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皇親國戚
京城外城下土橋附近的一個破敗的賭坊。賭坊之外,陽光明媚,觀看大軍出征歸來的百姓們一個個笑容滿麵,在他們的交談中,隱隱約約能聽到齊王、沈公子、宋國公的稱謂,看來,沈方這半個月的“胡作非為”起到了應有的效果,成功地擠身到王公一線,成為萬眾景仰的角色。百姓們未必會關心風靡大街小巷的“廣場舞”為何人所創,也未必會關心達官顯貴、市井賭坊盛行的麻將紙牌為何人所製,至於窮酸書生每天放在嘴邊的“明月幾時有”更是無人關注,但當今官家最寵愛的四公主將要下嫁給沈家二公子的消息,卻是這段時間,每個京城百姓耳熟能詳的傳奇故事。
昨天,元旦大典之上,礬樓頭牌李師師因與沈公子創製京劇,獲太後娘娘寵愛,被封為廣寧公主,沈公子光從太後、官家、宮裏各位娘娘、王爺各位上位那裏得到的賞銀便有四大車,上萬兩白銀。為了防止歹徒劫持,更是為了彰顯皇室的恩典,宮裏出動了大內高手、殿前禁軍將這四車白銀護送至沈家。那個車隊親眼目睹之人甚多,斷然不會有錯。京劇是何寶物,百姓們一無所知,但沈公子在京城百姓中的聲望卻更加鼎盛,幾乎已經超過了他的父親宋國公沈括。
賭坊之內,卻是另外一種景象。已被熏得昏黃的棉布窗簾將窗戶嚴嚴實實地遮擋住,空氣中彌漫著酒臭味和汗臭味,有三五個酩酊大醉的酒徒被在拖在一邊,身上的錢袋早被旁人扒的幹幹淨淨。在幾張賭桌之間,幾個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私娼,噴著嗆人口鼻的劣質香水,主動向手風大順的賭徒投懷送抱,這些運氣上佳之輩,隻需指頭縫裏露出一丁半點,便夠這些私娼生活半月。
賭徒們玩的是最簡單的骰子,三粒骰子點大者勝。
“三個六!”孫二狗大喊一聲,滿頭油汗的他在這個賭坊裏麵已經呆了兩天兩夜,除夕那天,他原本手裏還有一貫錢乃是用來買些肉食回家包餃子吃,無意間進了這家賭坊,一口氣贏了十貫錢,興奮的便把回家之事忘得幹幹淨淨,到了昨日上午,贏來的錢輸的幹幹淨淨,身上僅存的五貫錢也全貼了進去。
孫二狗氣憤不過,便回到家,翻箱倒櫃找了二十貫錢,前來翻本,這下敗的更慘,沒有一個時辰便血本無歸。出了賭坊,又困又累的他隻覺得眼冒金星,正準備回家睡覺,平時相熟的牛大寶將他喚住,許他三十貫錢,讓他翻本。孫二狗千恩萬謝,拿著這三十貫錢,提起精神殺入賭坊,手風大順間,最多時居然贏到了一百貫。每贏一次,他都想著這是最後一把,但手中的銀錢還是忍不住扔到了賭桌之上。到了亥時,他手中的銀錢又輸的精光。贏錢之時,他光給旁邊私娼的賞錢便有十貫之多,如今輸光之後,旁邊便再也沒有一個人。
孫二狗失魂落魄地往出走,被五個大漢攔了下來。
“大寶哥?!”
牛大寶一改剛才和善的樣子,怒目而視道,“剛才讓你還錢,你不還,現在我那三十貫的本錢呢?難道就想一走了之?!”
“大寶哥,還請寬限數日,我向親朋籌借一番就還你。”
牛大寶直接扇了孫二狗一個耳光,“你糊塗,我可不糊塗,你原先還有個妹子,水靈靈的,被你爹賣了,現在你就一院房子,一個老婆,你還有什麽親戚朋友。現在就還錢,沒錢就拿房子來抵。”
孫二狗哭喪臉哀求了幾句,結果卻被幾個大漢痛毆了一頓,眼看就打斷了氣息,孫二狗隻好答應回去拿房契。
五個大漢押著孫二狗砸開院門,闖到後院,一陣翻箱倒櫃,取出房契。
京城地價昂貴,孫二狗這套院子至少價值二百貫,但牛大寶等人非要以房契上的一百貫來折抵。孫二狗不依,五個大漢便當著孫二狗的內人和老爹孫老二的麵將孫二狗痛打一頓,孫老二想要報官,但幾個大漢又怎會放他出去。
眼看孫二狗便要抗不過去,孫老二隻好同意牛大寶他們的要求。
牛大寶當即讓孫二狗畫押,最後扔過來沈氏錢莊五十五貫的錢票。
“大寶哥,你應該給我七十貫銀票。”孫二狗急道。
“找打不是!我給你三十貫讓你翻本,難道是白給的?收你五成的利息,算是便宜你了。”
“大寶哥,我技藝不精也認了,隻是這已經到了深更半夜,我爹爹身體不好,可否容我們明天再搬走。”
“好吧,孫老伯是看著我長大的,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牛大寶用貪婪的目光看了一眼孫二狗的媳婦孔氏,笑著說道。
孫二狗千恩萬謝,正要送走惡客,回屋休息,忽然聽到牛大寶說道,“二狗兄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得提醒一下你,你玩的那骰子裏麵有鬼。”
“什麽?!”
