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關中學院
由於沈方講的內容非常豐富,學子們理解接受起來有些難度,張載提議給學子們一個時辰的消化討論的時間,待巳時再繼續講後續的內容。
學子們聽說沈方將在下午將格物的具體實例都極為興奮,有一些橫渠鎮的學生回去拉朋喚友前來聽大講,而更多的學子搶占有利位置,生怕被擠到後麵。
此時,沈方、章惇已被張載請到了家中。
張載不顧弟子在場,向沈方大禮參拜,沈方連忙把張載扶起,“橫渠先生,這是何故?”
“張某這一拜是代表關中學子,關中百姓感謝子矩,適才子矩金玉良言,張某銘記在心,待整理之後便可依此帶領關中學子研究理學,聖學大興,便在此時。”
沈方笑道,“橫渠先生折煞沈某了,沈某此行卻是為關中學院而來。”
“哦。”張載當然記得沈府家宴上,沈方給的承諾。
沈方從懷裏拿出一張銀票,張載接過來一看上麵的數額便是一愣,他知道沈家富甲天下,但隨隨便便便拿出一萬貫來給人,這也太過大方了,要知道秦鳳路不比兩浙路,秦鳳路民風淳樸,物價低廉,一畝良田也不過八貫,象自家這百畝薄田不過價值五六百貫,這萬貫銀票相當於百戶人家的全部家當,用這筆錢來建一個關中學院未免過於奢侈。
更讓張載意外的是沈方後麵的話。
“這點錢便做為關中學院的啟動資金買些地皮,建設關中學院所需要的一切開支由昌國沈氏負責,建成之後我會每月給關中學院撥付一萬貫助學金,用來購買實驗器具、為先生、學子提供獎勵。”
張載驚喜交加,神情複雜地看著沈方,他淡泊名利,但是他並非不通世務,他知道有了這筆錢,關中學院能建成大周最頂尖的學院,但是他不知道沈方用意何在,沈方完全可以在昌國這麽做,何必舍近求遠,來關中辦學?
沈方象是猜到了張載的心思,“沈某原本想邀請橫渠先生前往昌國,共同創建大周第一所大學,但橫渠先生赤子之心提醒了我,關中學子、關中百姓同樣有受教育的權利,所以我便有了一東、一西辦兩所綜合性大學計劃,這兩所大學培養出來的學生昌國將全部接收,會給他們安排足夠養活一大家子的差使,願意經商創辦實業,昌國大力扶持;願意博取功名,昌國同樣也會支持。”
“大學?”
“這裏的大學是指研究各種學問的書院學堂,因為規模大,研究範圍廣,所以稱之為大學。”
“不知子矩準備將關中學院建成何等規模?”
“初期規模不宜太大,便招收一千學生吧。”
張載啊了一聲,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尷尬道,“橫渠鎮也不過五百餘戶,如何能養活上千名學生,而且關中多貧困,倉促間也不會有這麽多學生不遠千裏來求學。”
沈方笑道,“橫渠先生忘了那每月一萬貫的助學金?千名學生隻要完成學業,每月考核合格,便可得到五貫獎勵,有了助學金,莫說養活自己,便是養活一家人也綽綽有餘。這千名學生中,前五十名還可得到十五貫額外獎勵,五十一名至二百名還可得到五貫額外獎勵。當然這筆錢怎麽花全靠橫渠先生做主,沈某隻是提醒一下,要有差別,同時也要杜絕吃喝混日子之輩。”
張載心如電轉,瞬間明白此法確實可行,這分明就是用錢來砸,隻要學習便不會有後顧之憂。“從古至今,隻聽說過,讀書做學問要花錢,卻沒有聽說過,還有能掙錢養家之事,若是有這樣的條件,還有人偷奸耍滑,好吃懶做,張某便第一個把他轟出去。隻是子矩,關中學院一年便要花費十餘萬,這個代價未免大了一些。”
“橫渠先生,現在最缺的便是人才,這點錢如果能換來幾十個、上百個可以用的人才,無論對昌國,還是對朝廷都是極大的幸事。昌國大學的投入遠勝於關中學院,待幾個月後,章學士、蘇學士等人來到昌國,便會興建。”
“不知子矩需要的是什麽樣的人才?做官斷案處理政務?還是經商辦廠日進鬥金?”
