的人,方兒何需假手於他,如果隻是除掉李大路,讓賀永和他們將李大路除掉即可,何必多此一舉,假手於旁人。而且還許下萬兩銀子,銀子乃是小事,可是若此人將此事捅出去,雇凶殺人的罪名便跑不了。”沈括有些不滿道。
“爹爹,你不是說在這皇帝腳下,不可輕舉妄動,一切都要遵循大周律法。”
“雇凶殺人也是死罪一樁。”
“李大路行凶之事已過了七年,許多證據現在根本找不到,如是普通商人,或許憑沈林的指認便可以定李大路之罪,但此人牽扯到齊王,隻怕定罪便沒有那麽容易,若是此人被齊王保下,從此有了防備,便不易拿下。孩兒心想,這崔大旺既然與李大路有血海深仇,趙府人盡皆知,若是借崔大旺之手除掉李大路,然後連夜將他送往朝鮮,旁人無論如何也懷疑不到沈家身上。至於那萬兩銀子,到了朝鮮之後,還不是落在我師父手裏,難道他還能將這萬兩銀子吃到肚子裏不成?!”
“你這計劃雖然聽起來天衣無縫,隻怕途中出了變故。”
“李大路是必死之人,既然朝廷的法度沒有辦法治他的死罪,我便奪了他的性命,若有什麽罪責,讓朝廷尋我的麻煩便是。”
沈括聽了還準備斥責沈方幾句,張天端卻鼓起掌來,“方兒好魄力!賢弟,莫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擔憂,既便事出意料,再想對策便是,無需過於糾結於此。”
沈括啞然失笑道,“你們翁婿兩人倒是能想到一處,隻是我這孩兒越來越不服管教了。”
在清冷的寒風中,幾人稍微呆了片刻,便準備各自回去休息。沈括對沈方說道,“方兒,蘇子瞻今日下貼子,邀請你我父子三人明日前往蘇府,明日我還得陪慶國公麵見官家,抽不出身來,你便與你大哥一同前往。記著,守住自己的嘴,不要亂說話。”
“爹爹,你放心吧,你還不知道我嗎?!”沈方笑道。
沈括見沈方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會去蘇府鼓動蘇氏門人前往昌國,為了達到目的,還不知道會畫出什麽樣的大餅,牛皮隻怕也會吹上天。沈括搖了搖頭,與張天端告辭,向後院走去。
張天端見沈括與沈林遠去,便笑著對沈方說,“方兒,此次你把我叫來,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師父,今日你剛到京城,也有些勞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有什麽話明天晚上再說。”
“你就別賣關子了,究竟是哪個方向?!”
“日本。”
張天端並沒有意外,對於三個可能的方向,他都有所計劃,如今沈方將未來的戰略方向確定之後,他的心也定了下來,他知道沈方必然會使用先知般的能力為他計劃好攻略日本的一切,他隻需要按照計劃實施即可,以此時朝鮮的實力,攻滅日本必然不廢吹灰之力。
沈方之所以沒有在信中明言攻略目標是日本,也不是故意吊張天端胃口,實是因為他沒有到京城,並不知道柴猛和朝廷會怎麽想,如果朝廷的情形對西征不利,他便有心讓張天端主動攻擊東遼、北遼,讓朝廷沒有北遼的後顧之憂,可以放心大膽地對西夏進行攻略。如今,陰差陽錯間,自己已經成為當朝附馬,按皇帝的意思,隨時可以去見他,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必擔心有人會壞西征大事,所以才臨時決定讓張無端拿日本開刀,一方麵磨合一下新式軍隊,另一方麵盡可能避免讓東遼、北遼從朝鮮得到火槍的實物及戰法、戰術。
勝吉十九年臘月二十二,一大早,一隊侍衛護送著十幾個宦官來到了宋國公府,向門官稟明來意之後,門官趕緊向沈括稟報。
