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戲班班主
麵對姐妹們神色各異的目光,李師師的麵色漸漸平複下來,沒有了剛才潮紅之色。李師師的臉紅根本不是這些京城歌姬們所想象羞羞的事情,而是沈方剛才向她詳細介紹了一下她未來的工作。在沈方的計劃中,李師師不僅僅要承擔起傳承京劇藝術的重任,許多與文化相關的事情,他都想讓李師師牽起頭來,比如歌曲、舞蹈、相聲、小品等等,當然當務之急,是把京劇這一件事辦漂亮。
沈方隻是給她示範一下京劇的唱腔,及青衣的動作,李師師便象被雷擊中一般,呆呆地看著沈方嫵媚的身段表情,直到沈方恢複了正常,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萬萬沒有想到,麵如冠玉的沈方表演起女人來,似乎比她更加自如,更加具有魅力,就連她都禁不住生起了愛慕之心,若是由自己來表演,隻怕遠比唱什麽曲目更加吸引人。
沈方也是強迫自己火力全開,把一張五百年的老臉豁了出去,才突破自己的心障,表演出青衣的神韻,他看到李師師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的表演尚屬成功,一切為了藝術,沈方自嘲道。
在沈方的要求下,李師師現學現賣,在不少以前的曲目基礎之上,增加了許多身段和表情的表演,李師師本身條件極好,氣質卓然不同,此時用心演繹,沈方隻覺神清氣爽,一時竟然忘了時間的流逝,仿佛此刻便是永恒。
李師師也覺得這種表演形式,新穎獨特,一經推出必定會成為王侯公卿心愛之物,隻怕用不了多久,這些歌姬們便會身價千金,被權貴們瓜分幹淨。李師師將她的顧慮提了出來,沈方哈哈大笑起來,“師師,你知道為什麽我隻讓你編排節目,而不讓你來演出了?!”
李師師恍然大悟,第一次用嗔怪含羞的表情看了沈方一眼,沈方隻覺整個世界象是凝固了一般,暗道,這李師師天生麗質果然與眾不同,便是自己這幾百年的老妖怪也抵擋不住。
好在這驚鴻一瞥也隻是李師師真情流露,李師師本人也沒有留意自己的放電行為,繼續象一個小學生般細細地詢問,沈方便將他所知道的京劇技巧,從唱腔、咬字、氣息,到身法、袖法、手法,抽絲剝繭般地講給李師師。若是從頭來開發一個劇種,自然千難萬難,要經過不斷地表演、反饋、鑽研,但若是將一個已經成熟的劇種表演出來,而且隻需要表演到不到五成的藝術高度,對於此時位列京城花魁之首的李師師而言,便是不廢吹灰之力之事,畢竟演出對於沈方而言是錦上添花,對李師師而言卻是自己的飯碗。在很多時候,沈方還沒有仔細地講訴其中的奧妙,李師師便切中了要害,無論是麵部的表情還是手部的動作,華貴自然,遠比自己表演地更加純熟。
之後便是曲目的編排,沈方決定編排一部宮鬥劇,沈方並沒有看過多少宮鬥劇,但是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加上他現在已經身處權力漩渦中心,當今太後重生之前又是宮鬥迷,若是將太後年輕時的經曆改編成為宮鬥劇,一定會讓太後開心滿意。
大的框架確定下來,便是情節和唱詞,沈方隻用了兩刻鍾,便寫了一個劇本,讓第一次見識戲劇的李師師,看的津津有味,這個劇本是描寫唐朝某個賢王,在王妃的幫助之下,為皇帝辦事,懲除惡霸、貪官,幫助普通百姓申冤,提拔果敢有為的賢臣,最終成為當朝太子的故事。為了增加故事的曲折度,還專門為王妃設置了一個武藝高超的師兄,及賢王的一個覬覦王妃美色的兄弟。這種三角戀愛的狗血劇情,千百年來經久不衰,自然有它的引人之處。李師師看了這個劇本之後,便有些意動,想要親自扮演劇中的王妃,被沈方直接拒絕,沈方可不想讓李師師在柴猛麵前拋頭露麵,要是柴猛精蟲上腦,直接把這個王妃變成皇妃,難道自己真的將這個準丈人殺掉不成。
不知不覺間,沈方便和李師師呆了近一個時辰,等沈方想起今日的主要工作,才帶著意猶未盡的李師師,來到歌姬們久候的堂廳。
