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滿城煙花

  張先年齡資曆居長，坐在首桌的上首，左右便是沈括和張天端二人。張先首先勉勵了沈方一番，然後詢問起美琦、田燕兒等人的情況，言下之意想要見到這兩位歌姬。


  “兩個演員而已，當不得三影先生誇獎，剛才我已安排她們回去吃飯、休息，待元旦表演結束之後，我讓這個戲班去先生府上專程表演，可否？”沈方知道張先的脾性，便隨意推脫。


  張先聽了頗為意動，“屆時，還請子矩小友，子瞻，子厚來鄙府觀賞。”


  沈方與眾人交流了幾句，見到章惇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便問道，“章相可有何吩咐？”


  “不敢，章某已辭去參知政事，現隻是一翰林學士，章某久聞子矩大名，如今見到尊駕風采，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這幾日子矩在記官家的差使，過幾天章某便隨宋國公遠行，怕是無緣長談，聆聽尊教。”章惇以前任參知政事的身份，用近乎於弟子的謙卑心態與沈方說話，別說滿座才高八鬥的賓朋，便是沈方也覺得有些意外。


  “章學士言重了，小子才疏學淺，當不得受教二字。明日，章學士若有暇，我抽出時間專程登府拜訪，可好？！”


  章惇喜道，“章某恭候子矩大駕光臨！”


  沈方又謙讓了幾句，便與眾人辭別，帶著張茹、李師師等人下樓去了。張天端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功力深厚，早就將氣機鎖定在沈方等三人身上，他們之間的一舉一動，張天端都了如指掌，今天對於女兒而言是個特殊日子，他倒要看看沈方是否是個有心之人。


  沈方、張茹、李師師三人出了宴會廳，沈方望著清冷的夜空長出了一口氣。


  “師弟，現在放心了吧。”


  沈方笑著點點頭，“元旦那天能演到這個程度，便算成功了。”


  “沈公子，剛才在後台，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李師師想起剛才沈方在後台一臉焦焦，逮住那些歌姬、宦官痛罵的的情景，便忍不住笑道。


  “若不是這樣，他們還會擔心在眾人麵前表演，這場表演對他們而言畢竟是第一次。我這是將他們對舞台的恐懼轉化到對我的恐懼之上，他們知道我要求嚴格，但對他們並沒有惡意，這樣在上台時，反而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表演上麵。”


  張茹瞥了瞥嘴，“什麽時候，都忘不了抖激靈。”話語雖然不屑，但從其神態之中能看到難以掩飾的欣賞。


  李師師卻不會隱藏自己的情感，感慨道，“這京劇裏麵學問真多，不過讓我黑起臉來訓人，我可做不到。”


  “你的長處不在此，這個角色本來便是田燕兒來擔任，我這麽做也是給她做個示範。”


  “沈公子高看我了，我有什麽本領，我心裏明白。”李師師搖了搖頭，“若是唱歌，我自信可以比得過所有人，但若是創作劇本，管理戲班什麽，實在非我所長。”


  “師師妹妹，慢慢你就會知道你的價值遠超想象，有些人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便有一堆人圍著他把事情辦好，這便是帥才；若是靠自己單打獨鬥，最多也不過是有些將才。”


  張茹聽到沈方沒完沒了地稱讚李師師，冷哼了一聲，便朝正院走去。沈方與李師師互視一眼趕緊跟上。


  沈方拉著張茹的手說道，“茹兒妹妹，你別吃醋啊，師師與你各有所長，你可是衝鋒陷陣的女元帥。”


  張茹白了沈方一眼，“我才不稀罕你的施舍，這妹妹、元帥當作白菜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送。況且，我也從來沒想過和師師妹妹來攀比什麽。”


  李師師紅著臉說道，“茹兒姐姐對我一直都很照顧，我其實什麽也不會。”


  “不說這個了，你們兩個跟我來，我帶你們看一場好戲。”沈方拉著張茹走向藏書閣，李師師跟在兩人後麵，看著兩人手拉著手，心裏突然湧起一陣複雜的情感。


  藏書閣在宴會廳的旁邊，也是二層樓，樓頂之上還額外增加了一個閣樓，能夠清楚地看到沈府內外的景象。整個京城看上去便象一頭巨獸匍匐在汴河之上，絕大多數區域一片漆黑，顯然是百姓們熄了燭火，已經歇息，隻有幾十家正店、腳店，勾欄瓦舍，還有大戶人家院裏院外點著燈籠。當然，遠處的皇宮大內此時在宮牆之上也懸掛著燈籠，遠遠地看上去，便象是仙境一般。


