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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雁過拔毛

  巳正,洛陽西苑三路經略安撫使沈括的軍營。


  沈括身穿戎裝威風凜凜地坐在大帳主位之上,他的身後站著四名護衛,目不斜視,他們昨夜輪流看守了一夜黃金珠寶,此刻卻看不出半點倦意。他的左側是以京西北路製置使費誌暉、秦鳳路製置使蔡挺、中軍先鋒官金台為首的武將;他的右側是以京西北路內監使關伯和、京西北路安撫使鄭川、京兆府路安撫使安貴山、河東南路安撫使畢濟生的宦官及文官,李格非與韓睿身為中軍參軍亦忝居末座。


  雖然這些人來訪多是為了財寶之事,他們在入帳之前,已仔細端詳了擺在中軍帳前如一座小山的財寶箱,都在想著用各種理由讓沈氏父子從這裏財寶分一部分,可是,真正到了沈括麵前,他們也不好冒然出口。


  見沈括微笑而坐,沒有說話的意思,京西北路安撫使鄭川身為東道主便開口道,“沈經略,昨日,下官已急令本路至京畿路、河東南路、京兆府三路官道的沿路州縣速速召集民夫,限十日內開始修建,沿官道一百餘家窯場已經開始根據水泥配方試製水泥,各種沙、石材料已聯係好礦山進行開采運輸。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沈括笑道,“鄭撫台,京西北路處於兵家必爭之地,京城與西京、京兆府之間的人員貨物源源不絕,你們早一日開工,大軍伐夏的勝算便會多一分,隻是沈某有一事不解,鄭大人所說的隻欠東風作何解?”


  鄭川攤手道,“沈經略,去年黃河鬧水災,淹了本路十三個州縣,受災人口超過六十萬,朝廷的賑災錢糧尚未撥付,在去年十一月,下官上奏折奏請將修建官道的庫銀用來賑災,如今修建官道的庫銀尚餘四成。正月以來,下官連著向朝廷上了五封請求撥付賑災錢糧的奏折,但至今朝廷沒有回複。如今征召民夫需要用錢,置辦水泥、沙石需要用錢,這四成庫銀已不夠使用。待這庫銀使完,便是沈經略要了鄭某的腦袋,鄭某也不敢強征百姓勞役,若是因操之過急,激起民變,鄭某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安貴山、畢濟生也隨聲附和,言稱本路修建官道的庫銀也有不足,怕是無法按期完成。


  沈括冷哼一聲,“早不缺錢,晚不缺錢,偏偏今日便缺錢了,依沈某之見,隻怕諸位大人是看中外麵那些黃金、珠寶了吧。”


  鄭川覥著臉說道,“雖說後唐李氏之後裔將這些重寶獻於沈家,依鄭某之見,也是其擔心懷壁之罪,因重寶失了性命,便獻上重寶以求沈家庇護。然鄭某以為,沈經略之權柄來自於陛下的恩典,豈能貪為己功。鄭某忝為一方牧守,自然應該將實情稟報官家,這些財寶麽,”鄭川偷看了沈括一眼,見他並未動怒,便小心翼翼的說道,“理應由本路接手,運往朝廷。”


  “你們也是這個意思?!”


  蔡挺大聲道,“前線將士喋血沙場,你們還想著運往朝廷,以蔡某之見,應該充做軍費,購置火器,有了火槍、火炮,什麽樣的堅城攻不下來,什麽樣的敵人打不敗。隻要將興慶府攻滅,所獲財寶,數倍於此,何需斤斤計較。”


  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正是京西北路內監使關伯和,“咱家可沒有蔡將軍的魄力,你們在外為將,多的是生財的手段,本官受官家委派,為官家鎮守京城西大門,這些財寶固然應該充做軍費,但太後娘娘壽誕將近,這些前朝遺寶理應取出一份獻給官家,以全陛下仁孝之德。”


  “你們還有別的意見麽?金將軍?”沈括見到金台坐在座位之上悶悶不樂,便問道。


  “屬下奉官家之命,隨軍台遠征西夏,當以在沙場上建功立業為己任,其它非末將所關心,一切全憑軍台作主。”金台起身拱手道。他雖然被任命為中軍先鋒官,但因是沈方舉薦,又有補元境界的武功,便被沈括將他與周侗二人請入沈府一偏院居住。昨日沈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金台原本以為,沈氏父子必然會給自己吩咐要事,豈料他與周侗二人在偏院等了整整一夜,卻隻得到讓今日巳正帳前議事的消息,沈氏父子明顯沒有把他們師兄弟二人當做自己人來看待,反而卻有提防之心。主帥與先鋒官之間有了提防之心,先鋒官的日子便不好過了。