沈括迎出來之後,卻見為首一人乃是一身高六尺有餘,頗為英武的一個年輕宦官,看起來很麵熟,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奴婢童貫見過宋國公!”年輕宦官帶領一眾宦官給沈括行禮。
對於童貫這個名字,沈括隱約有些印象,“少官在宮中何處任職,看起來頗為麵善。”
童貫笑嗬嗬地說道,“宋國公貴人多忘事,去年九月初六,奴婢在垂拱殿當差,曾與國公爺見過一麵。”
沈括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少年宦官的模樣,依稀記得,這名小宦官攔住自己,想要參加對北遼的攻伐,“一年多不見,少官變化頗大,沈某居然沒有認出來,見諒,見諒。”
“國公爺無需客氣,這一年多,奴婢隨幹爹習練武藝,這副身板打熬的粗壯了些,便是宮中之人,許久未見一下子也認不出來。”
“少官來沈府有何貴幹?!”門官已向沈括通稟了這些年輕宦官奉官家之命來見沈方,但沈括還是詢問以示重視。
“官家讓奴婢選一些身手好、嗓門大的少侍,來向沈公子學習演唱京劇。”
“京劇?方兒還會唱京劇?”昨日時間匆忙,沈方並沒有和沈括細說京劇之事,對於這個詞,沈括此時卻是第一次聽到。
“沈公子的演唱,奴婢沒有福氣聽過,官家對沈公子的技藝讚不絕口,想來是極好的。”
“方兒現在後院練習武藝,少官在客房稍歇片刻。”
聽到沈方練習武藝,童貫的眼睛便是一亮,“國公爺,官家命我等向沈公子學習京劇,其中就有身段、架式,既然沈公子已在練功,我等可否前去觀看?”
沈括聽了自無不可,便命管事領著童貫一行人前往後院,他正好去找張天端,一起準備前往宮中,麵見官家。
童貫一行人來到沈方所居住的小院,隻見沈方在如林般的寸許長的長杆頂端,象大雁一般穿梭翻飛,那長杆看上去弱不經風,但沈方落到長杆頂端之後卻紋絲不動,似乎沒有分量一般,讓這些人大開眼界。
沈方見到有人進來,輕輕一縱從丈許高的長杆上跳了下來,卻不見氣息有散亂之象。
“你是?”
“奴婢乃是紫宸殿少侍童貫,奉官家差遣,向沈公子學習京劇技藝。”
“你是童貫?!”沈方有些意外。
“正是。”童貫小心翼翼地回道,見沈方並沒有惡意才放下心來。
“你們幾個與我習藝沒有問題,隻是以後不可再自稱奴婢,”沈方想了想說道,“既然是拜師,便以師父、弟子相互稱呼,童貫,你便是這些人的大師兄。”
“奴、弟子遵命。”童貫見沈方爽快地答應下來,也鬆了一口氣。
“我午後還有事,便給你們兩個時辰的時間,能學多少,全看你們自己的努力。”
沈方知道柴猛將這些人派來是看中那天他在《長阪坡》中的武生的扮相和架勢,這武生最基本功法的便是毯子功和把子功。毯子功是指訓練演員掌握和運用翻、騰、撲、跌各項技藝的基本功夫,因演出時各種筋鬥翻跳不能超越舞台台毯的範圍;練習時為不致受傷,也都是在毯子上進行,故稱毯子功。而把子功是指訓練戲曲演員掌握和運用把子技術的基本功。把子,又稱刀槍把子,為傳統戲曲演出中所用兵器道具的統稱,一般分作長把子、短把子、徒手三種。
童貫選的這些年輕宦官平時在宮裏喜歡舞刀弄槍,有些翻騰基礎,沈方將這些人帶到後院正堂,清空了地麵,鋪了好幾塊毯子,讓他們翻了幾個筋鬥,這些小宦官見隻是翻筋鬥,僅存一點畏懼之心淡去,恢複了平時在宮裏玩鬧時的狀態,在一個宦官翻筋鬥時,別的宦官便嘰嘰喳喳,倒象是幾個妙齡少女遇到心儀之物一般。
童貫見狀眉頭一皺,也沒有出言喝止。沈方看在眼裏,便有了計較,待這些宦官玩夠了之後,沈方才緩緩說道,“你們這些人以為這京劇便是翻個跟頭耍樂子麽?!有道是台上三分鍾,台下十年功,你們筋骨已老,便是刻苦訓練,也比不上筋骨柔軟的少年,難道你們想在官家麵前獻醜,惹官家生氣不成?!”
