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沈方亂點鴛鴦譜
勝吉十九年十月初十,早晨六點,天空蒙蒙亮之時,昌國城外工廠區,各工廠廠房門口便開始聚集工人,各廠區的護衛隊得到了命令,隻要工人不進廠房鬧事,他們便無需過問。
到了辰時七點,工廠區已聚集了三千多工人,在其中三名工人劉基、塗從文、徐浩賢穿過城門向欽差大臣所居住的迎賓館走去。沿路早有得知消息的工人家屬及未決定參加罷工的工人夾道觀察動靜,還有一些工人年紀尚幼的子女掙脫阻攔,衝到罷工的隊伍中,嘻嘻哈哈地跟著遊行隊伍往前走;而猶豫不決的工人見到人多勢眾,便也一咬牙插進隊伍中。隊伍越來越龐大,最後竟然超過了五千人。
負責沈氏集團安全保衛工作的李老黑,此時看到如此多的工人,心裏也一陣發毛,趕緊命令手下去通知沈方、王壽光,如今的情勢,從岱山、衢山征調士兵已經趕不上,隻能依靠手下這三百親衛隊和二百士兵。
沈方和王可兒兩人此時已站到了遊行隊伍必經的一個鍾樓之上,饒有興味地觀看著。
王可兒擔憂道,“二公子,你就不擔心出什麽亂子。”
“能出什麽亂子,都是想討個好生活的老百姓。隻是他們這麽罷工沒有什麽氣勢啊,應該喊些口號才好。”
“你還不嫌亂啊!”
“好了,我們去迎賓館吧。”說完,便領著王可兒在鍾樓護衛驚詫的目光中下了鍾樓。
等沈方、王可兒兩人來到迎賓館,驚魂未定的章衡、尤啟甲便象見到了救星,而秦林雖然經曆過戰場,但如此龐大的百姓集結起來的景象還是第一次見到,護衛欽差使團的禁軍不過兩百人,如果真遇到暴民叛亂,這兩百禁軍能起多大作用還真不好說。
“二公子,這是何意?!”章衡拉著沈方的手急切地問道,此時連賢侄也顧不上稱呼了。
“這些坊工突然罷工,我們也猝不及防,不過沈家待這些工人一向不薄,想來這些工人不會讓我沈家為難。而且迎賓館一直有沈家護衛隊保護,他們可是都配有火槍,萬一出現暴民攻擊天使的情況,隻要一開槍,這些人便一哄而散。”
“不可!”章衡急道,他的差使是兩浙路宣慰使,目前一切進展順利,若是出了人命,但這宣慰的差使便辦砸了。“萬萬不可鬧出人命!”
“我是說萬一。”沈方笑道,“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昨晚,我們抓住了十一名奸細,其中八名便與此次罷工有關,過會兒便會當著這些工人的麵,將這些奸細正法,這些工人見了血,便會冷靜幾分。”
章衡張大了嘴,盡然說不上話來。他想質問沈方為何明知有罷工,卻不事先阻攔;他還想提醒沈方,國家自有法度,豈可當眾動用私刑。但此刻他卻一句話都不敢說,若沒有了沈方的處置,他們這四百多人今日便無法應付這麽多工人。
這時迎賓館外麵傳來了喧嘩聲。
“我們要見欽差大人!”
“朝廷對我沈氏不公!”
“二浦官坊的走狗們滾回去!”
一個校尉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啟稟欽差大人,外麵聚集了幾千民眾,要求見你。”
“還用你說?”章衡瞪了校尉一眼,在這迎賓館內,外麵的聲音聽得很真切。章衡看了沈方一眼,見沈方若無其事的樣子,“二公子,你看現在如何收場?”
“我陪你去見一下。”沈方說完就往迎賓館外走,章衡咬了咬牙隻好跟著出來。
迎賓館前有不小的空地,但也無法容納很多罷工人群,絕大多數工人跟隨前麵的人,踮起腳尖來往前察看。
罷工人群麵對的第一道防線便是沈氏集團的親衛隊員,親衛隊員職責所限,不得不將裝好彈丸的火槍槍口衝著斜上方向。既使槍口沒有正對,罷工人群也本能地和親衛隊員保持著一丈遠的距離。
沈方帶著章衡等人從迎賓館走出後,所有的親衛隊員都鬆了一口氣。而罷工隊伍前排的工人看到沈方領頭出來,竟有些不知所措,罷工人群的喧嘩聲也漸漸停歇下來。
沈方跳上一把太師椅,看了一眼罷工隊伍的盡頭便把目光注意到罷工前排的幾個領頭之人身上,“你們誰是主事之人,請上前一步說話。”
劉基、塗從文、徐浩賢三人互視一眼,硬著頭皮站了出來,三人向沈方深揖一禮齊聲道,“見過二公子。”
“三位尊姓大名,來自哪家工坊?”