堂廳之中鋪著厚厚的地毯,在四個蜂窩煤爐火的烘烤之下,整個堂廳溫暖如春,玻璃窗外是一片灰白的冬日,玻璃窗內卻是一屋子鶯鶯燕燕,沈方平日與男人交往極多,象今天這般身處女人國中,別是一種滋味。
堂廳西麵安裝著近六尺高、整麵牆寬的玻璃鏡,玻璃鏡中,身姿曼妙、貌美如花的歌姬們,不時與堂廳中的歌姬對視,又象做了什麽錯事般滑到別處,便是沈方也多看了幾眼鏡中的自己。
沈方輕咳了一聲,背對著玻璃鏡對這些歌姬說道,“各位姑娘,昨日將大家請來,所為之事,想來各位已經知曉。元旦之日,官家在大慶殿舉辦完勝吉二十年元旦慶典之後,會在文德殿宴請皇親國戚,屆時,太後娘娘也會到場,各位姑娘所表演的京劇便是此次宴會的重頭戲。”
歌姬們一片嘩然,她們隻道是排演好曲目之後,便有機會在官家麵前演出,但沒想到卻是在如此重要的場合,而時間隻有七天的時間,她們現在卻連京劇是什麽都還不知道。
沈方等歌姬們吱吱喳喳的聲音消失之後,才緩緩地說道,“我既然讓你們來,自然有讓你們露臉的手段,若是你們當中有人覺得為難,此刻便可退出。”
一片寂靜,沒有人舍得放棄這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既然大家對沈某有信心,”沈方沒有忘了給自己貼金,毫不臉紅地說道,“那沈某便立個規矩,希望各位能遵守。”
歌姬們豎起耳朵,認真聆聽。連同婢女在內幾十雙美目盯著沈方,饒是沈方臉皮深厚,也覺得有些不自然,他又咳了一聲,“參與演出的姑娘將被編排到一個戲班之內,這個戲班所表演的曲目、最終參演的人員完全由~”沈方用手指向李師師,“礬樓的李師師負責。而這個戲班需要確定一名班主,負責督促各位姑娘日常的訓練,這位班主便是~妙香樓的田燕兒。”
對於李師師的任命,歌姬們沒有什麽意見,在她們心目中,早把李師師當做沈方的小妾來看待,但是對於班主的任命,歌姬們卻並不服氣。沈方聲音剛落,歌姬們便交頭接耳起來,羨慕、嫉妒、不解等各色目光盯向田燕兒,讓毫無思想準備的田燕兒措不及防,臉色瞬間紅了,她聽到旁邊姐妹們的冷嘲熱諷聲,再也忍耐不住,“沈公子,我不當什麽班主,你隻把我當作普通的歌姬便是。”
沈方一瞪眼,大聲喝道,“你們以為這是小孩兒過家家嗎?!我說出去的話,什麽時候反悔過,如果不服氣的,現在就可以離去。”
這次,倒真有兩個歌姬向沈方施了一禮,言明不願參加演出,沈方揮了揮手,這兩位歌姬便帶著丫鬟離開了堂廳。
李師師見到這種場麵,覺得有些為難,便看向沈方,沈方衝著她搖了搖頭,然後對剩下的歌姬說道,“雖然隻是將你們借來幾日,但是隻要你們表現出色,便會為你們贖身、買房,讓你們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沈家別的或許沒有,但銀錢卻絲毫不缺。這兩位離開的姑娘,或許有其他的想法和顧慮,但她們連京劇是什麽都不想了解,便倉促離去,怎麽說也不是明智之舉。現在便讓師師為大家表演一下京劇《一剪梅》選段。”
《一剪梅》乃是沈方為這部京劇起的劇名,此時,人們稱一枝為一剪,一剪梅的意思,就是一枝梅花,相隔兩地的人往往通過贈送對方一枝梅花來表達相思。在這部京劇中,有賢王獨自離京辦差,王妃在王府中思想賢王的唱段,其中便用了後世李清照的《一剪梅》詞牌,不過,所用的唱腔卻是京劇中的唱腔。
這個唱段一開篇便是一大段的念白,介紹王妃與賢王的感情。京劇中有“萬般買賣好作,惟有話白難習。”“願唱十句戲,不說一句白。”的說法,把念白形容為“肉拌幹柴”,毫無擔待。意思是,演唱有了伴奏烘托,便就有了擔待;而念白,沒有弦索伴奏,無所借助,一點遮掩都沒有,全憑演員兩片嘴唇,念出戲曲藝術特有的那種音韻美和節奏感,這就全靠演員自己心裏掌握內在的節奏和旋律。這種對節奏的把握便是功力,有天賦者或許一年半載便可以輕鬆掌握,沒有天賦者,用水磨般功夫,就算幾十年功夫,也隻是路人而已,無法登堂入室。李師師便是傳說中極有天賦之人。她朱唇輕吐,婉轉含羞,把王妃思念佳人的感覺表達地淋漓盡致,隻幾句念白便將所有的歌姬深深吸引,感歎李師師“說的比唱的好聽”。