宦官們見沈方話說的言重,便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各個噤若寒蟬,生怕惹得沈方惱怒將他們轟走。童貫卻眉間舒展,雖然他是這些宦官中領頭之人,但是他的資曆尚淺,來沈府也是因為有吳成為他活動,麵對這些頗有背景的老油條,他也不方便出言訓斥。
“童貫,你來給他們示範一下翻筋鬥。”
童貫聞言,便向沈方抱拳,走到了地毯中間,在原地翻起了筋鬥,翻的又快又高,遠超其它小宦官,隻是因為沈方剛訓斥了他們,他們也不好喧嘩,隻在心裏默默為童貫叫好,有幾個年輕宦官因為看著興奮,臉憋了個通紅。
童貫連翻了幾十個筋頭,停了下來,粗重的呼吸離老遠也能聽到,豆大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但他絲毫沒有擦拭的動作,向沈方一抱拳,回歸到宦官所站的下首位置。
沈方點了點頭,“童貫,你的武功底子比他們好一些,但你們學的京劇裏麵武生這個行當,與武功可不一樣。學武功,講究的格鬥技擊,一擊之內便要分個生死輸贏,所以多半追求實效,最忌諱拖泥帶水,花拳繡腿;但京劇卻是給不會武功的人觀賞的,講究大開大闔,講究肢體舒展,一站、一行、一跳、一翻都有很深的講究。”
沈方一邊講,一邊順便做著示範,他隻是在毯子上緩緩地走了幾步,便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過來,平時從來沒有人會象沈方這般走路,但沈方的動作卻看上去特別舒服。沈方停住腳步,擺了一個架式,小宦官們便能感覺到沈方似乎在敵軍陣前與敵軍大將叫陣。
沈方輕輕一跳,並沒有動用內力,但也跳得極為舒展、瀟灑,童貫細細看著,琢磨沈方腿部、腳踝和腰胯用力的技巧。沈方隻示範幾個簡單的小翻、雲裏加關、折腰等動作,便收了身法,穩穩地落在地上。
這些宦官們再也忍不住,齊聲喝采叫好。
“毯子功是武生的基礎功,需要每天練習,對你們的要求是在元旦之前,能夠學會基本的技巧。毯子功裏麵也分為六大類,其中的基礎功就包括拿頂、下腰、前橋、後橋、虎跳、踺子、跺子等;另外還有單筋鬥、長筋鬥、桌子功、彈板功、軟毯子功五大類。當你們的身體練到軟的時候象麵條,硬的時候象弓弦,快的時候象轉輪,慢的時候象落葉之時,便算有些小成。”
“童貫!”
“弟子在!”童貫挺直腰板大聲回道。
“這些日子,我還有其它事情要辦,過會兒,我給你們示範毯子功的基本功及另外五類功法,從今天起,你便帶領他們好生練習。隨後我讓管事在西院給你們準備住的地方和練功場所,希望用這幾日,你們能摸到一些門路,至於以後能練到什麽程度,就全看自己的努力了。”
“弟子遵命!”
“你們要服從童貫的指揮,若是有人膽敢從中作梗,我必先打他一頓,然後趕回宮去,看你們吳總管怎麽收拾你。”
“弟子不敢!”眾宦官齊聲答道,十幾個公鴨嗓子響了起來。
拿頂、下腰、前橋、後橋、虎跳、踺子、跺子這些基本功,對於有武功基礎的人並不難,便是童貫也可以很輕鬆地跟著沈方做出這些動作。但是對於絕大多數小宦官而言,卻是苦差一件,沈方見到宦官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樣子,便從院子裏麵挑了一根木棍,回到房間之後,把木棍交到童貫手上。
“動作做不上來,可以用功去練,若是有人偷懶,就狠狠地打。”沈方冰冷的話一出口,小宦官們看著這根虎口粗的木棍便覺得頭皮發麻,原想學京劇是件可以討官家歡心的美差,沒想到還會受此等折磨,早知如此,何必削尖腦袋往宋國公府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