“在下劉基,乃是昌國玻璃廠工人。”
“在下塗從文,乃是昌國工藝品廠工人。”
“在下徐浩賢,乃是昌國航運的海員。”三人依次回稟道。
“我沈家待爾等不薄,爾等因何罷工、鬧事?”
“二公子明見!”劉基豁了出去,大聲言道,“我等蒙沈老爺、二公子庇護,才剛剛過上好日子,這玻璃、眼鏡、水銀鏡、自行車製造工藝乃是沈氏產業立足的根本,如果被別人得到,我們賺的錢便會大幅減少。我們剛從沈家貸了款,成為小股東,隻怕不僅會賺不到錢,而且以後的月錢連利息都不夠還。所以,我們懇請朝廷給我們這些工人留一條活路。”
劉基說完便長跪在地,塗從文、徐浩賢兩人以及後麵的工人,烏壓壓跪了一大片。
“章學士,你看?”
章衡心知這是沈方給他下的套子,但在此時卻也不敢翻臉,好在此時除了火槍之外,其它該辦的差使已經辦完,隻要離開昌國,這些工人的舉動便眼不見、心不煩。“二公子,我等乃是奉皇命而來,百姓的呼聲,我回去之後,一定如實向皇帝陛下稟報,還望二公子好生安撫這些工人。”
劉基一聽便急了,他壯著膽子道,“二公子,此次來學習配方工藝的工匠必須留在昌國一段時間,不然配方工藝便流失出去,我昌國沈氏便再無立身之地。”
沈方衝著劉基擺了擺手,“劉兄弟,章學士上銜天命,眾工匠遠道為客,我們昌國以和為本,豈能怠慢。雖然配方工藝獻給了朝廷,但是皇帝陛下恩準昌國沈氏繼續生產所有的產品,並鼓勵我等研發新的產品和工藝,眾位工人兄弟的投資雖然會受一點影響,但絕對不會讓眾位兄弟虧本。在此,我代表沈氏承諾,如果眾位兄弟賺不到錢,那些貸款的利息,沈氏分文不取。”
劉基與塗從文、徐浩賢兩人交互了一下意見,便抬起頭來朗聲道,“我們相信二公子,隻是傳言朝廷要再次罰沒沈氏產業,我等氣不過,才仗義直言。如今二公子既然說皇帝陛下並無此意,我等自然是相信的。”
“朝廷絕無罰沒沈氏產業之意,此乃謠言!”章衡此時才知道工人罷工的目的,便大聲回道。
沈方見火候已到,便衝著罷工的人群大聲道,“爾等今日本該工作,卻違反沈氏的製度,聚眾鬧事,表麵上看是為了自己和沈氏的利益,但是你們知道嗎?這背後有西夏、北遼,甚至高麗、日本的奸細從中挑唆。昨日晚間,我們抓到了十一名奸細,其中有八名與這次罷工有關,如今就押在夫子廟門前,請各位工人兄弟前去觀看審判!”
沈方此言一出,工人隊伍便一片嘩然。許多後來加入罷工隊伍的工人,便趁著沒人注意,離開了罷工人群,有一些往夫子廟走去,更多的則圍在道路兩旁看熱鬧。
沈方命留在此處的親衛隊長派出一半隊員對人群進行疏導,另外一半隊員則護送章衡、尤啟甲、秦林三人前往夫子廟。為了避免引起矛盾,負責欽差使團的兩百禁軍和近兩百匠人全部呆在迎賓館裏。有沈方和幾十名持火槍的親衛隊士兵的護衛,章衡等人稍覺有些心安。
夫子廟門前,李老黑已圍起了一大片空地,由威風凜凜的親衛隊士兵和陸軍士兵團團圍住。在空地中間綁了十一名身穿囚衣的奸細,囚衣還算齊整,隻是有鮮血從囚衣出印了出來,加上頭上的傷疤,一看就是愛過酷刑。
等沈方、章衡等人來到夫子廟時,夫子廟正門前麵的廣場已被圍得水泄不通,親衛隊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清出一條道路,讓沈方等人走到空地裏麵。
王壽光見沈方、章衡已到,便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各位昌國百姓,各位工人兄弟,這一年前,昌國在各位齊心協力的建設下,已成為大周一等一的望縣。昌國的富庶引來了無數敵國的覬覦,西夏、北遼、東遼、朝鮮、日本、南洋諸國、西域諸國都有商旅來昌國做生意。對於遠來的朋友,隻要遵守大周的王法,遵守昌國的城規,我們沈氏便絕不會與他們為難。但是在這些人,甚至漢人中間,也有一些敗類,他們賺著昌國的錢,卻一心為敵國辦事。他們刺探情報,策反工人,挑唆百姓,散布謠言。近一年間,我們便擒住三十餘名奸細,隻昨晚,便有十一名奸細落網,便是眼前這十一名罪人。”
“這十一名罪人,有八名已經招供,參與挑唆今日的罷工,另外三人乃是從其住所中搜檢出來與北遼的書信,以上人等證據確鑿,今日便當眾宣判他們的罪行,明正典刑。”
接下來,劉四登場對這十一名奸細的籍貫、姓名、所犯之事,進行了逐一闡述,並全部宣判處以槍決。
這十一名奸細早已被紅布蒙了眼睛,白布堵了嘴,其中的五名奸細早已被嚇得癱軟在地,而六名奸細還在那裏掙紮,揚著脖子似乎有話要說。
沈方皺了皺眉頭,對王壽光低聲道,“這是怎麽回事兒?這些人難道還賊心不死,覺得有冤屈?”