待到李師師舒展喉嚨,將戲詞唱了出來,眾人皆忍不住掩口,眼睛中泛出淚光。真是好聽哭了,遠比此時的曲調更加動聽。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師師先唱了一段極美的台詞,然後將王妃與賢王的一件件、一樁樁往事細細地回味,便是編寫台詞的沈方聽了也覺得身臨其境,仿佛王妃便在身邊,而賢王也活靈活現地呈現在腦海之中。
待李師師演唱完畢,甩了一個漂亮的水袖之後,沈方率先鼓掌,然後叫起好來,活脫脫一個票友的形象。李師師表演完畢,便低著頭走到沈方的旁邊,演唱時,她便化身為王妃,雍容華貴,極具魅力,下了台,便成了臨家小妹,溫柔含蓄。
歌姬們萬萬沒想到,京劇具然有如此深妙的藝術魅力,而且更可喜的是,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自己平時的歌藝底子,稍加學習,學個七八分也不成問題。此時見沈方鼓掌,她們雖不解其義,但也隨沈方一同鼓起掌來。
沈方對李師師讚美道,“師師姑娘,你表演的非常好,元旦那天能表演到這個程度,便足夠震撼了。”
李師師羞紅著臉說道,“是沈公子寫的劇詞好,編的戲好,我隻是唱出來而已。”
歌姬們這才知道,剛才那一個時辰,沈方和李師師是在一起編排曲目,那“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果然是寫下《明月幾時有》、《長亭外》的沈方才能寫下的詞句。
沈方見李師師的表演將歌姬們震住,“各位姑娘,這京劇對一般人而言難比登天,沒有十餘年的功夫極難練成,但是對於你們而言,卻沒有那麽難。《一剪梅》這部戲裏麵有角色十幾名,其中戲份最多的便是王妃這個角色,除了師師姑娘和燕兒姑娘以外,你們都有擔當主角的可能,前提是看大家能學到多少。”
歌姬們並不知道為什麽這露臉的事,偏偏李師師和田燕兒無緣參加,隻消知道她們有可能成為戲中的王妃,便讓這些妙齡少女喜笑顏開。接下來,便是將整部戲的劇本分解到每一個人,這些歌姬當中還需要選出來能夠扮演賢王及師兄、王弟等角色。雖然沈方可以選擇小宦官們出演這些角色,但這些宦官能夠練好毯子功和把子功已經極不容易,哪裏有時間再練唱功,隻能等應付了元旦這場演出之後,再與李師師從長計議了。
田燕兒被任命為戲班班主,原本是一件好事,沈方一句話就將她擔任主角的希望破滅,使得她看上去頗有些失落,隻是強撐著精神,認真地學習揣摩,要想督促別人的訓練,自己總得先掌握了訓練技巧。
不一會兒,廳堂之中便傳來歌姬們念白和演唱的聲音,論唱功,這些歌姬幾乎不分高下,隻要掌握了京劇的曲風,便可輕鬆應付,但是念白的功夫卻參差不齊,隻有極少數歌姬具有李師師那樣的天賦,可以一學就會。
沈方見歌姬們自得其樂,瞎念一氣,趕緊拍拍手將嘈雜的場麵安靜下來,“京劇裏麵的說白,必須口齒用力,一字重千斤,才能到達聽者的耳朵。你們的功力也在這念白的功夫之上。這裏麵的技巧是,清晰的口齒,沉重的字,動人的節奏,感人的音。把口齒、字詞、節奏、音調把握好,這念白便有些韻味了。”
接下來,歌姬們挨個進行了念白訓練,果然比剛才好了許多。
在最後一名歌姬念完唱白之後,沈方點了點,說道,“現在就有點意思了,你們要明白一點,咬字千斤重,聽者自動容。講白若求清,人必有口鋒。字音出口‘一個蛋’,千萬不要‘一大片’。”這些形象的比喻當然不是沈方信口拈來,而是後世乾隆年間昆曲宗師吳永嘉在《明心鑒》一書中積累的寶貴經驗,此時講出來,這些歌姬們便會少走許多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