“那骰子裏麵灌了鉛,會玩的想投幾點投幾點。”
“大寶哥,你怎麽不早說!”孫二狗紅著眼睛說道。
“壞人錢財的事,我怎麽敢幹。”牛大寶從懷裏取出三個骰子,遞了過來。
孫二狗下意識的接過骰子,果然感覺手感大不相同,用平常的手法投了幾下,雖然做不到想投幾點投幾點,但是投出大小來卻毫無問題。孫二狗拿著手裏的錢票,身體不住地顫抖起來,孔氏在一邊哭泣根本沒有留意牛大寶與孫二狗之間的對話。
而孫老二聽了便覺的不妥,哭著阻攔道,“兒啊,有這幾十貫,我們孫家還能在京城裏討個營生,要是再輸了,當初賣你妹妹換來的房子和媳婦就全沒了。”
孫二狗聽了一愣,想起在很小的時候便被賣掉的妹妹,覺得手中的銀票更加沉重。
“二狗兄弟,有手中的骰子,你還擔心會輸嗎?!”
孫二狗咬了咬牙,頭上青筋暴起,“娘的,我拚了!”說罷便不顧孫老二和孔氏的阻攔衝了出去。
之後的結局和通常的賭徒並無差別,在輪到孫二狗坐莊時,他要求使用自己的骰子,賭坊的東家並沒有反對,孫二狗很快便贏了五十貫,此時已是深夜,還在賭坊的人都是賭紅眼的賭徒,見到孫二狗贏錢,個個紅著臉、瞪著眼,象是一口要吃了他的樣子。
孫二狗不顧這些人的反對,便要抽身而去,被牛大寶一把攔住。
“二狗兄弟,你不要房子了?!”
“大寶哥,已經夠一百貫了,我這就把房子贖回來。”
牛大寶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孫二狗,“這院房子至少要兩百貫,你現在一百兩貫怎麽贖回來?!”
“大寶哥,剛才我可是一百貫賣給你的!”孫二狗的聲音尖銳刺耳。
“少廢話!你們誰聽說過下土橋一院房子隻賣一百貫?!”牛大寶故意揚起聲音讓整個賭坊的人都聽的見,賭坊時裏麵頓時想起哄笑的聲音,顯然是在嘲笑孫二狗的愚蠢。
孫二狗呆若木雞,臉上陰晴不定,此時他若是能抽身而去,便能減少損失,可是他已被憤怒、憋屈衝昏了頭腦,滿腦子想的是把丟掉的房子贏回來。
“二狗兄弟,再贏幾把,不就什麽也有了?”牛大寶惡魔般的聲音又在孫二狗的耳邊想起,牛大寶該死,但是錢卻是寶貝,隻要有了手裏的骰子,贏多少錢還不是由自己?
當孫二狗再次踏上賭桌,運氣全部丟失幹淨,骰子雖然還算聽話,贏多輸少,但比起別的賭徒總是差一點運氣,贏的時候可以贏一貫、兩貫,輸的時候卻一下子輸掉十貫、八貫。餓的實在頂不住,二百文一個的饅頭也隨手買下,根本不想離開賭桌一步。待到了正月初二辰時,孫二狗終於輸的幹幹淨淨,此時賭坊裏麵除了幾個酒鬼之外,還剩下的賭鬼多是休息了一晚繼續上陣,便是私娼也已換了幾波。
當最後一貫錢被賭坊的夥計撥走,孫二狗終於靈光一現,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這骰子有鬼!”
夥計譏笑道,“孫大郎,這骰子可是你自己帶來的!”
孫二狗回頭看了看,全是陌生人,牛大寶和另外四個幫手已無蹤影。
“這骰子是牛大寶給我的!”