“他們十一名奸細早已在口供上畫押,證據確鑿,不需要理會。”
“還是讓他們說說吧,免得百姓們以為我們草菅人命。”
王壽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大聲道,“二公子開恩,允許他們開口留下遺言。從左往右,依次拔下堵口。第一個。”
李老黑一揮手,手下的士兵,便把第一個奸細的堵口取了出來。
“冤枉啊!冤枉啊!我是北遼的商人,根本不是什麽奸細!”
他話音剛落,圍觀的人群當中便有一個工人站了出來,大聲道,“放屁!你不是說自己是幽州的客商嗎?而且朝廷奪取沈家的產業也是你親口講給我們的。”
還有兩個工人也站出來指證了這名奸細,這個北遼奸細頓時啞口無言,被堵了嘴巴。
“第二個。”
第二個奸細已經癱軟在地,雖然拔了堵口,但咿咿呀呀說不出話來,隻好再堵上。
第三、第四個奸細正是巫馬孫和赫連長榮,他們兩人乃是彪悍之輩,但到了臨死之時,他們便失了分寸,滿腦袋都是過去的點點滴滴,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便被再次堵上。
到第五個西夏奸細時,一拔下堵口,這個奸細便破口大罵,從李老黑罵到沈方,從昌國罵到朝廷,李老黑擺了擺手,士兵用槍托把這名奸細的下巴打了下來,這名奸細發出“嗬嗬”的聲音,再也聽不出人聲。
第六名北遼奸細考慮了一會,大聲道,“記得將我犧牲的消息,傳回去,讓大王為我報仇。”然後便一言不發。
章衡臉色蒼白道,“人群之中還有他的同夥。”
“也不一定,或許是此人的離間之計。”
這名奸細的話語讓人群中轟動起來,百姓們都以還有奸細就在他們身旁。
“大家放心,此乃奸人惑亂之計,有沈家衛隊保護,定然不會出亂子。”王壽光趕緊救場。
第七名和第八名奸細都是高麗人,他們的故國被東遼和朝鮮瓜分,他們對沈家恨之入骨,剛開口大罵便被士兵卸了下巴。
第九名奸細乃是日本人,他已癱軟在地,去了堵口之後,攢足了力氣才發出一聲“饒命啊!”引得圍觀的百姓轟然大笑。
第十名奸細正是巫馬孫和赫連長榮提到的那名冒充漢人的北遼商人,他剛一解下堵口,便大聲道,“我交待,我知道皇宮中的遼國內應,隻要能饒我不死,我便全講出來。”
北遼奸細的嘴被立即堵上。
章衡大驚,他看了一眼沈方道,“此事事關重大,此人得帶回京城細細審問。”
“章學士勿要為此人的脫罪之言蠱惑,而且,此事如果鬧大,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不如就讓此一人死掉,可好?!”
章衡麵色青白交加,卻也沒有話講。
而知曉秦源、吳成內情的秦林則被嚇出一身冷汗,聽到沈方之言,才鬆了一口氣,隻是心髒劇烈跳動,氣息也變得雜亂。對周圍的環境和人員極為敏感的沈方感覺有異,便奇怪地看了秦林一眼,秦林趕緊陪笑道,“二公子,此人該殺!”
沈方點點頭,也沒有說話,繼續看下一個奸細的表演。
第十一名北遼奸細也是癱軟在地無話可說。
到了行刑之時,出了一些狀況,五個癱軟的人不說,另外六個人當中又有兩個跪不直,搖搖晃晃間,根本無法瞄準。後來李老黑幹脆從夫子廟學堂裏麵取了十一把帶靠背的椅子,將這些奸細全部綁坐在椅子上,然後全部堵了嘴,蒙好眼睛,又加了一個麻布頭套,全部背向人群,這些奸細前麵幾步遠便是夫子廟的圍牆。
章衡、尤啟甲是正牌進士,雖然對沈方公然在聖人清淨之地行刑極為不滿,但倉促之間又如何改變沈方的決定。
李老黑舉起的手放下,十一支火槍瞄準二十步之外的奸細,同時射出彈丸。巨響之後,奸細們連同椅子被擊倒在地,九具屍體一動不動,還有兩個身體抽搐了幾下,最終也變成了屍體,鮮血流了出來,將夫子廟門前染成一片血紅。