  沈括見沒有人再發表高見,便輕咳一聲笑道,“諸位大人拳拳之心,報國之心,沈某感同身受。沈某身銜皇命,奉旨征討西夏,關係大周國運,便是諸位大人遠離遠關,亦不能置身事外。然西夏兵強馬壯,我大周與其交戰,敗多勝少,致使邊關失守,故地蒙羞,幸得祖宗庇佑,陛下洪福齊天,才僥幸試製出火槍、火炮之物。”


  “然火器雖然犀利,但造價不菲,朝廷前幾日邸報,想來諸位大人已看過,兵部製造一支火槍隻成本便需要八十貫,便是昌國熟練工匠製造,也需要四、五十貫,若連上運費損耗,隻怕五十貫都不止。延慶等三路禁軍二十萬,除了鎮守州縣的禁軍、廂軍暫時不需要裝備火槍之外,負責進攻西夏的西軍將士在七月份之前便需要至少十萬支火槍、一千門火炮,共需五百二十貫,這筆巨款,依朝廷的財力亦是極難拿出。沈某日夜焚香禱告,隻盼上天垂憐我大周,天可憐見,昨日竟有義正先生獻上後唐重寶。此豈非天助大周滅西夏歟?”


  “本帥奉旨率三路兵軍剿滅夏賊,有臨機處置的權力,故昨日本帥已連夜上表朝廷,將這些財寶全部用於購置軍需。”


  帳中傳來一片驚歎之聲,各位監台、撫台、製台露出神色各異的表情。


  沈括見鄭川等人躍躍欲試,便直接用手虛按一下,繼續說道,“然而,昌國沈氏亦由犬子做主,昨夜沈某已命從這些軍火購置款項中取出五箱珠寶、十箱黃金敬獻給官家,以全陛下純孝之德;取出一箱珠寶、四箱黃金交由沈某以作軍餉;取出一箱珠寶交由京西西路、京兆府路、河東南路三路撫台大人,交由你們變賣了,充做修理道路的資費。還有一箱隨大軍前往延慶路,分給延慶路、秦鳳路、熙河路三路,讓他們負責將境內的官道修繕完備。昌國沈氏僅留八十六箱黃金,計二十五萬八千兩,折合二百五十八萬貫,兩箱珠寶,不足的部分由沈家補足。”


  眾人聽了麵麵相覷。沈括所說的折價乃是官價,現在銀貴錢賤,一兩黃金相當於十兩白銀,能折二十貫,隻這些黃金便價值五百一十六萬貫,再加上兩箱珠寶,足有八百餘萬貫,如何還需要沈家補足?隻是在場之人皆知九年前,內侍省主管宦官便是一兩白銀折算一貫的官價,銀生生地從沈家拿出一萬六千兩白銀,如今沈括以官價來折算,他們竟然無法指責。好在那些珠寶的價值不菲,滿滿一箱珠寶也價值一百五十餘萬貫,三路一分,一家五十萬貫,足夠從中撈取好處。


  鄭川率先表示同意,“讓宋國公破費了。”鄭川改稱沈括為宋國公,便是承昌國沈氏的情,其它人也隻好稱善。


  沈括見眾人同意,也是比較欣慰,手掌一擊,從帳後出來一個小校,手裏捧著一隻黑漆盤,上麵鋪著一塊紅綢布,紅綢布之上有七個錦盒。


  賀永和將這些錦盒逐一遞給各拉監台、撫台、製台,最後一個錦盒遞給了金台。


  這些人打開錦盒之後,隻見一顆鴿子蛋般大小的珍珠靜靜地躺在錦盒中間。


  “諸位大人手中這枚寶珠乃是夜明珠,價值連城,乃是從那箱充作軍餉的珠寶中挑選而出,另外九箱珠寶中藏有何等寶物,沈某也並不知曉,全看各位的眼力與運氣。今日沈某便把五箱珠寶、十箱黃金交給關監台,把一箱珠寶交給鄭撫台、安撫台、畢撫台三位大人。請關監台、鄭撫台、安撫台、畢撫台隨沈某到帳外挑選。”


  一刻鍾之後,京西北路內監使關伯和望著挑選出來的五大箱珠寶,十小箱黃金犯了愁,“沈經略,可否借二百禁軍,助咱家將這些黃金珠寶運往金城?!”