沈方笑道,“這些人才根本不需要開辦大學來培養,沈某需要兩所大學研究的學問乃是前所未有,足以改變整個世界的學問。未來,從關中到昌國,一日可至;大江、山川,高橋橫貫;州、縣、鄉村處處皆是樓宇花園;百姓豐衣足食,還有足夠的餘錢遊山玩水;大周所有百姓自蒙童起便可接受教育直至參加工作;甚至乘坐機器可以飛到幾萬裏外別的大陸,可以與千萬裏外的親友直接交談。”
張載目瞪口呆,“子矩說笑了,這些根本不可能實現,便是神仙也辦不到。”
章惇笑道,“橫渠先生,子矩剛與章某論及此事時,章某亦不敢相信。但與子矩同行月餘,收獲極大,章某現在倒有七八成把握,將這些神仙也辦不到的事情辦成。”
“子厚莫非欺我?!”
章惇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子矩,需要張某做什麽?”張載抑製住激動的心情問道。
“這些事情沈某既然能講出來,便有十足把握實現,但實現這些工程,卻絕非千人、萬人可以建功,動輒需要幾十萬、上百萬人的共同努力。可是,以我等的精力,便是一輩子也不可能教育這麽多學生,所以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培養種子,把這些人培養起來,讓他們將知識傳播出去,然後有了二代、三代、四代甚至更多代的弟子,有了這樣的人才基礎,這些事情辦起來並不難。若是大周百姓連識字都成了問題,那麽沈某說的那些自然絕無可能。”
張載被沈方宏偉的計劃驚呆了,他難以想象上百萬人同時做一件事是什麽樣的盛況,“隻怕需要幾十年,上百年才能建功。”
沈方哈哈笑了起來,“沈某性子急,可等不了那麽久,今天講格物方法時提到分步同時施工和項目管理和統籌,便是指的這件事。如今理學方興未艾,學子多將理學認為是聖學的衍生,甚至誤以為是玄學的別稱,談玄論道,各個妙語如珠,真讓他辦些實務,則百無一用。”
張載不安道,“子矩慎言,聖學流傳千百年,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孔夫子在世時尚能實事求是,不恥下問,到了後世,越來越多的文人、君王將孔夫子神化,卻有別樣的心思和目的。坦白講,聖學固然有其精妙之處,但也隻是一家之言,不可能保萬世太平。”
章惇聽沈方講過西方的先哲,所以對於沈方之言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但張載卻不同,他官場失意後專心研究聖學,豈能任憑沈方指摘儒學的不是,“如果聖學廣行於天下,天下自然太平,從古至今,雖常有禍亂臣綱,以下犯上之事,但那也是聖學未能教化廣行的原因,而且,每經一次朝廷的更替,聖學便愈加昌隆,豈能說聖學無用?!”
沈方見張載不悅,並沒有感到意外,他正色道,“橫渠先生,沈某有一言相問。”
“子矩請講!”張載坐直了身子,他不相信沈方能提出用聖學解答不了的問題。
“大周之外尚有數倍民眾,不識漢字,不懂漢話,文字、語言、文化、習俗、宗教皆不相同,用聖學如何教化?!”
“這~~~”張載的腦海中偏偏沒有關於化外之地的內容,“那些民眾非大周百姓,自有他們自己的聖人、聖學,張某以為當以大周百姓為重。”
沈方笑道,“對,橫渠先生說的對,我們照顧好自己就行,然後五胡亂華,蠻夷入侵,我們就奮起反抗,反抗不了就投降,用聖學去把他們同化,然後又是聖學的勝利。”
“讓蠻夷接受聖學自然是聖學的勝利。”
“那如果有一天,另一個文明用飛機大炮鐵艦來轟擊國門,屠戮百姓呢?”