夥計不耐煩道,“牛大寶是誰,本店不認識他!”
“他和你們是一夥的,這骰子裏麵灌了鉛。”
夥計象是在看一個死人,“孫大郎,你拿灌了鉛的骰子來我們店,是想找死不成。”
話音剛落,從賭坊後麵便湧出來十幾個大漢,“誰敢搗亂?!”
孫二狗麵如死灰,卻並沒有膽怯,他直勾勾地看著那些手拿棍棒之人,一步也沒有後退。大漢們將孫二狗團團圍住,當中一個嘶開嗓子吼道,“象你這樣的賭鬼,我們見的多了,學藝不精便拿搞鬼的骰子想來騙錢,我們的夥計用你的骰子贏了錢,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孫二狗啞口無言,雙腿象是灌了鉛水,在夥計、打手的哄笑聲中往外走去,此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至於到了家中該如何交待,他卻沒有去想。
掀門簾時,孫二狗被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兩天兩眼沒有合眼,孫二狗身體已經極其虛弱,一下子被摔倒在地,他木然的眼睛看向來人,漸漸有了光彩,他爬了起來,抓住來人的胳膊,“牛大寶,你們聯合起來坑我!”孫二狗使出了全勁兒,卻被牛大寶一個巴掌打倒在地。
“你說什麽呢?汙蔑好人!”
“牛大寶,你給我的骰子裏麵有鬼!”
“然後呢?”
“骰子裏麵灌了鉛!”
“然後呢?”
“我和你們勢不兩立!”孫二狗爬了起來,便要衝上去拚命,結果被牛大寶一腳踹開。
“誰讓你用了?要怪隻怪你貪心!你快回去騰院子吧,去的慢了,老子全給你扔出去。”
孫二狗猶如遭遇雷擊,他跪起來,抱著牛大寶的腿說道,“大寶哥,再借我五十貫,我不能就這麽回去!”
“呸!你還有什麽值得抵押的!”
“我,我,”孫二狗茫然道。
“把孔氏讓給我,給你二十貫錢。”
“不,不行!”
“那你走吧,多一張嘴多一個拖累。”牛大寶冷哼道。
“大寶哥,看見你我在一個坊裏長大的份上,五十貫,我把娘子讓你!”孫二狗紅著眼睛說道。
“癡心妄想!現在買個丫鬟也用不了十貫,給你二十貫也是看在東門孔秀才的麵子,等你連老婆也養不活,孔氏自己改嫁了,你可一分錢也得不到。”
“好吧,二十貫就二十貫!”
牛大寶手裏早就預備好買賣文書,在孫二狗簽了字後,便把二十貫送到後者手裏,“二狗兄弟,拿著這二十貫去做個小本生意吧。”牛大寶假惺惺地說道。
孫二狗也不答話,徑自來到賭桌前,將手中二十貫錢堆到賭桌之上。
“最後一把,夥計,你換三個骰子。”
孫二狗在一堆骰子中挑了三顆再普通不過的骰子,然後念念有詞,大喊一聲將骰子扔了下去,這次運氣果然爆棚,果然是三個六點。
這一把便贏了六十貫,孫二狗便準備把這些錢收下,離開這個賭坊,離開京城,和孫老爹去尋個營生,結果夥計卻把他眼前的的二十貫撥了過去,麵無表情道,“一、二、四,七點小,莊家輸。”
孫二狗一驚,再一看賭台,那三個六的骰子居然被夥計用手法改成了一點、二點和四點!
“你們都看到了,明明是三個六!”孫二狗看向另外三個賭徒,那三名賭徒的神情讓孫二狗如入冰窟,這三個人甚是麵生,顯然是賭坊請來的賭托來設局。
“你們聯合起來坑我,明明是三個六,你們卻改成小,我要報官!”
“報官?!”夥計指著孫二狗的鼻子罵道,“你先是拿灌了鉛的骰子意圖炸賭,如今賭輸了,又慌稱自己扔了三個六,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報官,看看開封府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們!”
孫二狗終於崩潰了,他呆呆地看著賭坊的東家、夥計、打手、私娼、賭徒,還有一步一步把自己逼上絕路的牛大寶等人,眼前除了死,他找不到其它出路,他麵色蒼白地盯著周圍的人說道,“你們等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賭坊的東家命打手們將孫二狗扔出去,進了賭坊、家破人亡,孫二狗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正在此時,掛滿油汙的棉布簾被高高揚起,外麵傳來一個公鴨般的聲音,“國舅爺可在裏麵,官家有請國舅爺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