  “關監台,中軍禁軍乃奉旨討賊,焉有不打一仗就回京之道理,內監使司自有兵士,何必向沈某借兵?!”


  關伯和苦笑道,“內監使司那些老爺兵護持咱家尚可,但路途遙遠,若有江湖高手劫持,這些人根本不是對手,要不,請沈經略暫借火槍二百支可好?!”


  沈括麵色一沉,“關監台以為沈某是在兒戲麽,軍國重器啟有外泄之理,若是這二百支槍出了差錯,流入歹人之手,你我誰又能負得了這個責任。”


  “是,是!”關伯和越想越不對,這十箱黃金、五箱珠寶放在軍營之中,尚可保安全,若是取回內監使司衙門,隻怕連今夜都很難過去,誰知道這洛陽城內有多少江湖高手暗中盯著這筆財寶,突然關伯和靈機一動,“對了,沈經略,剩下的黃金、珠寶需要運回昌國,又有何人護送?!”


  “昌國沈氏有專門的兵勇負責火器運輸,軍中這六千支火槍便是這些兵勇運來洛陽,他們還沒有回昌國,這次正好由他們護送回去。”


  關伯和喜道,“那咱家便安排一個少侍帶二百府兵隨同貴府兵勇同行,煩請貴府護持一二。”


  “這個?”沈括猶豫道。


  關伯和連連作揖,“請沈經略務必助咱家一臂之力,京西北路官道的施工進度,咱家會為沈經略盯著,管保不出一點差錯。”


  “隻是這批軍資需要在下月初十大軍西進之後,再行開撥,關監台能等到那些時刻?”


  關伯和盤算了一下日子,“太後娘娘的壽誕在三月,時間上倒也來的及,軍資開撥之前,這些財寶便暫存在西苑軍營,有這些禁軍護衛,才能確保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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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京西北路安撫使司衙門後院正堂。


  一個巨大的木箱已經揭下封條打開,裏麵堆滿了無數包用油紙包裹之物。鄭川、安貴山、畢濟生三人麵含笑意,分別拿起一個包裹,先細細打量一番。


  鄭川笑道,“沈經略果然是信人,這珠寶倒是沒有動過手腳。”


  安貴山也笑道,“昨晚動靜那麽大,幾百雙眼睛盯著,想要搞鬼,不可能瞞的住。”


  畢濟生道,“聽說昨日西苑,每個禁軍得了五兩黃金,參與取寶的多賞了一兩。”


  鄭川不屑道,“宋國公大手大腳慣了,這些禁軍不能慣著,你們看著,有這麽一回,下次到了緊急關口,宋國公要是不出血,這些老爺兵肯定使喚不動。”


  安貴山、畢濟生也嘿嘿笑著隨聲附和。


  三人一起動手,費了半個多時辰,才把這些包裹拆開,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珠寶堆了一地,折射出各色光芒,三人呆呆地注視著這些珍寶,久久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鄭川開口道,“這些是後唐大內的庫藏?鄭某怎麽覺的象是將大唐的內庫搬過來了?”


  “傳聞反賊黃巢造反之時,因缺少軍資,便挖掘前朝及李唐帝王之陵寢,獲金銀珠寶無數,,篡取李唐江山的後梁開國皇帝朱溫原是黃巢部將,許是在黃巢麾下之時辦了不少缺德之事,不過,人雖有過錯,但是珠玉卻沒有。”畢濟生笑道。


  安貴山也笑道,“這隻是其中一箱,官家得了五箱,沈家獨得兩箱,這沈家又發財了。”


  “誰讓宋國公手裏有槍呢?!安大人,畢大人,你們二位看這些珠寶如何分配?”


  “太行山山路險絕,修繕不易,不如河東南路得四成,你們兩路各成三成?”畢濟生眼中露出貪婪的目光。


  安貴山冷哼了一聲,“你太行山不好修,難道秦嶺之地就好修了?”


  鄭川笑道,“兩位大人勿要動氣,這些珠寶最終還是落入我等腰包,與官道何幹?難道沒有這些珠寶,官道便不修了?!”


  安貴山、畢濟生見鄭川說的直白,也不再做作,三人將這些珠寶瓜分一空,少不了討價還價,比較珠寶的出處、年份與成色,每個人都說的頭頭是道,儼然是鑒賞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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