  “沈府還有這個所在，以前卻沒注意。”張茹乍一看美景，不快頓時消散。她努力靠那些不起眼的亮點來分辨京城的各條街道、坊市。


  “這些天宴會廳裏麵搭建舞台，我們便沒有來這裏，從明天開始，便在宴會廳進行排練，你願意欣賞景色，隨時可以過來。”


  李師師聽到可以來宴會廳訓練，頓時喜出望外，這宴會廳雖然廣闊，但由於安裝著地暖，裏麵溫暖如春，論條件遠勝於李府排練廳。“沈公子，元旦那天我們在文德殿表演，可有這樣的舞台。”


  “文德殿那邊自有童貫去安排，雖然不會有宴會廳這樣的條件，舞台也略小一些，但結構差不了多少。”


  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排練、演出的戲節，沈方見張茹望著東方出神，“茹兒，想師娘了？”


  張茹眼含淚光看了沈方一眼，點了點頭。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需要什麽生日禮物？！”


  張茹睜大了眼睛，露出笑容，原本以為沈方已經忘了，沒想到這兩天這麽忙還記著。


  “茹兒姐姐，你今天過生日啊？我可什麽也沒準備。”李師師懊惱道。


  “師師妹妹，《一剪梅》能演出成功，便是你給我最大的禮物。”張茹拉著李師師的手勸慰道。


  “至於師弟你，若是拿些銀票、小玩藝兒來糊弄我，便沒你的好果子吃。”張茹對李師師和言悅色，對沈方卻沒有那麽客氣。


  “早就為你準備好了。”沈方從懷裏取出一物，看上去並不起眼。


  張茹、李師師都盯著沈方手中的管狀之物，看上去頗象爆竹，隻是這一根爆竹又有什麽意思，兩雙大眼睛疑惑地盯著沈方。


  沈方又象變戲法一樣，取出一個火折子，將這根“爆竹”點燃，火信發出“哧哧”的聲音，很快便燃到了盡頭，沈方手中的“爆竹”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帶著尖嘯聲衝到空中，然後爆裂開來，綻放出奪目的光芒，便是整個京城也看的到。


  張茹、李師師雖然有一絲驚喜，但更多的是失望，這就沒了？！她們心裏想到。


  沒等她們發問，隻見在京城的各個角落，象是得到了命令一般，無數煙花騰空而起，在高空中綻放，五顏六色的煙花將整個京城照耀地亮如白晝，無數人被近在咫尺的巨響和光亮驚醒，點燃蠟燭，來到了坊市的街道之上，看著滿天絢麗的煙花，許多人都發出了讚歎之聲，就連宴會廳內的眾人也被這個動靜驚動，來到窗前，打開窗戶神色各異地注視著京城的夜空中，一朵朵煙花不停地盛開。


  沈括眉心一皺，衝著身邊的管事說道，“去查一下，二公子在哪裏。”


  管事聞聲而去，象這樣的陣仗，在整個京城，也隻有沈方有此能力和魄力，若沒有沈方現在的消息，沈括的心裏實在沒底。


  滿城的煙花綻放了足有一刻鍾，才漸漸停歇，張茹眼含淚光，望向沈方的便隻有柔情。李師師看著眼前兩人含情脈脈互視，覺的有些尷尬，便悄悄地下了樓，來到了院子當中，正好看到沈府管事象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裏四處查看。這名管事被沈括差遣尋找沈方，原以為沈方必是回正院，或者李府，結果問了一下看守偏院的家丁，沈方並未離開偏院，他正準備去藏書閣尋找沈方，卻看到了李師師獨自一人從藏書閣走了出來。


  “師師姑娘，可曾見到二公子？”


  “他在樓上。”李師隨口答道。


  管事大喜，便準備進藏書閣，這時沈方、張茹二人手牽著手從藏書閣走了出來。管事象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趕緊低下了頭。


  沈方若無其事地鬆開手，“什麽事？”


  “老爺正在找二公子。”


  沈方苦笑著搖搖頭，對張茹說道，“這便是在京城的不便，放個煙花也得看別人臉色，若是在朝鮮或昌國，便給茹兒放半個時辰煙花，也讓百姓們圖個樂子。”