張載不知道什麽是飛機鐵艦,但他明白沈方的意思,“我輩男兒當奮起反抗,敵人勢大,不過一死耳。”
沈方笑道,“這就是儒家的悲哀,動不動就以死殉道!橫渠先生,我問你,我有一法,可以讓大周內外百姓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從此天下太平,不僅華夏不滅,異邦亦無家破人亡之憂,此法可行否?”
“若真有這樣的方法,當然可行!”
“理學便是!”
張載知道沈方所提的理學必然與他認為的理學不同,但是他已無力反駁,隻好靜靜地聽沈方解釋。
“關中學院今後將開設三個學院,文學院、理學院和工學院。文學院開設文學、哲學、曆史學、政治學、邏輯學、藝術等專業,聖學、佛教、道教以及西方的綠教、白教都屬於哲學研究的範疇。”
“理學院將開設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天文學、心理學等專業。”
“工學院將開設建築、輕工業、重工業、海洋、能源、工程、機械製造等專業。”
“另外還有體育、醫學、超科學等專業做為單設專業供學子選擇。”
“沈某提到的理學,主要由理學院、工學院的研究內容組成,當然世間一切學問都有理學的影響,但能夠決定一個國家、民族興亡的是物理、化學、數學等基礎學科的發展及工程、工業等實用科技的發展。”
張載雖然並不清楚關中學院未來要開設的這些專業研究哪些內容,但隻憑聖學僅在文學院中占據哲學專業研究內容一部分這一事實,便已知道沈方準備建設的關中學院與自己的設想已有天壤之別。一方麵,張載對於如此龐大的學院建設充滿了期待,另一方麵,他對沈方消弱聖學的價值並不滿意。理智上他也知道沈方的計劃對整個關中、整個大周有利無弊,但情感上去依然有抵觸情緒。
“子矩此行來者不善啊!”張載無奈道,他已準備屈服,但還是要把抱怨講出來,“張某原以為子矩為昌大聖學而來,沒想到卻是為了培養適合昌國沈氏的人才。”
沈方哈哈大笑,“橫渠先生,何必如此糾結,首先,沈某說到底是個生意人,我也不會花大代價培養我不需要的人才。坦白講,在聖學這塊,我不相信這世間還有人能達到我現在的高度,理氣論固然已經走在這個時代的前列,但也不是我全部的實力,我腦海裏至少還有心學可用,隻是這心學在此時宣揚並不合適,也沒有必要,有理氣論便足夠匯聚人氣,聚集人才。”
張載明知沈方言語狂妾,但偏偏無法指摘沈方的不是,他轉念一想,若是此時沈方故作謙虛,那反而失了誠意,張載歎服道,“張某還是低估子矩了,隻是不知這心學又是何物?”
沈方笑道,“沈某提出心學就是為了吊橫渠先生的胃口,等橫渠先生將關中學院建設起來,將理學在關中發揚光大之時,小子便將心學雙手奉上。”
章惇見到張載一副失意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橫渠先生,心學就是再神妙也隻是聖學的一個分支,子矩給關中學子、百姓帶來的可是可以改變他們未來命運的真學問,以先生之智,何需做買櫝還珠之事。”
沈方也笑道,“這便是沈方所說的第二點,橫渠先生也知道研究學問,必須去除意,必,固,我四字,為何真格到聖學頭上,反而自設上限。所謂格物,便是無物不格,聖學自然也不能例外。”
張載慚愧道,“是張某一時放不下。”
“最後,沈某還要強調一點,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既然有遠大的目標,思想和行為上必須有革故鼎新的準備,才有可能獲得成功。若是按部就班來,隻怕真需要幾十、上百年時間,何必把矛盾和難題留給子孫後代?我輩正應不負韶華,萬裏皆華夏。”
“不負韶華,萬裏皆華夏。”章惇、張載二人默默念誦著這九個字,頓時覺得自己似乎也年輕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