  “你快上去吧，沈伯父正等著呢。”張茹猶豫了一下，“這個生日禮物，我很滿意。”


  “師師妹妹若要回去，麻煩茹兒妹妹護送一程，或者去你那裏將就一晚。”


  “我去茹兒姐姐那裏。”李師師很快答道。


  沈方點了點頭，進了宴會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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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方訂做的乃是京城煙花作坊最好的產品，論質量實屬上乘，但由於數量眾多，放煙花的又是臨時找來的年輕混混，難免會出現一些操作失誤。上百個燃放點中，有兩處發生了爆炸，三個混混被炸得灰頭土臉，有一個混混被炸掉了三個手指，鮮血直流，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另外還有十幾處民房被濺落的火星引燃，天幹物燥，很快便燃成了一片。這一夜，又有不知道多少人難以入眠。


  皇宮大內，邵太後、柴猛、柴婧等人都目睹了滿城盡開煙花的盛況。往年，大內、開封府會在除夕、元旦、上元節燃發煙花、社火，但遠沒有今天這樣的陣仗。邵太後一眼便看出來這種滿城煙花乃是沈方的手筆，隻有後世之人才會有這種浪漫的心思，隻是不知道今日乃是張家小娘子還是王家小娘子的生辰。


  柴婧看了滿城煙花也想到沈方的身影，這幾日她打聽到沈方正在為元旦的演出排練京劇，京城安靜了數日之後，如今又成了一鍋粥。


  柴猛派吳成前去打聽，不一會兒便收到了消息，說是有幾十戶百姓過了水，開封府正在組織施救，施放煙花的有上百個混混，大多數四處逃竄，被抓住的混混中間，有三人受了傷，他們聲稱乃是受沈家二公子雇傭，見信號後便施放煙花，每放一個煙花，賞一兩銀子，他們貪圖賞錢，又覺得頗有樂子，便到指定地點燃放，別的什麽也不知道。


  “又是沈方？！”這個消息不出柴猛所料，他恨恨道，“去把沈方叫來，朕有話要問。”


  吳成正要出宮傳旨，坤寧宮主管太監李德遠來瓊樓宮傳太後懿旨，說是沈方燃放的煙花甚有新意，讓他負責組織除夕、元旦和上元的煙花表演。


  “李德遠，太後娘娘怎麽知道此煙花是沈方燃放？！”柴猛奇道。


  “奴婢不知。”李德遠跪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對於這位神秘莫測的母後，柴猛一直充滿了敬畏，至於邵太後為什麽會認定是沈方所為，而又為什麽會在深夜傳懿旨給自己，這其中的原因，他根本不想深究，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幾十年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事後總能證明母後的英明，柴猛與先皇周仁宗柴冒，也樂得輕鬆，習慣了按邵太後的意思去辦。


  次日，沈方為慶國公之女慶賀生辰，全城燃放煙花，點燃了十幾處坊市，炸傷了三個市井混混的消息，不脛而走，成為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內春蘭殿，宮女稟報了消息後，伏在地上不敢說話，生怕柴婧遷怒於自己。柴婧隻是推開窗戶，望著宋國公府的方向，嘴角露出一絲譏諷，“在京城都這麽囂張了？等我嫁給沈方之後，倒要看看誰才是這一家之主。”柴婧小聲地嘀咕道。對於這個近在咫尺的情敵，讓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柴婧接受並釋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祖母的提醒她記的很清楚，為了她自己，也為了柴家，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將沈方牢牢地看住。


  而此時的沈方正趕著一輛馬車前往受災的各個坊市，房子被毀的，可以選擇將損毀的房子賣給沈家，得到的銀子足夠在京城置辦兩處房產；也可以選擇免費入住客棧，並被到沈家一定的補償，直到沈方明年開春後將燒毀的房子拆除幹淨，重新用最新的材料建好為止。


  多數百姓選擇了第一種解決方法，於是百姓得了銀兩，沈方得了房產，大家各取所需。至於被拘押起來的混混，宋國公府的一個管事出麵便全放了出來，受傷的三個混混在包紮傷口之後，披紅掛綠，得到了重獎。


  開封府尹俞大千早就得到了宮裏傳來的消息，太後娘娘已命沈方來負責今年的除夕、元旦、上元三節的燈會及煙花表演，對於勢焰洶湧的沈家，俞大千生不起為難的念頭，隻盼著沈方這個煞星能離開京城，讓他過兩天安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